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濤正笑著說話:“紀少,我請不動你,咱們小藝卻把你請動了,你賣我女兒的麵子不賣我的麵子喲。”


    “許伯伯說笑了,和泰仁合作將近一個月,早該登門拜訪許伯伯,不是許小姐提醒,遇南有時事多,忘了。”


    男音清潤低緩,從容不迫峻。


    許願冷眼看著,許藝嬌羞地偷偷瞥了那人一眼,低頭,聲音軟軟:“隻要紀醫生不怪我突然提出邀請就好。”


    那人明明是有些慵懶的坐姿,看著身軀卻筆直清立,平靜地搖了搖頭鯽。


    王佳瞧著年輕男女一來二去的,笑得嘴都快歪了,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背,作嗔,“小藝也真是,不是在醫院了,紀少又是和氣人,怎麽還紀醫生紀醫生的叫呢?多生分啊!”


    許濤趕緊附和:“是啊。”


    許藝這又一猶三試地微微抬眼,眼波泛動,暈著小臉細細出聲:“紀大哥。”


    許願聽得要嘔死。


    那人桌底下交疊的一雙長腿,姿態若然,麵上表情紳士有禮,不過淡淡,不做置否。


    從許願的角度,瞥見那雙並不十分濃黑的男人眉宇,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不細看,無人能察覺。


    他骨子裏的大家禮儀,真正世家公子的風範涵養,此刻顯出。


    許願低頭,嘴角微勾,剛進門看見他胸腔內噴起的氣怒,此刻莫名消了一丁點。


    王佳到底是幾十年的老狐狸精,見自討沒趣,立刻轉移話題,招呼傭人:“李嬸兒,晚餐可以上桌了。”


    “這麽趕巧我一來正好晚餐開始嗎?李嬸,麻煩給我一副碗筷。”許願笑著輕巧抬步。


    那桌,三個人抬頭,瞧見她突然像鬼出現的身影,臉孔不約而同的陰沉下來。


    許濤皺眉,語氣比平常沒有外人時克製了幾分:“這麽晚了過來幹什麽?”


    許願笑笑,“爸爸,我回自己家裏吃飯啊。”


    她眼睛生得大,形狀飽満,裝滿光線時仿佛那全世界的光彩也在裏麵了,亮的刺眼。


    許濤撇開臉,輕哼了一聲,像是父親對女兒的不滿:“一年難得見你回來一次。”


    在紀遇南這個外人麵前,許濤倒把自己立馬摘了個幹淨,有點無奈,有點寵溺,生了個不聽話的女兒。


    王佳站起身,推了許濤一把,“說什麽呢,願願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被繃著張臉了。”


    又笑容和藹地扭頭:“聽小藝說願願你今天值班?累了吧,快坐下,我給你那碗筷,家裏冷清,就盼著你和小藝有空回來吃頓晚飯。這不今天紀少也來了,正好熱鬧了。”


    看看,奧斯卡影後中的影後。


    許願也不是不會裝。


    從前不屑,自己覺得惡心想吐。


    今天,在對麵那人麵前,偏生就不想自己吃虧了,她也笑,乖巧極了:“謝謝小媽!”


    一個稱呼,王姐背影一僵。


    許濤臉色頓沉,大病未愈,青筋一冒就咳嗽。


    許願瞧著他發作不得的樣子,上前,“爸爸,你怎麽就出院了呢,按說我媽和小媽輪流照顧你,這種福氣天下哪個男人能享到?除非古代的皇帝了,您說說您,著急出院幹什麽呀?現在醫院在紀老師的教學指導下,正一步步恢複到正軌。”


    許願扭頭,朝對麵慢聲細氣的:“紀老師,是不是?”


    那人抬眸,清然如墨的兩道目光與許願對上。


    眸底深暗澤澤,充滿安靜的漩黑,像是不著力氣,就那麽盯著她兩秒,就把她的外皮給扒了,直看透到了骨子裏。


    他大概在百無聊賴瞧著這一出家庭悲劇戲碼。


    許願心中不知怎麽一凝,撇開了視線,自顧自歡快地道:“泰仁的未來充滿希望!爸爸你就少操點心,安心養你的老。”


    要不是家裏坐了紀遇南這尊大佛,許濤現在一個巴掌早就扇了過去。


    這也是許願料到的,所以如此舒心大放厥詞。


    她一出現就亂七八糟的搶鏡,襯得另一個本該是主角的女孩的存在感稀薄下來。


    許藝低頭做乖女


    孩狀,桌子底下的雙手攥緊。


    王佳拿了碗筷走過來,臉上一直是和藹的笑,小家碧玉,一副賢惠樣子,“願願最近瘦的厲害,多吃點。”


    “我知道啦小媽,你比我媽還關心我。”許願微微一笑,聲音那個甜。


    晚餐,就在這樣無比和諧的氣氛中開始——


    許願覺得自己今天還是蠻機智的。


    沒有偷懶,幸虧回許家大宅看了這麽一眼。


    她倒佩服許藝,紀遇南這段時間很忙,出國參與手術,要不就是德輔內部很多手術排給他。


    許藝還能找上機會和他說話,邀請他來吃晚餐。


    並且還請動了這人。


    莫不是,兩人背著她,暗度了什麽她不知道的陳倉?


    許願吃著飯,就在思考這些,有些出神。


    等她回過神,王佳已經十分隨意地又把話題繞回了自己被忽視已久的女兒身上:“紀少三十而立,正式風華正茂,我聽說紀老爺子和紀夫人也在為紀少的婚事操心呢。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這不也為小藝擔著這份心嘛。你們年輕人隻管拚闖,對事業上了癮似的,年紀到了恍然不覺,婚姻大事也要操心呐。”


    許願抬頭看對麵那人的反應。


    淡淡,沒有什麽反應。


    她注意到他用餐的樣子,許願聯想到了仙俠小說裏麵那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


    光線下,這人側臉幹淨出塵,手長又特別漂亮,所以拿起筷子的姿勢,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握著筷子的中間段,標準的寫毛筆字的姿勢。


    看著看著,許願就特別想學一學,心癢的。


    那人低垂眼眸,仿佛吃了,仿佛沒吃,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個人吃飯,怎麽做到的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呢?


    許願從小到大也上過名媛小姐的課程的,再怎麽注意,咀嚼和喝湯的時候,不可避免總有細微的聲響。


    他沒有,爾雅雋雋,斯文到了一種幹淨苛刻的境界。


    許願低頭,不禁臉紅地又想到了那晚。


    如果他不似七/情六/欲中的男人,不做那事,他就是那修行的謫仙。


    偏偏這樣一個幹淨得像上仙的男人,他會做那事,也會氣息/喘/喘,到了之後也會趴在她身上滿足地喟歎,性/感低迷。


    “紀少一表人才,現在心裏是沒有心儀的姑娘嗎?”


    王佳那個打不死的。


    許願麵無表情夾菜,耳朵豎起。


    “沒有,許夫人。”


    對麵那人溫和地開腔,態度不作多說明。


    沒有?


    那曾薇薇說他有過一段真摯的同性/感情啊。


    難道是以訛傳訛?


    王佳喝了口湯,打了不知道多少嫩膚針的臉上,笑出了褶子,輕聲道:“哎喲,是不是現在普遍是這個情況啊?我們小藝啊,二十五了,眼看著剩女了,也是單身呢……”


    搭紅線不用這麽明顯吧。


    許願聽得想笑,吞下一顆菜豆,不疾不徐地抬頭,似是十分意外:“小媽,前一陣顧霆不是和小藝正式開始交往了嗎?就我剛回國就聽說了啊。”


    她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我還恭喜顧霆來著呢。”


    她心底要有多沒心沒肺,才能說出這話?


    但她現在也是豁出去了。


    比誰狠?


    許願覺得,有時候她也挺能狠的,對自己狠。


    王佳臉色遮掩不住地一僵,對麵那人仿佛也感興趣似的投遞來不深不淺的目光。


    王佳更尷尬,嗬嗬衝著自己女兒笑罵:“小藝,你姐姐說的是不是事實?你個丫頭,瞞著媽媽?”


    許藝眼底冷沉死死掩住,一頓她原本想象是和紀遇南突飛猛進發展的晚餐。


    被許願這個賤人攪和得她分分鍾想摔筷子掀桌子!


    不得不放下勺子,坐正身子,抬起水霧清澈的眼睛,直瞅著對麵那英俊的男人,和王佳一唱一和:“姐姐亂說,我和顧霆可是誰很麽也沒有。倒是姐姐不是一直喜歡顧霆嗎?既然喜歡就去追,姐姐不地道,扯上我幹什麽?我……我心中已經有人了。”


    說罷迅速低頭,懊惱地唔了一聲,臉紅得不像話。


    做的這樣似是而非,要表達什麽卻是再明顯不過。


    許願心裏冷哼,裝貨太強大。


    一頓鴻門宴,表麵和諧,唇槍舌戰,互相詆毀,誰也不相上下。


    她看向對麵,扯扯嘴角,隻怕在這心如明鏡的男人眼底,充其量是一場無聊透頂的鬧劇。


    許願都覺得丟臉地很。


    那也沒辦法,是這對母女先不要臉,心機太深。


    再說,這個紀遇南,過來吃的哪門子飯嗎?


    許願現在思考,他從一開始知不知道她和許藝都是許濤的女兒這件事?


    估計知道不知道,他這種人才不會在意。


    那他過來吃飯什麽意思?


    難道真的就是單純的德輔和泰仁合作,替父登門拜訪一下?


    ……**……


    晚餐就在許藝母女沒撈到任何好處的情況下圓滿結束。


    完全被許願給攪合了。


    本身她進來許家大宅,坐在餐桌上,這個存在,就預示著這頓晚餐不會和諧。


    許願吃的飽飽,並且還算舒爽。


    晚餐後,別墅客廳的客座沙發,許濤和紀遇南繼續聊著。


    年紀大的人有點嘮叨,他倒沉然安靜,始終紳士,淡淡回應。


    王佳和傭人去廚房切水果。


    許願從洗手間洗手出來,走道上,許藝等在那裏。


    兩人擦肩而過,許藝那張臉在燈光下哪還有麵對紀遇南的溫婉嬌羞老實,一雙眼睛裏綻出陰冷白光:“許願你什麽意思?”


    許願聳聳肩,五指纖細往後捋了下長發,燈的朦朧圈裏,那黑色瀑布般的頭發襯得她整個人都慵懶,充滿一股淩氣。


    笑了笑:“我說過,你犯賤怎樣都行,不和顧霆說清楚,想霸占全天下所有對你有用的男人,我一定端了你。說到做到。”


    許藝呼吸急促,臉孔冒青,突然綻出冷笑:“我從庶出一步步走到今天,你以為我就這點本事?知道嗎許願?你有的不過是一點優越感,小小勝利就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多正義凜然,你以為我不會給我自己留路?”


    “你想到第一步的時候,我第十步都想好了。我們,等著瞧。”


    不願不在意地聽著。


    但許藝那抹笑容,叫她隱隱皺起眉頭。


    回到別墅客廳,男人還在聊。


    許願不願杵在那人麵前,家裏這個情況,讓她莫名覺得在那清雋玨玨的人麵前抬不起頭。


    她轉身上樓。


    到樓梯口聽見那人似乎起身,輕聲低沉:“許伯父,我去外麵抽根煙。”


    許願走在二樓走廊,燈光幽幽。


    走到自己多年不進的房間門口,鬼使神差地又折返腳步。


    來到露台。


    她心想,她沒見過那人抽煙什麽樣子,在醫院裏,他從不抽。


    又暗罵自己,人家抽煙什麽樣子你好奇個什麽勁兒?


    可是,想看看,因為聚會那天晚上,在俱樂部的門口,驚鴻一瞥過,許願沒忘記他薄唇叼著煙眯眸,夜色裏,俊臉如鑄。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竟然也能和‘痞’這個字,沾上一點邊。


    ……**……


    許家大宅的別墅設計偏歐式,露台很大。


    許願沒有開燈,站到紗幔邊上,影影綽綽掩蓋自己的身形。


    落地玻璃一整麵,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別墅院子裏的情況。


    燈盞稀稀落落,發出幽白蒙蒙的


    光亮,像磨砂的白玉一般,那人青色襯衫黑色長褲長身玉立在鵝卵石小路中央,清瘦頎長的身形乍看與黛青的一束一束月季樹枝融為了一體。


    許願這時想到,有些人,往哪裏一站,真的都能成為一道風景。


    暗光裏,他指間不知什麽時候夾了一根煙,火星明滅,照著他的側臉也是若隱若現,輪廓線條卻分明深邃。


    微微俯頸,低頭,單手插袋,沒有動,吞雲吐霧的姿態很是內斂,撣煙灰的一個動作,很是隨意,他好像凝著某處,在想什麽。


    許願撇撇嘴,自己也真夠無聊,看一個人抽煙看了幾分鍾!


    總體來說,如她所想的,樣子有點迷人,主要是顏值高唄。


    她正百無聊賴轉身要回房,突然畫麵切近極其不和諧因素。


    許藝——


    真是陰魂不散。


    許願站近了些,貼著玻璃往下眺,那人高大的背影一頓,轉回身。


    許藝巧笑嫣然,雙手搭在背後,蹦躂著走過鵝卵石小路,朝他去。


    男人淡淡的點點頭。


    許藝嘟嘟嘴,指了指自家的花園,笑著說著什麽。


    許願在樓上,沉下眉眼,她放下紗幔離開露台。


    想了想,還是下樓一趟。


    沒走客廳的樓梯,免得被王佳許濤看見百般阻撓。


    從後麵不被注意的樓梯下去的,大開側門,那兩人正好在不遠處。


    夜色寂靜,山腰的別墅並無雜聲,那對人的談話,許願聽得清楚。


    多是許藝在嘰嘰喳喳,努力地向自然地打開話題,介紹院子裏那些盆栽是她自己種的、


    許願好笑,一直工於心計忙的日理萬機的庶出小姐,居然有種花這種修身養性的愛好了。


    等她冷笑回神,那邊已經換了話題。


    “紀醫生。”許藝月光下抬起小臉,神情很是猶豫,認真。


    男人走幾步,把煙頭撚進盆栽,走回來,吐出最後一口煙霧,麵對麵隔著距離站定:“你說。”


    許願手抓牆壁。


    對女人別這麽溫柔行不行啊,尤其這種心機婊。


    對誰都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真是討厭!


    許藝走近了兩步,雙手交在身前。


    男人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沒做聲。


    許藝抬起的眼睛裏,慢慢蓄了水光,月色下那真是一波一波,動人楚楚極了。


    她像是掙紮良久,苦惱良久,有些膽怯,非常矛盾,一係列地自我糾結最後,深吸一口氣,別開視線,“紀醫生,有件事我決定這輩子都憋在心裏,爛在心底。我原本想好,我一個人能夠承擔這個後果,可是這些天,你在我眼前晃,你的聲音你的身影,你笑你嚴肅的每一個樣子,統統折磨著我。”


    女人咬住下唇,聲音有些輕顫:“紀醫生,我壓抑不住內心的那份感情,不管你聽見後決定怎樣對待我,我都不得不告訴你了。”


    紀遇南挑眉,眸底最深邃處,不可見的清寒,臉上如常。


    許藝低下頭,抬手擦了擦眼角,“學術交流晚宴那天晚上,我……我也是被人陷害,我至今找不到那個人是誰。那天喝了很多,渾身發熱我模模糊糊記得我在一個房子裏,一張很大的床上,和……和一個男人做了那事,本來我不太記得他的樣子。但經過這將近一個月,我確定,那個男人就是紀醫生……你。是你沒錯,你的手,你的輪廓,你的身形……”


    她捂住臉頰,哭腔弱弱:“我沒想到會這麽狗血,紀醫生。聽說那天晚上之後你很生氣,這些天一直心情不好,我原本真的打算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但那也是我的清白啊,原諒我的自私,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告訴你。我不是要你負責任,隻是想讓你知道,沒有那天晚上,我現在也已經喜歡上你了,紀醫生……”


    庭院靜靜,唯有冷冷嗖嗖的風聲一聲一聲刮過。


    卷走許願身體幾乎所有的溫度。


    冰冷,從骨頭裏沁出來。


    然那胸腔卻被一簇一簇的熊熊烈火點燃,燒焦,青煙烏


    瘴!


    真行啊。


    許願就笑了。


    難怪在洗手間能說出‘你想好一步,我已經想好十步’這種話了。


    要說心機,許願甘敗塗地!


    難以想象,世界上還能有這樣不要臉的女人,嗬嗬。


    也真是夠夠的了。


    許願這時一頭腦熱,氣到極點,失去了一切理智,她把紀遇南強了這件事她知道事態有多嚴重。


    所以打死都不會說出來。


    可是現在許藝又撿便宜打算冒認!


    許願這口氣是無論如何咽不下去,和張麗珍的小baby搶功那件事,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有些事她可以無視,有些事絕對不能!


    她卷起袖子跳下台階就要衝過去。


    忽而那邊,男人挺拔高大的身軀在夜色裏,移動了。


    許願在牆角驟然頓住腳步。


    瞧著那人本是微微側身,此時轉過身,正麵麵對許藝,濃沉的黑夜裏他的眼神什麽樣子不可見,隻依稀看得見高高眉骨的輪廓,凹陷深邃的眼窩。


    他漫不經心雙手插袋,身形卻朝許藝步步逼近。


    直到走到許藝麵前,過高的身形蓋住許藝幾乎所有呼吸。


    許藝臉熱,有點忐忑,卻沉迷在這股襲來的清冽男性氣息裏。


    男人瞧著麵前矮瘦的女孩半晌,始終辨別不出什麽情緒,不曾蹙眉。


    等他微微挑起眉峰,雙手插袋忽而傾下身軀衝許藝逼近,深邃五官與許藝的臉隻有力量厘米。


    許藝發出了聲音,淩亂地眨眼,屏住呼吸:“紀、紀醫生……”


    男人淡粉色的薄唇,有些幹燥,因此唇紋明顯,此刻淺淺地勾了起來,邊盯著女人,邊露出了點不明的笑意。


    他的眼神,許藝看的分明,眼尾修長,邪氣了起來。


    她的心砰砰跳,因為他側過她的臉頰,呼吸到她的耳畔了。


    許藝攥緊雙手,睫毛顫顫地閉上眼睛,男人溫熱的呼吸吞吐,慢條斯理,夜色裏,他有點痞,帶著點似笑非笑,嗓音也輕。


    許願在這邊豎尖著耳朵。


    聽見他說:“許小姐,我不想羞辱你,但還是要說實話,你沒那麽幹淨好聞。”


    他說完起身,若無其事回到原來位置,低頭點煙,動作優雅,側臉沉靜。


    許願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許藝那裏。


    月色下,許藝臉色僵如白紙,嘴裏呼出的氣,一口一口,霜成白色。


    許願的角度,看見她胸前急促起伏,眼角眼淚落下。


    即便是恨許藝入骨的許願,此刻也不禁身為一個女孩子而感到微微地疼痛。


    一個溫潤如畫的男人,傷起人來,比那些看著冰冷霸道的男人,厲害十倍。


    慢條斯理,他就這樣口口輕聲,溫柔地,把你的臉麵掃到地上。


    許願再看那人修長的側影,夜色濃霧,亦真亦幻,誰說他不危險,不狠?


    一個男人,睿智鋒芒,懂得收斂到恰如其分。


    他抽了口煙,似是意猶未盡,又稍稍側目,嗓音平靜:“你覺得你有一副好心機,不過是你身邊都是一群和你一樣低智商的人罷了。張麗珍的小孩,是你姐姐發現孩子咕噥心髒有問題,你冒認領功。實習醫生競爭大,這種手段也常見,我討厭的是,你對病人本身沒有一絲關心,利用病人達到自己的目的,是為可恥。”


    許藝臉孔煞白。


    他又低低緩緩,甚是無趣:“我要剝開一個人的皮,不喜歡一步到位,我喜歡觀察,偶爾也看看戲。大家說我溫柔,我是很溫柔。”


    他在此時轉身,和煦清潤,笑了似的:“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溫柔’。抱歉,當麵這樣剝開你,是殘忍了點。”


    許藝已經哭出來,捂著臉轉身跑開。


    那夜色裏,男人把煙遞到唇邊,叼著吸了一口。


    /p>


    他佇立頎長,慢慢轉身。


    許願繃住呼吸猛地往牆上一彈。


    視線看不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往她這邊看了。


    等了等,不見動靜。


    許願抱著心口,喘/氣絲絲,從後麵的樓梯爬回二樓房間,關上房門靠著門板,平複呼吸。


    這男人……恐怖。


    好一會兒,呼吸才慢慢地平穩下來。


    但心跳仍舊撲通撲通得厲害。


    許願閉著眼睛,許久不住的房間,王佳是不會吩咐傭人給她打掃的,即便傭人主動打掃我,王佳也會攔住。


    所有有一股陳舊的味道。


    在這股味道裏,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好像怎麽也不太能平穩下來。


    腦海裏閃過那人在夜色裏各個角度的側臉,身形。


    最後,是他那句衝許藝羞辱的低沉爾爾的話:你沒那麽幹淨好聞……


    幹淨好聞……


    他是還記得嗎?


    那天晚上,他和她……


    他記得她的味道?


    許願懵懵中,睜開眼,傻兮兮地撩起自己身上毛衣的領子,把腦袋埋進去憋著氣兒在猛地一吸。


    嗅了嗅。


    又嗅了嗅。


    幹淨好聞……


    幹淨好聞。


    “……”


    她反應過來抬手捶了自己腦袋一下。


    在幹嗎啊!!


    居然變態,因為他一句話,聞自己的味道……


    再說了,他中藥那麽深,哪還記得個什麽鬼!


    多半就是為了羞辱許藝,隨口一說。


    你當真個屁啊!


    可是臉,該死的還是紅紅的,熱熱的,不用摸都能感覺到的超高溫度。


    眼裏裝著他說這話時的樣子,雙手插袋,身形特別高,微微弓著背脊的樣子,嗓音低迷平靜。


    說一個女人的味道幹淨好聞。


    那個樣子的確是帥到沒朋友了。


    哎呀呀呀呀……!!!


    不要想了!


    從十五歲起,也有不少男孩子男人誇過你吧,能不能爭點氣,他不過就是芸芸眾男人裏中的一個!


    慢慢地澆熄身旁這一個一個的粉紅色泡泡。


    等她心速差不多恢複到正常了。


    許願聽著外麵動靜,很安靜。


    他不會是走了?


    她想要不要幹脆出去,承認自己偷聽,順便再謝謝他,原來一直有明察秋毫。


    下樓找人。


    許濤沉著臉還坐在沙發,見到她,視若無人。


    不見王佳母女。


    估計許藝這次哭得時間不會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許願不道德地想,感謝紀遇南,讓許藝暫時消停一陣子吧。


    煩透了。


    走到大門往外看,沙灘色的賓利果然不在了。


    許願有些悵然,又鬆了口氣。


    畢竟主動承認偷聽到底要勇氣,尤其見識過這人的真正麵目後。


    跟他道謝,那更需要勇氣!


    這些天,一直都是很仇人的好嗎?


    ……**……


    許願不做多留,回樓上拿了包和車鑰匙下來,徑直經過許濤。


    “今晚高興了?”


    許願扭頭,笑笑。


    許濤把遙控器摔在地上:“逆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是,就是和周雪娟生下了你!不是你,小晨不會死,


    心腸歹毒,你會有報應!”


    許願平靜地換好鞋,關門出來。


    月色清婉,寒氣刺骨,她攏了攏大衣的衣襟,一步一步走出別墅大門。


    走出這個肮髒的地方。


    一些話,她十幾歲聽,會痛苦的想自殺。


    現在不會了。


    弄明白了,自己是為誰而活。


    人的生命裏,總不會各種愛都俱全。


    所以人才需要自立,堅強,自己愛護自己,保護自己,保護你有義務要保護的人。


    ……**……


    出了別墅,要是遙控開車門,正要上車。


    別墅的林蔭道傳來爭吵。


    許願皺眉走幾步,卻停住了腳步。


    顧霆的怒吼的聲音,許藝的哭聲,還有王佳朝著顧霆冷厲的抱怨聲。


    “顧霆,你從來不對我發脾氣的。”


    “因為我一直在被你騙!”


    “你什麽時候來的?”許藝哭的嗓音嘶啞。


    顧霆突然安靜,笑著:“從你在餐桌上認認真真撇清和我毫無關係,並且把許願積極推給我的時候。”


    許願抬起的腳步,又頓住,雙手突然有點冷,塞進口袋。


    王佳聲音冷而尖:“顧霆,阿姨早就說過,但凡你有點像樣的能力,不是經營那樣一家還沒上市的小公司,我們小藝都不會這樣辛苦。許願和周雪娟現在虎視眈眈,我和小藝雖然得許濤寵愛,但是沒名沒分,許濤承諾有個萬一,董事局會替我鋪好路,但那也是枕邊的話,他的遺囑除了律師誰也不知道。周雪娟在泰仁是有她的勢力的,你幫不上一點忙,小藝除了靠近紀遇南還有什麽辦法?你倒好,自己不爭氣現在反過來怪我家小藝。”


    顧霆怒極大笑,對許藝點點頭:“你都把自己送給紀遇南了,你都喜歡上他了,你現在攔著我幹什麽?許藝,我喜歡你,但我不需要一賤再賤,真的夠了,我是不起眼,是小公司老板,不及你們許家,我放手還不行嗎?讓開!”


    “顧霆!”許藝抱住男人的腰:“我愛的是你,我身不由己,顧霆,連你都不體諒我嗎?我的第一次,是給了你的……”


    男人腳步頓住。


    許願轉身。


    心如刀割的感覺依舊在吧。


    什麽時候呢?什麽時候顧霆就和許藝上了床?在她傻傻的暗戀著他的時候嗎?


    而如今,她也把自己給了別人。


    許願上車,安靜地開走。


    下山的彎道上,後麵突然疾馳過來一輛黑色奔馳,在不寬的道路上橫衝直撞。


    許藝瞥一眼後視鏡,急急躲開,心卻跳起來。


    顧霆的車。


    那車越過她的車,往上下衝去。


    許藝提了車速,剛過彎道,聽見一聲巨響。


    她愣了幾秒,急刹:“顧霆!”


    彎道下的欄杆,撞毀,顧霆人卡在駕駛座,車身一半在山坡外。


    許願大腦空白,跑過去,緊急打120,顧霆滿臉鮮血,意識昏沉,她手忙腳亂著想把他弄出來。


    幾分鍾後120卻來電話,說路被封鎖,過來會超過二十分鍾。


    顧霆無法呼吸,眼看休克,而她卻不知道怎麽處理才能抱住他的命。


    倉皇無助下,鬼使神差地想到那人,翻到他的號碼,重重地摁了下去,等那邊一接通,低沉男音:“喂。”


    許願定了定,心下一安,喘著氣:“紀醫生,拜托你指導,我這裏有一個車禍病人,現在無法呼吸,進入休克我突然不知道要怎麽辦……”


    ---題外話---遇南哥狠起來,有木有。好溫潤的狠~兩人步步展開啦。下章,許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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