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瀚下了車,便是彈了彈衣衫,又是整了整冠冕,方抬起頭挺胸闊步,洋洋自得地往前麵的天然居走去。邊上的清泉見著了,忙吩咐了那兩個長隨幾句話,就是拍了拍衣袖下擺,舔著臉笑著跟上去,一麵嘻嘻道:“大郎,可是要定個雅座?”


    “我與人定了要在夏沐清風說話,你且過去與掌櫃說一聲。”江文瀚臉色更好了三分,笑意也更勝,隻伸出手從荷包裏頭拈出一塊銀子扔給清泉,開口吩咐了下來。清泉聽得這話,忙笑著應了,心底雖是暗自嘀咕,但明麵上卻是一絲也不顯,隻盡快尋了掌櫃定下那一處,就是趕著讓小二帶路,往夏沐清風而去。


    這天然居,卻是一處好地方。


    雖是酒肆一般的地方,但色色安排的周全雅致,有尋常的廳堂座客,有一等二等三等的雅座,也有後頭一處處各有風致的幽靜小院落。這夏沐清風,便是春夏秋冬繁枯清雅八係之中夏字號的一處。此時原是初夏時節,這夏字號的價格也高了一層,因此,小二也知道這必定是一位有些身家的,當下笑容滿麵,很是殷切。


    對此,江文瀚略略點頭,倒也沒在意,隻一味四處看著景致,麵上略露出三分焦急梭巡之意。小二見著了,隻笑著道:“這位小郎君,可是與什麽人約了時辰?”


    “嗯。”江文瀚淡淡應了一聲,瞟了那小二一眼,隻淡淡揮手道:“想來這會子應該還沒到。”說話間,已是到了這夏沐清風。隻見一處小小的卷簾小軒,四麵遊廊,又有數株極濃密的梧桐樹,庭院之中,芭蕉處處,真真是照得人麵俱綠,流水潺潺而下,匯聚成塘,裏麵卻無荷葉蓮花,隻有白石水荇,與邊上的幾塊奇石相互應承,極為清朗可愛。


    由此,江文瀚也覺得心底舒爽了不少,當下也不由得點頭:這天然居果真不是尋常的地方,這般景致,就是那大戶人家的庭院,也是多有不如的。因此,他便點了點頭,與清泉使了個眼色,自己跨入院中。那清泉跟著江文瀚好些年月,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雖然心疼,但也是忙抓出幾個小銀裸子,扔給這小二,道:“趕緊上一些好菜,再來一壺好酒,這些,就賞你了。”


    那小二也是有見識的,並沒有做出興奮之極的神態,隻自然而然地應了,收了這銀裸子,就是轉身離去。清泉見著也是有幾分肅然,媽呀,這一處地方,看著還真是有些不同尋常,就是這麽些銀錢,也是尋常的,不免暗暗在心底給自己記了一筆——千萬小心些,莫要讓人瞅著自己沒見識,失了臉麵不說,也是與大郎丟份!


    心裏這麽想著,這清泉麵上卻是不露分毫,隻腳不沾跟地緊著到了裏頭伺候。不曾想,才是到了裏麵,那江文瀚抬頭看著是他,便冷了臉,吩咐道:“行了,趕緊在外頭候著,不要讓人過來打攪了。有什麽事,我自然會吩咐你的。”


    那清泉聽得這話,忙笑著應了,又窺著江文瀚的神色,笑著道:“已是吩咐那小二,緊著上些這裏的好菜好酒來。大郎您還有什麽吩咐?”


    “這裏要什麽酒?”江文瀚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稍稍意動,淡淡道:“不過,既然已經吩咐了下去,酒便酒吧,下次不要擅做主張!”


    清泉忙應了,自到外頭候著,一麵又在心裏嘀咕:大郎不是說要與什麽人見麵的麽?怎麽隻讓我守在外頭?這裏頭聽著怎麽有些不對勁?


    他正是想著,忽而聽到邊上一陣索索作響,立時回過神來往那邊探頭喝道:“什麽人!”這聲音方是落下,那邊便有一聲嗤笑。他正是要說話,就看到那樹叢裏頭走出一個嬌俏的丫鬟,藕荷色鑲緞小衫,秋香細綾裙,梳著雙環髻,一支珠釵正是閃閃發光,她抿著唇笑著,眼角上挑,仿佛有些瞧不起人似的,淡淡著道:“這裏可是江家小郎君定的?”


    “你怎麽知道我家郎君的事?”那清泉正是詫異著,不想下一刻就被江文瀚給推開了。江文瀚麵上滿是興奮的潮紅之色,隻匆匆打量了這丫鬟一眼,就是忙忙行禮,又笑著搭話:“可是李家……”


    “哎呦!江小郎君,這話可說不得呢。”這丫鬟吃吃笑著,一雙妙目隻往江文瀚上上下下轉了幾次,就是笑了:“我是過來說一聲,這夏沐清風後頭,可有一處溪泉,極為清澈可愛,去玩耍一番,也是好的。”


    “多謝多謝!”江文瀚心底立時明白過來,當下隻連連拱手。見著他如此,這丫鬟也是覺得有幾分好笑,複又覺得有些喜歡,當即眼波流轉,隻嘻嘻一笑,便道:“你若有心,可得記得我。我喚作赤玉。”說完這話,她手絹兒輕輕一捏一揮,就是搖搖曳曳地轉身離去了。


    江文瀚隻覺得一陣香風從鼻尖飄過,心底不免生出幾分異樣,一雙眸子也是由不得跟了過去,眼瞅著那個喚作赤玉的丫鬟消失在林木濃蔭之中,才算回過神來。邊上的清泉原不敢說話的,但看著這個情景,也多多少少猜測出三分來——莫不是大郎尋了哪家小娘子,正是在暗地裏幽會之中?當下又打了個冷顫,這可是大事兒!


    可看到江文瀚這般舉動,清泉又覺得大概也不是什麽大家女郎,心底鬆了一口氣,看著氣氛還過得去,便悄悄地輕聲道:“大郎,這、這個姐姐,是……”


    “該你知道,不該你知道的,你還不明白?”江文瀚聽得清泉賊頭賊腦的半句話,當即哼了一聲。隻是這會子心情好,也沒太在意,隻命他好生呆在這裏:“任憑什麽事什麽人,你都給我爛在心底!”


    清泉隻得應了。


    江文瀚自是知道,這江家,雖然張氏的權威高,可當家做主的到底還是自己,清泉又是隻能靠著自己的,自然不會擔心他背叛自己,又是威逼利誘了一通,就是留了這清泉,自個往那一處溪泉摸去。這一路,路徑宛然,雖是濃蔭密布,可也處處景致極好,江文瀚梭巡了半日,才是到了那一處所謂的溪泉之地。


    李幼蘭正是站在一塊玲瓏石邊上,靜靜臨水而立。她梳著極婉轉生姿的流雲髻,烏鴉鴉的青絲裏,幾支玉簪珍珠釵正是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穿著亦是雅致。月白灑線繡梅蘭紋的細羅衫,十二幅月華裙,一抹翡翠色絲絛纏得腰肢纖細,身量玲瓏。真真是秀雅纖細,可憐可愛。


    見著如此佳人,又是臨水照人,江文瀚隻覺得喉頭一陣滑動,站了半晌,才是忙忙露出一個笑容,咳嗽了一聲,便輕輕喚道:“幼蘭小娘子。”


    正是覺得有些腳酸的李幼蘭,聽得這一聲,便也轉過身看來。看得江文瀚正是直愣愣盯著自己看,她不由心生幾分得意,眼角微挑,嬌笑一聲,輕聲道:“郎君來了。”


    江文瀚聞言,心地一陣激蕩與自得,腳下步履更緩慢了三分,隻走到近前來,離著兩三步的距離,才是停下來。當即,一陣幽幽的女兒體香混雜著茉莉花香撲麵而來,他頓覺喉嚨發幹,竟有幾分不敢逼視,隻微微偏過臉去,又是一禮,聲音纏綿柔和卻又帶著些許顫音:“嗯,有勞小娘子久候了。”


    “你我書信往來許久,如何見了麵,竟這般生疏了……”李幼蘭垂下臉龐,白膩中微微透著粉色的脖頸彎出一道柔和的弧度,隻低低著道:“我還當,我們算得知己了……”


    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帶著些顫音,竟如同一朵花兒綻開時般的細柔可愛。


    江文瀚心底越發的生出許多憐愛之心來,心神動搖之下,竟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李幼蘭的手指,低聲道:“你我自然是知己。我、我隻是怕唐突了你,讓你生惱。”


    “你若都是如此,我才是要惱了呢。”李幼蘭偏過臉去,臉頰上浮現出淺淺的粉色,隻含羞瞟了江文瀚一眼,嬌嗔中又帶著三分纏綿不去的味道,使人心頭砰砰直跳:“我們還如以前一般,可好?”


    “自是好的。”江文瀚與李幼蘭先前也隻是說話,挨得近些罷了,此時卻都是慢慢地手搭著肩挨著,稍稍蹭著,又微微分開,又重頭磨在一起,竟是有些曖昧纏綿之意,油然而生。這裏,江文瀚固然是漸漸生出些別樣心思來,就是李幼蘭,心底也不是沒個想法的。


    她先前與江文瀚通信,你來我往之間,卻是漸漸有幾分傾心,隻是想著家世這些,又有些猶豫不定。誰想著這江文瀚竟有許多人看重,不說那張綺玉先前做的那些花樣兒,就是先前那李馨,也是姿容出眾,風采獨有。這兩日想著這些,李幼蘭的爭強好鬥之心大盛——我可不是旁人,難不成竟還爭不過你們兩個!不論容貌才幹,還是家世背景,誰能從我手心裏頭奪走這個江文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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