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麵上微微露出一個笑容,見著說了不少話,竟耗費了不少時辰,便又是與盧廷玉一禮,就腳下不沾地,輕巧地往一側走去。這一麵走著,她一麵又是瞅著花枝,或是伸手攀著花枝細細賞玩,或是凝視著花枝左看右看,折騰半日,才是折了兩枝下來,手中不斷的擺動著,依舊做出玩賞的姿態來。盧廷玉略略遲疑地看了李馨一眼,低頭又是想了一通,暗中便有了決定,依舊是看著這一處桃花林,一路慢慢行來,暗中思量著。


    隻是,過了一會,李馨隻作已得了心頭好,腳下步履慢慢地加快,見著前方不遠處就是江文瀚等人,才是停下步子,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地慢慢跟在後頭。待得一行人走出了這一處桃花林,她才是加快腳步,隱隱拉開三四米的距離,站在邊上不說話。


    這時候,馮籍也是走了出來,他回頭看向桃花林,脖頸微微揚起,隻望向桃花林半晌,麵上帶出了些擔憂。江文瀚看在眼底,心中倒有幾分自得,方才那盧廷玉對著他說話毫不客氣,自是讓他有些膈應的,這會子眼瞅著能以長攻短,生生在眾人尤其是李幼蘭等人麵前壓過一頭,顯出自己的才華來,這可不是蒼天有眼。


    由此,他隻是瞟了那桃花林一眼,就是笑著道:“子集,想來盧公子也是推敲字句,方遲了些,這般地方卻是沒什麽妨礙的。倒不如你先吟詩,我們品鑒一二,再候半晌,盧公子必定也就來了。”


    馮籍略略遲疑半晌,看著李致安與江文瀚倒還罷了,另外的女郎俱是香汗隱隱,兩頰霞飛,略有幾分嬌柔不勝之態,無事候著,隻怕更艱難些,若是說說笑笑一番,許是更好受些。再者,江文瀚這番話也有些道理,他雖是因著擔憂而無心詩詞,卻還是能就急將往日曾做的一首比較好的詩吟道出來。當下隻告了一聲罪,又是略略謙虛兩句,他便是道:“四月山寺幽,桃花方研然。寧知地勢間,遂使春風偏。此意頗堪惜,無言誰為傳。過時君未賞,空媚幽林前。”


    這詩雖是不錯,然而這“過時君未賞,空媚幽林前。”略略與現在的情景有些出入,又有些憂愁鬱結的味道,一幹人聽著,覺得倒不如江文瀚的那一首。自然,詩還是好詩,眾人少不得笑著稱讚點評兩句的。趁著這會子,江文瀚看了李幼蘭兩眼,而李幼蘭也是回之一笑,眼中波光流轉,竟透著些風流嫵媚的味道。


    江文瀚心中一蕩,由不得再看了李馨等人一眼。卻見著李馨依舊是低首斂眉,並不露什麽神色,但是張綺玉也好,文珂蘭也罷,都是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大有些情意的,他心中大為暢快,一時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之色,竟有些露出來。


    李馨斜眼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角,一麵有些不屑,一麵卻又生出許多悵然來。方才,她度量著先前江文瀚與李致安所作的絕句,竟有些肖似自己曾經聽過的那些詩詞,心下便有些顫栗。後來,又是打量著那盧廷玉的神情,先是吐出一首唐詩試探,沒想著那一首十分有名的小詩,盧廷玉那麽個讀書人,竟是未曾聽聞的……


    這代表著什麽,還用說麽?


    南方定為都城,未曾聽過的唐詩……這個世界,應該是自己先前一直都抵觸的未知的時空吧。雖然有很多地方都和中國古代肖似,但是實際上卻還是有著些微的不同。


    口中略有些苦澀,李馨半日才是打點起精神來——既然,這裏與中國古代有些不同,或許,自己還能找到些別的途徑以脫身。這麽想著,她握了握拳,才是重新恢複原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盧廷玉從林中走了出來。淺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臉龐、身軀上,光華流轉,又有些桃花瓣紛紛落在他的身上。他原就生得風神秀麗,雖是有馮籍這麽一個玉人在,卻也難掩蓋他的那種分明純粹的美感。此時便越發得顯得他秀麗之極,不說李馨登時眼前一亮,就是李幼蘭這麽個厭憎盧廷玉的,那一瞬間也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某癡癡迷迷間竟遲了些,勞神久候了。”盧廷玉先是告了一聲罪,李致安與馮籍自是笑著搖頭,又是說了幾句話,那邊江文瀚已是忍不住開口催促他吟詩。


    看了神色洋洋自詡,眼神卻有些遊移的江文瀚一眼,盧廷玉淡淡道:“某確是不善詩詞的,費神半日竟也隻得了一首五絕。倒是想起舊日有一人所吟之詩詞,正是迎合了今日景象,著實讓人拍案叫絕。”


    “哦?這卻更是應該聽一聽了。”李幼蘭眉梢一挑,一雙秀目之中露出些許嘲諷,漫不經心地淡淡道:“不若兩首俱是說一說,也是我們沾了光,方能知道這錦心繡口之詩呢。”


    “某之陋作,倒還罷了,隻那一首卻是一位才女所著,未曾詢問,倒是不好流傳出去。諸位聽一聽也就是了,到底是難得情景交融,渾然無二的。莫要與外人說道,也就是了。”盧廷玉淡淡一笑,先自己,後是李馨,將兩首詩俱是吟出。果然,前一首不過勉強說得平平兩字,但是李馨與他說得那一首,著實讓一幹人等登時耳目為之一清。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馮籍由不得開口又吟了一次,品味半晌,忍不住連連稱讚,道:“芳菲盡,始盛開,春歸無覓處,轉入此中來。果真是情致宛然,立意新,構思巧,而戲語雅趣,又複啟人深思。著實好!若是酒樓之中,卻是該浮一大白!”


    說及此處,馮籍白皙的麵龐上浮現出兩團紅霞,目光之中頗有些激越之色。李致安也是點頭,笑著道:“這詩說得好,馮兄讚得更是妙,我原是有許多話想說,這會子竟也說不得一句。”因此,又是問到底是何人所作:“這京都之中,閨閣之內,竟有如此詩才的女郎,平日竟不知道,著實可惜。”


    馮籍見著,忙是攔道:“雖則這些也是雅事,大約的人家也不會攔著的,可是那位女郎既是不願有這樣的名聲,可見有些為難之處。卻不要十分孜孜於此,囊裏盛錐,總有知道的一日。”


    李致安這才罷了。李馨站在一側,心底倒是沒什麽洋洋得意之類的,畢竟,這是白居易的詩,若非是時局所逼,她斷然不會將這詩說出來。不過,看著江文瀚一瞬間臉色灰敗下來,她若說是沒有幾分暢快,連著自己也是不信。暗暗笑了一番,她又是看向盧廷玉,對著這個少年的舉動,她還是有些吃驚的——或許,有些時候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反倒是顯得太過市儈,看低了有些人的品行。


    另外的李幼蓉卻也是連連稱許,隻是她素來於外人麵前不甚說話的,隨著說了兩句話,便不再多言,心中暗暗默記了一番。李幼蘭一向自視甚高,自詡在京中女郎之中也是第一流的人物。這會子看著一行人之中多半都是被那詩詞引去了心神,又是聽著百般稱讚的是一個什麽才女,她心底很是不自在,麵上也露出些氣惱的神色來。


    與她一樣被捧著長大的江文柔,若是平日裏,自是早就發作了的,可不遠處站著自己的大哥江文瀚,她憤憤不已,惱怒之色更勝,卻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至於張綺玉、文珂蘭,隻是多看了一下子臉色有些陰沉尷尬的江文瀚幾眼,就是默然無語了。


    江文瀚到底還要撐起自己的臉麵,不能說自己落了後頭,就是失了風度禮節。由此,略有些不安地看了那李幼蘭幾眼,見著對方也是回頭凝視著自己,他便鬆了一口氣,又是看著邊上的女郎多半還是沉默不語的,才是勉強打起精神稱讚了兩句。隻是說得話比之先前意氣洋洋時的長篇大論,畢竟簡短了很多。


    眾人將這看在眼底,各有不同的想法,卻也暫且不提。隻是時辰不早了,他們各又是泛泛地又是說了半晌,便該回去了。在歸程上,那盧廷玉、馮籍刻意站在江文瀚邊上,前者更是頻頻看向李幼蘭。一時間,李幼蘭與江文瀚確實不好看向對方那裏。對這個,江文瀚固然是憤憤的,但是李幼蘭心底除卻氣惱之外,卻更是生出叛逆之意來——你既是不想我與他往來,我便偏偏不從!你又能奈我何!


    李馨將這情景細細看在眼底,心底失笑,半晌後收斂了心神,她方是欲在這會子理一理今日所探知到的信兒,忽而張綺玉走近了她兩步,低聲冷哼道:“你莫要得意忘形,日後,有的你的好日子!”言辭之中,竟透著些咬牙切齒。


    登時,李馨為之一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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