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跟張氏的關係說起來也的確有點複雜,整個唐朝,一流世家在貞觀朝能夠把張氏當人看的,嚴格地說,隻有兩家。一個是張德老師陸德明代表的陸氏,另外一個,就是唐氏。


    老唐吹牛逼說自家三代侍奉李氏,倒也不假,唐鑒之前就可以說跟李氏勾三搭四。老唐自己跟老董事長那也是一起玩過的,比不上裴寂、劉文靜,但比別人那是強了不少。


    貞觀寒門土鱉起來的巨頭,往往家底都不咋樣,像侯君集這樣的妖孽,其實也就那樣。說到底,還是跟李世民、李建成的基本盤有點關係。


    在張德真正“發跡”起來之前,老唐就跟張氏有了交情,張公謹這個土鱉能夠在文臣武將中站穩腳跟,除了兄弟多之外,老唐也算是個助力。雖說老唐也談不上多大的助力,但老唐的資曆是相當豐厚的。


    滅突厥可圈可點的人物就那麽幾個,而老唐是為數不多不靠殺人卻怎麽都繞不過去的一個。


    自老董事長徹底沒指望之後,老唐整個家族也算是走進了低穀。固然李董也沒虧待了老唐全家,該給的高官厚祿都不缺少,但要想和侯君集、程知節那樣瞎雞兒浪,那是萬萬不能的。


    隻說一個,當年程處弼一把火燒了“千金一笑樓”,這館子可不是尋常貨色,乃是官營大牌,三朝積累的院房,哪怕是一根房梁,搞不好皇帝要蓋個大房子,還得問它來借。


    這麽個地界,燒了之後,老張掏了幾萬貫出來,程家後來一係列衝抵的物件,就是京城附近的地。


    能在當時的長安城隨隨便便就甩個萬兒八千畝良田出來的,真心不多。偏偏程咬金當時還真有這個財力,和尉遲恭這個吃李元吉全家屍體的老魔頭不同,程咬金看似粗魯莽夫,實際上是個和長孫無忌一模一樣的老陰逼。


    誰都知道尉遲恭有錢混賬,但又有幾個人知道程咬金也是富可敵國?


    隻說子孫數量,能跟長孫無忌一較高下的不多,但程咬金算一個。而國公級的大牛,隻要是能夠亮出大名的兒孫,國朝都是要給一份體麵的。程咬金除了妻妾生的,在外野種比現在的張德還要多得多。


    想要這樣任性地斂聚財富,沒有權力支撐,想也別想。


    當然大概是混賬雜碎總歸有物極必反的一天,誰能想到反了一輩子的程知節,他兒子程小三也跟著反了。


    時人大多知曉程三郎跟張大郎交情莫逆,但時人不知道的是,程家上下,也就一個程三郎算他張大郎的兄弟,其餘諸子,哪有資格跟他攀這份交情。


    至於唐氏卻是不同,不管是因為帥到掉渣的張叔叔,還是張德自己,老唐在唐氏失勢前後,既沒有程咬金的陰險尖酸,也沒有長孫無忌的肆無忌憚。


    因此老唐膝下七子,不管長幼,跟張德關係都很親近。當年唐五郎要鍍金,別人唐儉瞧不上,張德這裏,直接就放到了東海。不管是滅國之功還是財帛之利,都沒有少了唐善識。


    不但功勞夠夠的,老張還把多年之前的黑齒部關係拿了出來,黑齒秀帶著唐五郎發財,那是真沒少發。


    唐儉能夠賣了長安宅子直接南下,也不是光棍之舉,北都那點基業,守是沒什麽好守的了。


    貞觀朝版圖之大實屬罕見,功業在外不在內,再者,老唐縱橫天下幾十年,眼光還是獨到的。他不認為李世民還有幾年好火的,皇帝的富態不是因為吃得好,而是因為生病,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武漢又是天然的“反賊”窩,老唐憑什麽不南下?


    再者,“九鼎”一出,誰與爭鋒?


    沒來武漢之前,老唐也就是認為武漢狗王能成個頂級權臣。


    來了之後,老唐尋思著就算調集二十萬大軍圍攻,隻要一時半刻沒屠光百幾十萬武漢丁口,整合三五千人,就能一路反殺到洛陽宮。哪怕到時候可能洛陽宮前寫詩感慨的人可能都不是張德,但結果是不會變的。


    心態發生劇變之後,在老唐眼裏,洛陽宮那對夫婦,就是個笑話。


    於老唐而言,看洛陽上上下下文武百官在那裏折騰,還不如逗一頭白鰭豚的。


    都是看猴戲,他何必看洛陽版本的?


    作為一個頂級外交官,老唐不是純粹的“唯實力論”,但不管哪個年頭出去浪,沒實力就沒有外交。


    而武漢不需要“外交”,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是因為武漢實力不濟嗎?顯然不是,而是武漢的實力,已經成為碾壓的態勢,天下無一合之眾。


    誰來都是一招秒,任你什麽“民心在我”還是“天命加身”,武漢現如今兩百萬人口,以及受武漢牽連的揚子江兩岸千幾百萬蒼頭黔首世家豪強,那是民心踩碎、打破天命。


    看似大江南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天下諸多“貞觀後”的青少年,可以沒有洛陽,但不能沒有武漢。


    洛陽宮之主雄才大略,老唐能看懂的,他怎麽可能看不懂?真因為看懂了,這才無比的憋屈,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賬。


    到如今,唐儉甚至認為,洛陽宮的主人,怕不是隻求存續,死後功業煌煌,其餘的,大抵是跟他無關,也不想去琢磨了。


    於是乎,中原的一切,在唐儉眼中,也就更加的像是一場戲。


    你方唱罷我登場,老唐遠遠地看著心中暗笑。


    “沐猴而冠”,這就是唐儉內心對貞觀朝的現行定論,隻是太過驚世駭俗,也就隻能在張德麵前說說,倘使讓他出去張狂一番,他還是沒那個膽子。


    臨老了怕死,很正常。


    長孫皇後搞東搞西,可能洛陽城中各方看得驚心動魄,但在唐儉這裏,大概又是另外一場猴戲。


    整個武漢官場中,能夠有他這點道行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便是老張親手教育出來的學生,對皇帝皇後,依舊是畏懼的,依舊是心驚膽顫的。哪裏及得上唐儉這般輕蔑小覷,甚至頗有點視之如豬狗。


    隻是有趣的是,唐儉固然心態奇特,當老張準備在長孫皇後那裏“碰瓷”的時候,老唐毫不猶豫地也尋思著給在京城的兒子謀個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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