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頭的時候,李馨還是語氣平和,但說到最後,她的語速已經極快,聲量也高了很多,仿佛真的是氣急了。這些話都是張綺玉先前說與她聽的,大致上不變,略作變通而已。張綺玉聽得自然心底暗暗歡喜,又是思量著那個李幼蘭此時的心情,又是嗤笑另一邊聽著的李幼蓉心裏如何吃驚,麵上卻是一發得作準了,隻哭泣起來,道:“他、他不會如此的……”


    “你又何必如此?舊日裏,你與我有些不合,但也隻為了那人罷了。現在我是沒心思了,你我好歹都是一塊兒長大的,隻得勸你兩句。夫人是自來一雙富貴眼的,如果世家貴女加上一副豐厚的嫁妝,隻怕就是個無鹽醜女,也是樂意的。大郎又是那麽一個好色貪花沒個情分的,我們自小一並長大的人,也從不見著有什麽憐惜。見著一個長相好的,便不管是香是臭,都是跟了去。實話與你說,就是與我那一點拖拖拉拉的時候,他先前還百般與那幼蘭小娘子調情呢!就在那桃花林裏頭,當著我的麵,那些話說得……”


    “那些話怎麽說的!”就在李馨照本念經的時候,忽而後麵傳來一道聲音,兩人都是吃了一驚,轉過頭看去,卻見著李幼蘭穿著大紅百蝶穿花羅衫,海棠紅灑金寬邊裙,纖腰細細,眉宇高揚,正一步步往這邊走來。她仰著頭,神色不屑,一雙妙目在李馨與張綺玉身上掃了過去,便嗤笑道:“兩個沒人要的東西,嘴裏胡沁什麽都不知道!真想著男人想的不得了了,就去找和尚廟啊,沒得在這裏發熱說胡話做什麽!就你們這等破落戶,沒個爹娘養的下三濫,誰個願意要你們!”


    聽得這張綺玉利利索索地一頓斥罵,比之那些平時嘴碎的婆子還要厲害,李馨與張綺玉登時都是愣住了。半晌過後,她們才緩過神來,剛是要說話。那李幼蘭便又冷笑道:“沒個能耐攏住人,隻在這裏胡亂攀扯人,還指腹為婚,衝喜結盟呢?我瞧著,你們竟還是到**裏頭與那些行首什麽的討教一二,免得就是扒著男人的鞋子,也爬不上來!”


    “你說什麽!”張綺玉聽到這裏,臉皮漲得通紅,一雙眼睛隻差沒瞪出來,真真是氣急敗壞又惱羞不已,一麵又覺得自己無法回擊當真無用,又覺得這李幼蘭潑皮娼婦般地肆意辱罵著實惱怒,隻伸出手指頭顫顫抖抖地指著,心裏有千百句話,隻嘴上卻說不出來。


    李幼蘭見著張綺玉這麽一個模樣,忍不住嗤笑起來,她狠狠用目光刮了在一側微微張著嘴巴吃驚的李馨一眼,上前兩步伸手就是狠狠往張綺玉臉上扇去。李馨原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又是吃驚李幼蘭這樣的性情與口舌,才是沒開口,見著這樣的情景,一時不想旁的,忙拉了渾身顫動的張綺玉往邊上避開。


    隻是張綺玉到底氣昏了頭,仍舊死死站在那裏,李馨沒能拉得動她,隻讓她打了個踉蹌,李幼蘭的手便啪的一聲拍在右側額頭發髻上麵。張綺玉這發髻之上,原是有簪子等物的,張綺玉擦了一下手,也是覺得有些疼,但看著兩人一時沒了平衡,竟是摔坐在地上,心下也算滿意,便冷哼一聲,彈了彈衣衫上的灰塵,就趾高氣揚地往回走。


    這下,就是李馨也嘴角一陣抽搐,半晌才緩過神來。她看著臉色一發陰沉的張綺玉,咳嗽了一聲,輕聲道:“玉娘,她怎麽說怎麽想,那是她的事。莫要為爭了一口氣,白白拋費了一生的幸福。”


    “你……”張綺玉臉色漲紅發紫,一時沒能緩過神來,張口就是要罵,卻被李馨狠狠抓了一下手心,又是使眼色與她。張綺玉立時明白過來,這李幼蘭走了,李幼蓉卻還不知道呢。因此,她狠狠地攢緊氣得發顫的手,轉身就將臉埋在李馨的身上,口中嗚嗚咽咽起來。


    李馨在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麵上卻是不作聲色,隻輕輕摩挲著張綺玉的後背。半晌後,她才是要說話,卻又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兩人俱是暗暗挑眉,這李家姐妹還真不愧是姐妹啊,都是忍不住氣的……


    心裏思量著,但是事到如今,她們也隻能先沉默以對了,暗地裏又是算了一會兒自己怎麽開口。那邊就有聲音了:“馨娘,玉娘,你們怎麽了?”聲音溫溫軟軟的,帶著些疑惑,分明不是李幼蓉。


    兩人登時一愣,一個抬頭一個轉頭,卻見著石秋芳真是帶著些好奇,又帶著些無錯,正是直勾勾看著兩人。見著張綺玉的臉上有些濕漉漉的,眼圈兒也是發紅,她哎呀了一聲,就趕緊用帕子掩住嘴,又是疑惑又是擔憂著道:“玉娘怎麽哭了?”


    “她、玉娘她最近身子不好,心情也是鬱結,也不知道怎麽的,便總愛多想,沒人的地方就迎風落淚的。”李馨心裏一轉,忙就是隨口尋出一個由頭來,臉上的神色卻有些僵硬:“我方才聽見了聲響,便過來看看,不免安慰了幾句,倒是讓你在那裏久候了。”


    “這又沒什麽。”石秋芳性子單純,又溫柔天真,聽得這話,也是點頭道:“大約病了的人總會如此。我也是這樣,又想著人過來和我說話,又覺得人來了煩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沒得就掉淚珠子的。瞧著玉娘清減了不少,自然也比我難熬些的。嗯,我倒有一個主意,在家裏的景色都是見慣了的,又不定是不是衝撞了什麽花神之類的,不若去寺廟裏頭求個平安符,也是拜拜佛,透透氣。這般,許是能好些呢。”


    “多勞芳娘勸我,隻是為了我的病,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又是藥材什麽的,已經是鬧了個天翻地覆了。如何好意思與姑母說這些,便是旁人見著,也說我多事呢。”張綺玉眼圈兒紅紅的,又是眉頭緊鎖,愁雲滿麵的,石秋芳看著,越發得覺得她有些可憐。


    到底不是自家,連著出門拜佛都得如此,生怕被人厭了。


    她心裏想著難過,便一發得費心,半晌後便拍手笑道:“正巧了,過兩日便是寶嚴寺新殿的開眼佛事,凡是禮佛的人家多半要去的。你們不若先與張夫人說了,那日人多著呢,竟也不大好,不若早些時日過去住兩日,一則禮佛,二則也是當日能尋一個好地方禮佛。這般,一發得能鬆快幾分了。”


    “這……”李馨與張綺玉對視一眼,看著石秋芳那殷切的目光,便也隻能點頭應了,一麵道:“也不曉得能不能說通,卻多謝你費心。”


    “不礙的。我明兒也是要去的。若是你們定了,就使人送個書箋,我讓阿母與主持分說一二,尋出一處與我們貼近的地方。我們住得近近的,也好說話兒。”石秋芳臉上帶笑,一發得熱心。


    說到此處,張綺玉也是覺得自己心裏有些溫暖,想了想,這也不是什麽難求的事,便也點了點頭,應下了這一樁事。三人說了半晌話,相互對視一眼,都是覺得情緒好了些,便相約離開此地,與張綺玉妝容打點一二。


    待得她們離去後不久,一陣悉索聲也是漸漸遠去,唯有一聲淡淡的歎息。


    而張綺玉三人則是沒再理會旁的,隻是領著石秋芳又是回到了原本聚會的地方。在看到正是獨自坐在那裏吃茶的李幼蘭之時,張綺玉的臉扭曲了一下,但在李幼蘭那瞥眼掃視後嗤笑的神情下,她又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安靜下來,咬了咬牙,竟然就死死坐在李幼蘭的對麵。


    李馨將其看在眼中,總覺得哪裏有些怪異。但她到底也不覺得與這兩人的瓜葛有多麽深切,隻看了兩眼,也就回過神來。而這個時候,李幼蓉也是神色複雜地走回來了。她與李幼蘭一般,都沒和張綺玉說話,隻應附了與她說話的幾個人兩三句話,就是坐到了姐姐李幼蘭身側,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向自己兩人,目光之複雜頻繁,讓李馨都是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就在這有些喧鬧,又有些嘈雜的環境中,這一日的聚會完結。張綺玉神情默默,江文柔眉眼飛揚,李馨沉默不語,三人與一行人回到了夫人的聚會地,又說了半晌話,也就散了。


    張氏早已聽丫鬟說了今日的聚會,待得人散了,便是與文柔好一通誇讚,方先打發她離去,再與張綺玉笑道:“今兒多虧有了你,不然姑母還真是難辦事兒。”


    “如此,我求姑母一件事做獎賞,好嗎?”綺玉抬起頭看向張氏,看著對方的神色一變,仿佛有些猶豫不定,便垂下眼簾輕聲道:“這兩日我總覺得心地不安靜,想尋一個佛寺住兩日。今兒聽石家的芳娘說過兩日便是寶嚴寺的開光佛事,她能說得上話……”


    “這……”張氏聽得不是說自己寶貝兒子江文瀚,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你若真個要去,也是無妨。合該也為你父母祈福兩句的。隻是我這裏走不開,若是隻你一個人過去,我心底又是覺得有些不妥當。”


    “那便讓馨娘隨我一並去吧。她與芳娘也說得上話。再多幾個丫鬟仆婦,添兩個長隨,有一輛馬車,也就妥當了。”張綺玉輕聲道。


    張氏聽了,遲疑著問了兩句話,見著她堅持,也是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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