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咱們四州野人,張公當真願意見麵?”


    “你們懂個屁,皇唐之內,除了他就沒有人還會願意見麵地方土族。這人殺人如麻確實不假,一手建起‘地上魔都’。可要說公平二字,他是最公平的。”


    賀蘭慶言罷,撇開一眾幕僚,對福州諸縣的土著頭領如是說道。


    “到了蘇州,見著了張梁豐,切記莫要耍甚麽小聰明。在福州咱們甚麽模樣,去了蘇州,也是甚麽模樣。”


    “這穿戴不要考究些許麽?還有禮物……”


    “禮個鳥。”


    拍了一下大腿,賀蘭慶瞪大了眼睛,“他卻甚麽禮物?甚麽都不要送,就這般去了。莫要吹捧個甚麽,也莫要賣慘。你若是賣慘,隻怕反過來被他嘲弄,然後被一隻腳踩到爛泥裏,翻身不得。”


    “……”


    “……”


    幾個福州老鄉頓時一臉糾結,說好的朝廷命官,說好的官聲在外呢?聽著怎麽不像是好官啊。


    “你們莫要這般看我,本府騙你們有好處麽?”


    說得口幹舌燥,賀蘭慶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後又道,“明明白白地把咱們這裏有甚麽物事,交待個一清二楚。好比……好比尤溪縣吧。”


    提到了尤溪縣,有個黑皮老漢一愣,頓時站了出來,納悶地抬頭看著刺史大人。


    “這尤溪縣,是咱們福州能出好陶土的地界。除了陶土,還有茶葉,再加上尤溪縣西南的甘蔗,怎地也算是有了糖業,隻這三樣,就能做是了。尤溪縣能通河去陽溪,順流直下,就能來閩縣。這賣點,不就是齊活了?”


    雙手一攤的賀蘭慶語重心長地說道,“記住,切勿將張江漢當作甚麽朝廷命官。爾等隨本府前往蘇州之後,就當他是個商人,咱們有甚麽家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擺出來。任誰都知道是有去處的,有好處的,這就能成事。”


    “這……”


    有些人還是轉不過彎來,實在是不能理解,這樣不怕得罪了張德嗎?


    在福州老鄉們看來,你賀蘭慶是刺史大人,就算把人給惹毛了,賠禮道歉自罰三杯就算了賬。


    他們這些本地的苦哈哈怎麽辦?


    見這幫老鄉不信他,賀蘭慶自己都急了:“本府指天發誓!不!本府對天後發誓!本府要是誆騙爾等!不得好死!死了喂魚!魚吃了中毒!如何?”


    “……”


    “……”


    要不要這麽狠啊。


    老鄉們一看這刺史老大人都這麽實在了,心想也就信了他吧,於是有個林姓老漢就和和氣氣道:“既然使君都這麽說了,不若先簽上幾個茶葉合同,也好讓大家夥安心?”


    “……”


    福州刺史府的佐官幕僚們頓時都懵了,大腦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尋思著咱們家刺史都發了這麽犀利的毒誓了,怎麽地也該表示表示通情達理啊。萬萬沒想到啊,都到這個份上了……居然也沒鬆口。


    隻是這些個能在刺史府當差的哪裏曉得,福州建州自來艱苦,曆朝曆代雖然整飭海防、水利,但因為台風猛烈,兩州諸縣又密密麻麻山巒疊翠,稍有“風災”,立刻就是山洪阻路,江海顛倒。


    基本上不管修多麽好的路,每年都要重新修。


    這裏又不比揚子江,各種工程隊已經成熟,土木工程的技術也相當的先進。在這裏,凡是修橋鋪路,都是堆砌勞力。


    一應橋梁道路,都是勞動工時的累積。


    甚至連本地的木工,想要攢一套齊全的家當都千難萬難,別說是鋸子了,一把能砍一棵大樹不蹦口的斧子,都很難找到幾把像樣的。


    在這裏,生產資料生產工具是最最金貴的,有時候來了災害,為了救一頭牛,可以舍去幾條人命。這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情,也就更加明了,賀蘭慶已經口燦蓮花的地步,這些個福州鄉黨,卻也不動如山。


    不是他們不信刺史老大人,他們信,可是信不起。即便是本地大戶,也就是能存點糧食存點木材石材,真要說還有什麽家當,也就那樣。


    也就是這幾年貿易發達了,逐漸可以對外輸出勞動力,加上陽溪疏浚,使得建州武夷山一帶的縣城也能入海討生活,這才算是有了幾天像樣的好日子。


    賀蘭慶不是沒有想法的人,除了升官發財死老婆這人生三大喜事之外,他也想賺一個官聲出來。


    這年頭,官聲可不像以前那樣,同僚們之間胡吹一通,這就成了。因為李奉誡這個“江北狂人”的存在,那些個靠裝逼刷文名的“優秀”官僚,時不時就被拿出來婊,扔在《揚子晚報》上被吊打的不知道有多少。


    除此之外,李奉誡的徒子徒孫一個個都是“戰鬥編輯”,提供出來的素材,隻有京城人民想不到,沒有他們搜不到。


    比如淮南有個縣令,到任之後,天天喝人乳,此事即便是本地,也隻是有所耳聞。但被“戰鬥編輯”們明察暗訪得手,砍死六七個“不良人”,這才把材料扔到揚州,於是這位倒黴縣令不但人乳沒喝成,全家流放歡州,一起去喝海豚奶。


    從那時候起,賀蘭慶就明白,這年頭想要把官聲做起來,光靠砸錢是不行的,但不砸錢是萬萬不行。


    隻是他賀蘭慶就算想砸錢,那也得有錢啊。他家老弟賀蘭安石要是成了應國公武士彠的女婿,倒也還好,可惜不是啊。結果現在還去了大理寺廝混,那就更加沒指望撈錢撈得盆滿缽滿。


    自力更生的念頭,於是就紮在了賀蘭慶的心頭。


    家裏沒錢,別處又搞不來錢,江東還要拆分,那隻能從本地發掘潛力。


    刮地三尺肯定是好辦法,但刮地三尺和優秀官聲相衝突,那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帶領鄉親們先富起來……


    作為福州刺史老大人,賀蘭慶尋思著自己想要貪汙發財,那也得有的貪,於是先扶貧再致富。


    扶貧是大差不差可以了,境內諸縣混得都還不錯,總體上是能保證每家每戶有口飯吃。家裏丁口太多的,他也想盡辦法送出去打工。蘇州那邊用人,比如說織女,用福州人肯定比用外國人放心。


    蓋因織女本身,也是技術工種。不像繅絲廠,那就是看一雙手什麽時候被燙爛。


    因為輸出勞動力,福州這幾年人口增長著實不錯,連溺斃女嬰的事件都大大減少,隻論這一點,賀蘭慶在福州的官聲已經是相當的好。


    這也是為什麽賀蘭慶說要帶人組團去蘇州刷精英怪打小boss,一群福州老鄉立刻就響應,老少爺們兒路再怎麽不好走,緊趕慢趕都一起到了閩縣。


    隻不過,來歸來,來是因為你賀蘭使君人不錯。但來了之後就屁顛屁顛聽賀蘭使君一應安排,那還不行,因為你賀蘭使君人是不錯,但還沒好到可以讓老少爺們兒賠本賺吆喝。


    眼見著這群老老少少“不見兔子不撒鷹”,賀蘭慶一咬牙,心想老子多少還有點家當,先兌付著,實在不行,老子到時候自己去賣茶葉!


    “好!本府也不贅言,草擬雙契吧!”


    賀蘭慶也是打算豁出去了,心想到時候老子帶一船茶葉去洛陽,老弟大理寺那麽多同僚,總能喝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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