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聖沒有坐車,而是戎裝在身,騎馬巡視。


    皇帝身材雖然胖大,但是穿了精鋼罐頭之後,倒也看不出來胖成什麽模樣。尤其是李世民須髯威風,原本的龐大油肚子,反而因為塞進了罐頭,更顯得威猛。


    盔甲做了極多花紋,龍紋如閃電,虎紋如山嶽,在陽光下,極為醒目。


    天氣很熱,但是皇帝淡定自若的模樣,別說是行伍出身的粗坯,連李奉誡這個大俗人也是覺得神異,心中暗道:這麽熱,怎麽受得了的?


    他哪裏曉得,皇帝那一身精鋼罐頭,裏麵有特製的夾層,塞了細碎的冰塊。如果冰塊化開,盔甲後頭就能放水,極為方便。


    長孫皇後也是一身戎裝,隻是形製要簡便颯爽的多,束發戴冠,更是英氣勃發。兩匹神駿,更是通了人性一樣,步頻居然是一致的,二聖並進,看上去極為有儀式感。


    “弘慎。”


    “甚地事體?”


    “這可是黑風騮的崽?”


    “瀚海公主府得了幾匹母馬,有一匹母馬是馬王,雜交之後,幾次生產,就隻有這兩匹。”


    張公謹說罷,一臉同情地看著李勣,“你還要不要想了。”


    一臉心痛的李勣眼淚都快下來了,他嘴上打了個哈哈,心中卻是念叨著:待今日事閉,老夫直接去問皇帝討要。


    這樣的神駿,可遇而不可求啊。


    而且隻論賣相,兩匹黑風騮和金山追風雜交出來的神駿,比它們的老子還要高大威猛,最重要的是,性情聽話,絕對是好馬。


    長孫皇後坐在馬背上,居然一點都不顛,這馬兒簡直了!


    “你不會打著注意,想要看過立碑之後,就去問陛下討要吧!”


    見李勣麵無表情的模樣,張公謹跟他相識多年,多少都能猜到點他想打什麽主意。當下瞪著李勣,“你想都不要想!”


    “作甚?!”


    李勣一愣,見張叔叔一副吃人的模樣,頓時驚叫,“老東西,你莫不是打了這般念頭!休想!”


    本來還不覺得如何,隻見張公謹這般德性,李勣頓時明了,這老畜生想法跟他一模一樣。


    他們二人想要再度領兵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也要等到新皇上位。眼見著老朋友都死了不少,兩人心態都是比較複雜的,有時候想著天不假年那就拉倒,有時候又想著萬一老子續命有道呢?


    複雜的情緒下,自然就有複雜的想法。


    張叔叔尋思著湖北總督既然是要交代出去了,怎麽地自己也算是國朝棟梁,這東南西北走一遭,老部下那麽多,再搏幾個子孫富貴出來,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他想離開權力中心,離皇帝遠遠的。


    既不想看到老板死,也不想看到跟老板決裂。


    “你還是絕了念頭,就你這張麵孔,還想討要得手?”


    張公謹說罷,目光灼灼盯著長孫皇後胯下那匹神駿,“老夫可是駙馬。”


    “……”


    老帥哥不要臉起來,那還是老帥哥。李勣懶得搭理他,正色道:“老夫若是討要來一匹馬,也可以不要。”


    “噢?作甚?”


    “老夫需要的,隻是一個討要的機會。”


    李勣神色複雜,聽他這麽一說,張公謹也就沒有繼續爭執。李勣的情況,的確是需要一個討要的機會。


    對別人沒什麽卵用,對他李勣來說,卻是有用的。


    “何必呢。”


    張公謹低聲一歎,“在‘女兒國’打牌的話,可別忘了。”


    聽了張公謹之言,李勣身軀一震,他們搓麻將的時候,也聊到了李勣的尷尬情況。要說器重,李勣絕對是受器重,將相的位子來回倒騰了一遍,可到底還是隔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索性張公謹就建議李勣不要嚐試跟皇帝攤開來講清楚,等皇帝死了,一死百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隻是今日朱雀街上,皇帝再度展現出當年的英雄氣概,還是影響到了李勣的情緒。


    討要神駿,隻是一個形式。


    他和皇帝之間的芥蒂,或許就會頃刻間煙消雲散。


    隻是,冷靜下來之後,李勣略微吸了口氣,心中也是明白,似他這種情況,皇帝身體還好,還則罷了。偏偏身體已經大不如前,縱使感情上想要攤開來講清楚,依舊是老朋友老弟兄,但這份重用之恩,想來也是要留給新皇。


    “罷了。”


    馬背上的李勣喟然一歎,一旁張公謹於是勸說道:“都這般歲數,又有甚麽看不穿的?你那幾個孫兒,聰明伶俐,各有擅長,這已是罕見的福氣。你看老子家中的,老子恨不得掌斃了張大象!若非運數,這家,若無老子撐著,早他娘的敗了。”


    “運數?”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神叨叨的張叔叔嘴角抽了一下,“這背上的傷,時不時還會痛上一陣。居然能活恁久,老夫都是賺了的。你又是何必?似李藥師那般,又有甚麽趣味。”


    “那就看天意吧。”


    李勣頓時灑脫了起來,二人依舊並行,今日李靖不在,倒是少了不少趣味。侯君集在前頭時不時地偷偷瞄一眼李勣和張公謹,見他們兩個相談甚歡,心中有些猶疑,暗暗道:姓徐的愛極了神駿好馬,這廝莫不是攛掇姓張的老貨跑去討要?


    龐大的隊伍,終於到了城外。


    而此時,護送“四夷懷德碑”的隊伍,已經久候。


    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程處弼的親兵精銳,頭頂太陽,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前頭的儀仗還好,隻是當羽林衛騎兵散開的時候,有不少人竟然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馬槊,對準了前方碑石一旁站了一圈的披甲士。


    當頭站定之人,一身玄甲,紋絲不動,須髯雜亂而皺紋彌補,皮膚糙裂不說,麵孔上更是留有許多疤痕。


    隻這一人,氣勢便是如臨崖淵,羽林衛的精英,情不自禁就是擦了下汗,然後死死地盯著。


    待四周嘈雜紛亂安靜下來,秦瓊和尉遲恭左右護持,馬槊斜斜地向下,二聖這才緩緩策馬向前。


    到了那人跟前,卻見那人一手夾著頭盔,單膝跪地:“臣,程處弼,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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