“阿郎,早前瀚海的老人,說是要給子侄某個出身,你看可有便當的地方?”


    早上,張德正在揩麵,一旁曾經的新羅“女王”伺候著,外間的小圓桌上,銀楚一邊給張德盛粥一邊問話。


    府中早點並不豐盛,白粥摻合點蓮子之類的物事,然後就是醃製泡製的豇豆或是其它,再有一些炒雞蛋,大抵就是如此。


    唯有李麗質來的那一陣,早上香煎的嫩裏脊天天不少,偶爾還會切一些上好的熏製肋條。至於各色小菜水果,從早到晚都是不缺的。如果李麗質說要吃麵條,當時就有準備好的高湯,至於口味,什麽濃湯赤醬的,什麽海鮮河鮮的,應有盡有。


    “什麽來頭?會做個甚麽?”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說是阿史德氏早先幫著養馬的,能射箭,也能騎馬,一直在安北都護府廝混。這光景,是想來中國謀個出路。”


    一聽銀楚這麽說,老張就了然。這種人,大概率就是被尉遲恭玩的。想要靠軍功翻身,基本沒可能。朝廷內部真正靠軍功攢起家底的,中青代中,隻有郭孝恪、程處弼之流。


    郭孝恪比程處弼含金量還低一些,而且他姑且算是“中青代”。


    若非程處弼背後有張德的一係列支持,也不可能走到這個地步。僅僅是跟後勤衙門打口水仗,程處弼至今都沒怎麽磨過牙,反倒是敦煌宮為了搞點好處,還得巴結程處弼,這也是非常滑稽的事情。


    畢竟,敦煌宮裏頭的東西,那是皇帝老子的,你要是貪汙朝廷的,還能網開一麵,貪汙皇帝老子的……皇帝殺個家奴,不就是殺雞一樣麽。


    這也是為什麽程處弼在西域諸多官長中間,地位特別超然,哪怕當年他也就是個校尉。


    程處弼能夠這樣搞,別人想要複製一下貞觀朝的“冠軍侯”,難度係數無非是十三點2b。別說什麽絕世將才,就是全家都是淩煙閣的老江湖十二衛的扛把子,沒機會就是沒機會。


    真要是隨隨便便就能複製,李震早就洗白身份,何必還要下基層搞創業?


    至於胡人出身的,那就是更慘,沒有大腿就是死路一條。安菩能夠有今天的事業,可以說是眼光獨到大腿會抱,也是很難複製的套路。


    這麽多年,為數不多胡人出身混出頭的年輕一代,一個是契苾何力,但他玩的手法就有點不忍直視,簡單來說,這貨是幹前任老大上位,屬於“二五仔”,夷男的人頭,當年是在他手裏過了一遍的。


    另外一個,便是薛不棄,他這個成本極高,如今誰還知道斛薛部?薛州上下,根本連斛薛部都不提一下的,搞得不少貞觀十年之後出生的孩子,都以為從來自己就是姓薛,家裏人也從來不提這麽一茬。


    為數不多記錄斛薛部故事的,還是搞文史工作的讀書人。隻是薛不棄也幹脆,凡是想要給他撥弄出身的文史工作者,他肯定把人揍成“聞屎”工作者……


    好不容易改頭換麵,老有人提他出身,這不是對頭,什麽是對頭?


    除了這兩人,剩下的大多不怎麽成氣候,就算有名聲冒出來,也是借著別人的光。不是侯君集就是張公謹,要不然就是張亮或是長孫無忌。


    銀楚幫瀚海公主府的老人,想要扶持到契苾何力和薛不棄的地步,可能性不大。


    老張問她什麽來頭會幹什麽,無非就是幫忙介紹個工作,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若是如此,不過自己闖蕩個事業。旁人不能成事,既是自己人,自當是支持的。要是還能射箭起碼,便去河中,皇後下的‘圈地令’這幾日就要大朝會上公布。早做個準備。”


    “‘圈地令’?”


    銀楚愣了一下,“可是當年匈奴的手法?”


    曾經匈奴勢大的時候,就是讓走狗們出去跑馬,跑多少草場,那草場就是誰的。隻是能不能占下來,就是兩說。


    隻是唐朝顯然不同匈奴,唐朝占了地,可不是什麽放羊放牛,而是種地。河中固然也有沙漠隔壁,可水草肥美之地並不少,用來屯田,反過來賣給敦煌宮,又不是不可以。


    更何況,河中北地有大塊的好地,用來種麥效果不錯,隻是人煙稀少,便顯示不出本錢來。


    “這有甚麽手法不手法的。河中恁大的地盤,哪裏吃得下,真要是做到和如今西域一般,也得有個三五十年。全大唐可勁的生,五十年能生幾個崽?”


    言罷,張德又道,“‘圈地令’自是有好處的,倘使去圈了地,有個金礦甚的,還怕不能發家?固然金礦早晚被皇後黑了去,可也不能發現了就被黑。說到底,金礦裏的東西,還得挖出來煉出來,才能作數不是?”


    “豈不是這地,未必是歸自己的?”


    “歸敦煌宮管,你說呢。”


    銀楚頓時了然,看來這河中地,就算借著“圈地令”,朝廷也就是給個“田皮”,至於“田骨”……西軍憑本事打下來的地盤,為什麽要給別人?


    “隻怕瀚海老人不願意。”


    “細細分說,自然願意的。這其中大有賺頭,是個傳世的物業,做得長久,也未必不能成為河中豪門。與其在中國蹉跎,還不如借著漢家天威,在外頭作威作福。有道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這個道理,在安北都護府還能不懂麽?”


    “那我再去說說。”


    “自當如此。”


    把麵巾往銅盆裏一扔,挽起袖子,老張便喝粥吃起了早點,一旁新羅“女王”老老實實地跑去看看張遼張雲夢醒了沒有,銀楚便陪著張德吃飯。


    吃完之後,老張擦了擦嘴,又道:“說起來,李思摩那裏,倒也還有門路,若是瀚海老人不願意讓子弟去拚,便在李思摩手底下吃皇糧,也是個旱澇保豐收的去處。”


    銀楚眼睛一亮:“倒是忘了還有這關係。”


    “放心,倘若真要去這瘋狗手下混飯,老夫親自寫一封信,這點麵子,還是會給的。”


    “要是求個安穩,倒也甚好。”


    銀楚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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