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後,武漢大中小學校都陸續開始放寒假,包括一些私塾和名士開辦的學堂,也多是響應武漢教育局的號召,給學生和弟子放一個相對漫長的假期。


    畢竟臨近過年,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要忙著過年,籌措物資,休憩屋舍,甚至和親眷友朋聯絡感情,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


    府內官僚是輪班,過年也是有人值班,今年吃不了團圓飯,那就明年吃,上下官吏倒也沒有什麽怨言。


    隻是和往年不同,技術部門的加班跟打了雞血一樣,整體情緒相當的亢奮。


    因為前進型蒸汽車頭的前景越來越清晰,整個未來發展,頗有點豁然開朗的意思。


    還沒有從上一輪加班中恢複過來的老張,又繼續到了新一輪的加班中。


    “天竺、河中的事體,不是說忙完了嗎?怎地又要加班?”


    給張德披上了大氅,鄭琬挺著個大肚子,神色有些心疼,她所有的心思,已經徹底係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她最怕的事情,從很久以前,就是怕張德出事,各種意義上的出事,這是她最怕的。


    哪怕沒有族人,沒有女兒,她都沒有這樣恐懼。


    深夜中思索過自己的人生,倘若沒有張德……她大約是生不如死。


    “現在車頭到了測試的關鍵時候,我不能不盯著。”


    說著,沒由來地在門口抱了抱鄭琬,見不遠處武媚娘也挺著大肚子像一隻大鵝一樣搖搖擺擺地走來,老張上前道:“不在屋裏呆著,跟著出來作甚?”


    “不是才加班結束麽?怎麽又去加班?”


    武二娘子皺著眉頭,語氣很是不快。


    “在家裏乖乖的,聽話。”


    說罷,也是抱了抱,幾個婢女見狀,都是麵紅耳赤地低著頭,隻覺得家中郎君著實行事大膽。


    門口的護衛們倒是見怪不怪,反而覺得宗長哄娘子的手段不錯,暗忖回去也模仿一番。


    “走了。”


    擺擺手,看了看天氣,張德登上了馬車,而門口,幾個女郎目送他離去。


    漢陽鋼鐵廠其實已經生產了三台蒸汽機車,兩款是進取242型,一款是前進241型。


    數字前兩位代表生產年份,後麵的數字代表生產版本號。


    進取型和前進型蒸汽機車的特點很鮮明,前者力大,後者體小。


    短距離通勤的話,兩者都已經能夠滿足條件,但長距離就有了問題,因為鐵路建設成本高的緣故,進取型蒸汽機車對鐵路物料要求相對更多,每一裏的造價成本,比前進型多了接近三成。


    “我們計劃是修通安州這條路對不對?”


    “對,畢竟武漢兩百萬人口,糧食消耗極大,每月占據船


    運資源比重太高,要是能夠從雲夢澤以北運糧過來,不但解決吃飯,還空出了船艙。”


    “那就用前進241型,路修得差一點就差一點。”


    張德直接拍板,然後又道,“吳王不是在安陸嗎?讓他也掏錢。這個事情,不能是武漢一家的事情,他要掏錢,也必須掏錢。不但要掏錢,還要讓他在京城說話。”


    “隻怕吳王不肯。”


    “不會的。”


    老張搖搖頭,對幕僚們做了分析,“他要考慮將來,不可能代代親王傳下去,安州相較沔、鄂,算是窮困的。雲夢澤雖說越趨縮小,但終究還是橫亙期間,安州那點物產,哪裏夠親王開銷的。”


    對安州來說,武漢就是門戶,就是市場,能夠輕鬆推開門戶,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雲夢澤每年變化太大,但總體來說,就是不斷縮小不斷消失。這就導致有些地方船運效率未必有多高,去年吃水可能還是一丈,今年可能隻有兩尺,沒個準,不好說,這就讓雲夢澤讓人又愛又恨。


    再一個,安州礦產豐富,水田產出又不差江夏武昌,總人口相對較少的情況下,富餘出來的糧食就多,而武漢對糧食的消耗是顯而易見的。


    盡管張德有資源隨時輕鬆調動幾百萬甚至上千萬斤糧食,但這種資源調動本身,就是在消耗大量資源,非常沒有必要的事情。


    隻有類似之前淮揚巨賈準備在遼東搞事的時候,張德才會顯露一下獠牙,平時怎麽可能幹這種無腦的舉動。


    “若是線路繁忙,隻怕前進241未必能拉多少貨,使君,若如此……”


    “一台車不行就兩台車,前拉後推,還怕拉不動貨?”


    聽到張德的話,幾個大工都是愣在那裏,毫無疑問,他們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怎麽了?”


    張德一臉奇怪,看著幾個麵紅耳赤的大工。


    “無甚,便聽先生的。”


    大工們麵麵相覷,他們頗有點燈下黑的感覺,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沒想到呢?


    隻是車頭前拉後推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除了工程技術上的問題,還有調度管理,但這些都隻能靠生產中摸索經驗,別無他法。


    跟吳王府很快就聯絡上,李恪人在洛陽,沒辦法來武漢,來得人還有點交情,是現在吳王府的紅人柳範。他跟柳奭算是族兄弟,兩人分別在吳王李恪、晉王李治處投資,也各有所得。


    和柳奭不同,柳範前幾年還是侍禦史,認真來講前途一片光明。但柳範眼光獨到,料定最近幾年會有大變化,直接跳出了中央權力場。


    實際上他跳出來之後,弘文閣就改組,皇權進一步集中不說,原先禦史台三院改組的意思也甚囂塵上。


    台院、殿院、監院最近幾年仕途不順甚至被斬落馬下的禦史不在少數,禦史進諫君王的成功率基本為零,監察權、建議權被極大削弱,反而那個什麽狗屁進奏院,頗有點替代了他們的意思。


    禦史地位之尷尬,曆朝曆代都沒有這樣的。


    柳範這幾年那是相當的慶幸,隻可惜當初擇選出路沒有太多選擇,當今皇帝的兒子就那麽幾個,想要能混口飯吃,還能有門路東山再起,最好的地方肯定是東宮。


    可惜現在李承乾不收人,而當時權萬紀衝他伸出了手,索性就結了個善緣,跑來吳王府跟權萬紀打配合。


    權萬紀主持吳王府內務,負責吳王李恪的日常裝逼。而柳範則是憑借家世出身以及官場經驗資曆,幫吳王李恪拉訂單拉讚助拉業務。


    僅僅是推銷望遠鏡這一項,吳王府上下都攢了足夠兩三代人揮霍的家底。


    以往隻有中央軍才有的福利,如今不但下放到了諸邊邊軍,連探險隊都開始大量采購。


    而要說通朝廷解禁望遠鏡,靠權萬紀來公關那是不行的,沒那個江湖地位和資曆,但柳範活動了一年多,朝廷就解除了望遠鏡的禁令。


    這種能力和人脈,都是頂級的。


    柳範眼光獨到,當武漢派人前來接觸修建鐵路的時候,一開始柳範以為是畜力鐵軌,當聽說準備上馬蒸汽機車的時候,柳範先把事情答應下來,然後再磨條件。


    條件談判肯定不是一天就搞定的,期間李恪和權萬紀都問柳範,為什麽先答應了修路,這樣不是任人宰割,十分被動嗎?


    但柳範的思考角度卻不同,他認為如果先去談條件,說不定武漢就把鐵路往黃州去修。所以,先解決有無問題,把肉先定下來,至於怎麽吃,吃多少,那都是後續才要琢磨考慮的。


    果不其然,當李恪終於得空從洛陽前往武漢一趟,看到前進241型之後,這才覺得後怕,要是當時武漢接觸的時候柳範沒有直接先答應下來,而是跟人磨嘴皮子,搞不好武漢真會轉頭往黃州去修。


    因為第一條鐵路是實驗性質的,但不管怎樣,其運力之驚人,簡直聞所未聞。而且修建這麽一條全新的鐵路,糜費絕對是金山銀海,可是同樣的,安州隻要順利接通武漢,整個安州的資源,就能真正得到變現。


    而且李恪可以斷言,隻要鐵路不斷,他在安州的家業,也就不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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