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那關切的眼神沒有逃過歐陽天成的眼睛,這一瞬間,他的心如同被石子擊中的湖水,快速的散開,激蕩出一串串的漣漪。


    初夏……這是在關心他?


    酒桌上也是,現在也是,為什麽裝作失憶,想要逃開他,卻又總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想到這,歐陽天成心中一陣煩躁。狠狠的甩落初夏剛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大步流星的邁上樓梯,開門,關門!整個樓道的靜謐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聲所打破,初夏久久不能平靜。


    她失魂落魄,艱難的邁動步伐,一步步的邁上台階。


    腦海裏還定格著歐陽天成最後離開的背影,倔強、衝動、憤怒……歐陽天成的情緒總是如此強烈和突然,以至於她要過後很久還在思索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又或者,她什麽也沒有做錯?隻是歐陽天成不耐煩了?


    她覺得很累。


    心很累。


    想要顧全大局,不想任何人受傷害,到頭來傷得最重的還是自己。


    她垂目,看著地上的影機械性的向前方移動,下一秒,正前方“吱”的一聲響,有光亮從門縫裏漏出來,她頓住腳步,然後抬頭,正好對上歐陽天成炙手可熱的目光。


    兩個人之間,隔著兩個台階的距離。


    但是誰都沒有移動,都在靜靜的注視著彼此。


    良久,歐陽天成徐徐的開口道:“我想過了,如果你想裝失憶,那就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會勉強你非要說記得從前的事。從現在開始,我會追求你,照顧你,直到你答應我為止。”


    說完,又足足的等了兩分鍾,沒有等到初夏的任何回應,歐陽天成深深的瞥了初夏一眼,接著扭頭進屋,重新開門,關門。


    隻不過,這一回關門的力度要輕了許多。


    初夏獨自站在樓梯上了,過了好久都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歐陽天成說的話。


    高高在上的歐陽天成,不可一世的歐陽天成,那個自負且狂妄的家夥,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家夥,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居然會煞費苦心跟著她從法國跑到這?然後,還說要追求她,照顧她,直到她答應為止?


    她真的沒有做夢?


    初夏不知道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坐在黑暗裏,感受著狂跳的心跳,望向隔著她和歐陽天中間的那麵牆壁,仿佛冰冷的牆壁也變得有了溫度。


    她永遠也忘不了在昏睡前,卡莉亞和她說的那番話。


    當時她沒有理解,之後卡莉亞又打來一通電話,所以她理解了。


    歐陽天成身上之所以會有傷,是因為車禍造成的,而車禍的原因就是想請卡莉亞的父親幫她治病。不僅如此,歐陽天成還幫她擋子彈,這個男人有一種執念,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受傷害,但是卻傷害了自己。唯獨她沒有明白的是,卡莉亞提到的毒藥,到底和歐陽天成有什麽關係……


    卡莉亞沒說,這是個聰明的女孩,凡事知道點到為止。


    事後,初夏想了很久,覺得卡莉亞說得對。他們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在一起隻會把兩個弄得遍體鱗傷。


    身份,是兩個人的鴻溝,無法跨越。


    她不恨卡莉亞,不恨歐陽天成,但是失去孩子的傷痛卻永遠印刻在了心裏。


    她曾經無數次的說服自己忘掉歐陽天成,甚至自我催眠,她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了。然而,當歐陽天成站在她麵前時,她經心策劃的謊言卻不堪一擊。


    一陣突兀的音樂聲響起。


    初夏扭頭,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有三個字在閃爍——林煜成。


    原本她不打算接,但是鈴聲一直響,初夏無奈,最終還是接了。調整呼吸,把電話放到耳邊,她語氣平淡的喚了一聲“煜成哥”。


    “在忙什麽呢?”林煜成那帶有異國腔調的嗓音十分的好辨認,有磁性和特別的味道。


    “哦,沒什麽,正準備睡覺。”初夏撒了個小謊。


    “那你早點睡吧。”林煜成頓了一下,心情不錯的道:“過兩天我去看你,要不要我給你帶一點東西?”


    “……”初夏緊緊握著話筒,突然覺得鼻尖酸澀,她沒有哭,但是呼吸聲明顯重了。


    “怎麽了?不開心?要不要我明天就過去?”


    “不!”初夏仰了仰脖子,盡量用輕鬆的語氣道:“我沒事,煜成哥,你很忙,還是不要老往我這邊跑。”


    “真的沒事?”


    “嗯。”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


    “……好。”


    一般在這種情形之下,初夏應該掛電話了,可是林煜成等了一會,發現初夏還沒掛,不由得納悶道:“夏夏,你還在嗎?”


    “在。”


    林煜成勾了勾唇,“怎麽了?舍不得掛電話?”一個不經易的細節都令人他無比開心,電話那頭的初夏卻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煜成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初夏緊了緊手中的電話,“是不是你一直都……認為我在裝失憶?”


    林煜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緊,“怎麽了?是誰說了些什麽麽?”


    “沒有。”初夏用力的搖頭,仿佛林煜成能看到她,“我隻是想知道。”


    “夏夏……”


    “對不起,煜成哥,我騙了你。”


    “其實……”


    “煜成哥,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還是早點睡吧,晚安。”初夏一口氣把話說完,刻不容緩的把電話掛斷。


    心跳紊亂。


    她盯著那暗下去的屏幕,又扭著望了望前方的那堵牆,用力的錘著腦袋。她到底在幹什麽?與其今天,何必又當初,為什麽做這種白癡的事?


    歐陽天成才見一兩次麵就看出了破綻,更何況林煜成?


    林煜成不說,是因為不想揭穿她而已,而她還在演戲,簡直就像是個小醜!


    初夏抓狂的揉著腦袋,走到旁邊啪的一下把電燈暗亮,而對麵的鏡子中映出一個邋遢的女人形象。頭發淩亂,麵色緋紅,腳上隻穿著一隻拖鞋,衣服脫了一半,一隻袖子套在手上,而另一隻袖子已經耷拉到了外頭。從進屋到現在,隻有這一刻,她的頭腦才是清醒的。


    天阿,初夏,你到底變成了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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