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喪不哭,自來的傳統。隻是也不會開懷大笑,賓客前來吊唁,主家最多也就是麵帶微笑,表示老人家壽數到了,但卻不曾受苦。


    如此雲雲,賓主心安。


    哭起來厲害的,反而是陸德明青壯年時期收留的徒弟,還有徒孫們。


    張德是“關門弟子”,雖然半點學問沒有學到,連撫琴也是陸德明讓陸飛白教的,但身份關係上就是如此,老張在陸氏學術體係中,地位天然的高。


    有些徒孫自己都有了學生,而這些學生年紀比張德還大……


    前來吊唁的陸氏門徒中,地位最高的是前大理寺卿孫伏伽,接下來就是張德。兩人分工也有點不同,孫伏伽負責靈前慟哭,代表所有陸德明的徒子徒孫。張德負責接待,不管什麽來頭,到了老張麵前,也隻會更加恭敬。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陸德明去世當天,張德還遭受了一場刺殺,當街的殺戮,死了十七八個亡命徒。


    得罪了張德,鬼知道這個江陰土鱉會不會故意找事。


    “阿大。”


    江陰張氏兄弟三人都到場,兩個弟佬到了張德跟前喚了一聲,張德微微點頭,二人便去後頭幫忙。


    兩個兄弟進去之後,虞昶也到了跟前。


    “兄長。”


    先在虞昶麵前行禮,虞昶還禮之後,本想說“節哀”,想了想卻道:“幾時返轉?”


    “等奉誡過來之後,便返轉武漢。”


    “保重。”


    虞昶輕輕地拍了拍張德胳膊,旋即也入內。


    如今虞氏的聲勢雖然不差,但虞昶卻憂心忡忡,沒有虞世南撐場麵,虞氏家業越大,越是讓虞昶感覺不穩。


    尤其是陸德明臨死之前,居然肢解了陸氏。要知道陸氏現在蘇州,已經是第一豪族,家族規模擴散到了常州、潤州、湖州、杭州,已經是個龐然大物。


    而且陸氏在地方州縣中任職者不少,一個縣內的官吏,主官未必是陸氏的人,但“二把手”以及六曹吏員,大多都跟陸氏聯姻。


    規模之大,南朝以來第一次。


    但這樣巨大的規模,陸德明臨死之前卻要肢解,個中原因,虞昶不是沒有想過。尤其是,張德一到,陸德明就閉眼,誰要說這其中隻是巧合,他虞昶是不信的。


    陸德明分明就是撐著一口氣,等到張德到來,然後撒手人寰。


    該交待的,想必都交待了。該說的,想必張德也都跟陸德明說了。


    能夠讓陸德明順氣而去,定然是一切都符合了陸德明的猜測。


    而基於這個猜測,或者說判斷,陸德明臨死之前肢解了陸氏。


    隔著陸宅一二裏地,陸氏分家也在開喪,聽說是暴斃而亡。但虞昶卻知道,那人是被陸飛白一刀斬死。


    整個陸氏諱莫如深,要知道論輩分,那人算是陸飛白的叔叔。


    貞觀朝什麽都好說,但宰兄殺弟這破事兒,能幹不能說。


    揚子江入海口諸州縣主官副官都陸續到場,至於是賣陸德明麵子還是捧張德的場,陸氏子弟此時心中也有了逼數。


    陸飛白那一斬,斬死的不是什麽叔叔,而是陸氏子弟的癡心妄想。


    沒有陸德明的陸氏,各堂口各分支各小支,都要靠自己去折騰。或許還能聯合起來叫陸氏,但終究不再是個龐然大物。


    “三郎。”


    到了後間的虞昶看到了張大安,作為鄒國公家的公子,張大安本身就很受關注。加上他還是江陰縣令,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受著他的管,江東各路人馬,給陸德明磕頭上香的時候,多少都要跟張大安寒暄兩句。


    甭管認識不認識。


    “兄長來了。”


    行禮之後,虞昶便道,“找個房間碰麻將。”


    靈堂左右的廂房,早來的人已經在那裏搓著麻將,磕著豆子圍觀的賓客不少,相當的熱鬧。


    也有女眷打牌,隻是跟男人隔開,一半婦女都在忙著裁剪布頭,布置靈堂需要的物事。


    說話間,卻見外頭風風火火來了一票人馬,張大安一看:“是李大哥來了。”


    “兄長。”


    披頭散發一身寬敞棉袍的李奉誡到了跟前打了招呼之後,給陸德明磕頭行禮上香,領了麻布之後,李奉誡跟虞昶打了一聲招呼,旋即道,“怎地不搓個麻將?”


    “算你一個也才三個,三缺一,是隨便拉個人?”


    “少待,我去叫哥哥過來。”


    言罷,李奉誡轉身到了外頭,聲音響亮,衝張德喊道,“哥哥,三缺一,來否?”


    張德正在迎送,聽到李奉誡叫喊,扭頭道:“就來。”


    言罷,衝四方拱拱手,然後到了裏間。


    尋了張桌子,陸飛白讓人把麻將牌送了過來,四人便湊在一起打麻將。


    “哥哥甚時候回轉?”


    “你來了,我便回武漢。”


    “不等陸公下葬嗎?”


    “先生遺言,隻停三天,三天後下葬。”


    陸德明活了一百歲,活夠了,但是陸德明臨死之前留下這個遺言的緣故,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可以死很久。


    死都死了,何必浪費子孫時間。


    更何況,天下聞名的杜如晦都能浪的飛起,他陸德明何必糾結形式。


    走個過場,就差不多了。


    “陸公當真神人。”


    一聲感慨,李奉誡便道,“揚州那裏,學生多拜二人,一是曹夫子,這第二嘛,便是陸夫子。”


    “緣何?”


    “曹夫子博聞強識見多識廣,陸夫子天生神人過目不忘又極善闊論,有此二者才能,何等考試不過?”


    說著,李奉誡摸起一張牌,很是感慨,“此乃左右二位考神,拜了必過。東風。”


    “考神?”


    虞昶微微一愣,“東風,如今揚州考試甚多?”


    “不拘科舉,百業皆考。逢進必考啊……誰叫揚州‘讀書人’多呢。那些槽商、鹽商、海商,多是人丁興旺家族,便是女郎,也能識文斷字。老李為揚州長史,這教化一事,最是厲害的。西風碰!南風。”


    “奉誡是想讓我給先生封神?”


    老張看著李奉誡,眼睛微微一眯。


    李奉誡不會沒頭沒腦突然來這麽一句,隻是封神這個事情,民間發起的難度極大,官方也就是一道聖旨的事情。


    如今想要靠成就封聖,難度極大,皇帝皇後兩人這麽折騰,也不敢說死了之後還有聖人待遇。


    但封神就不一樣了,麥鐵杖封神能夠成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沒有當年的仁義之爭,沒有溫彥博這個對手,沒有張德雄厚的資金,沒有“忠義社”方方麵麵遍布全國的關係,都很難成功。


    鐵杖廟、麥公祠,那是二十年的不間斷投入,直到前幾年,鐵杖廟才有了一個朝廷編製,可想而知其中的難度。


    “讀書人自然有讀書人的玩法。”


    李奉誡淡然一笑,看著張德,“隻看哥哥願意不願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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