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李馨這麽說,歐陽氏眼底微微閃過些光芒,卻也沒再多說,隻拉著她起身,待得這邊的事兒完結,略略等了半晌,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提前駕車到了盧家。


    盧家一如故往,隻今日是休沐的日子,盧廷玉也在家中,更是得了盧林氏的吩咐,說了今日之事。他聽得歐陽氏前來,立時過去周羅。當下間,三人少不得相互見禮,而後落座吃茶。盧廷玉說了幾句場麵話,又打量了俏生生站在一側的李馨幾眼,便輕聲道:“姨母,母親正是與姐夫在說話。因著姐夫方才過來,想必還沒說到馨娘的身上。”


    聽得這話,歐陽氏雖然有些焦心,但也點了點頭,道:“沒妨礙的,也是我心裏焦急,方按捺不住性子,拉了馨娘過來。實則沒什麽大事兒。”


    對此,盧廷玉也頗為了解。畢竟,這位歐陽姨母素來待自己與盧家十分親近,常有念叨姐姐秀芝如何的。也是因此,他倒也與之親近得很,略說了兩句話,也不怕冷了場麵,就看了李馨一眼,詢問道:“馨娘,這兩日可好?我送過去的東西,你使著可還好?”


    李馨自是點頭,又淺淺一笑,輕聲道:“舅舅尋來的,或是新巧,或是古拙,我瞧著就是喜歡得很。”聽得這話,盧廷玉原本稍稍有些緊張的神色也放鬆了些,隻一般笑著道:“這般就好,我思量著,你年歲也不大,我又不知道什麽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竟也隻能淘些小玩意兒與你頑去。本還想著你許是不喜歡,略有些擔心,現在看來,竟是投了你的心意。”


    三人這般隨意說談起來,李馨寡言些,卻也不顯得呆板,隻多數靜靜在一旁聽著話。歐陽氏與盧廷玉兩人說的略多些,見著李馨又是含笑聽著,也是一問一答,竟是個沉靜性子的,那話也漸漸越發的多了。正是說得入巷,那邊卻匆匆忙忙跑來個婆子急急過來通報,說著老夫人有請。


    歐陽氏、李馨並盧廷玉聽得這話,心底都是一頓,尤其歐陽氏、李馨,一個有些焦心擔憂,另一個也是存這些說不出來的情緒,心思更是複雜幾分的,一時半會兒,竟沒能反應過來。還是盧廷玉見著了,開口道:“既是如此,姨母,馨娘,我們便一並過去吧。想來姐夫也正是候著盼著呢。”他對於李元茂還是頗為敬重的。畢竟,身為嗣子,獨有一個寡母,滿府裏頭再無個兄弟姐妹,李元茂年長他許多,又是素來關愛有加。若是細說起來,於盧廷玉來說,竟是個如父如兄的存在,想著這個外甥女兒,是人人口中說得極好的姐姐秀芝並素有威望猶若父兄的姐夫兩人所出的獨苗,他看向李馨的目光越發的柔和。


    李馨抬頭看向歐陽氏,見著她也是轉頭看向自己,四目相對,眼中的情緒俱是有些複雜。歐陽氏到底隻是略有些焦心,卻也沒攔著的道理與心思,見著李馨神情稍有些怯怯的,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廷玉說的是。馨娘,我們現在過去吧。”


    “嗯。”李馨低聲應了一句,隻覺得自己的心裏也莫名生出些緊張來,握住歐陽氏手臂的手指略有些僵硬。歐陽氏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從不相識的骨肉至親見麵,先前自己等人又是這麽那麽說過一通的,馨娘緊張一些,也是有的。因此,她也不忍心再多說什麽,一行人扶著丫鬟,隨著盧廷玉一路走到了盧林氏的院子裏。


    才是跨入院落,李馨就莫名地覺得有些心悸,步子也更緩慢了些,歐陽氏一路看著的,略略一想,就是與邊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會意的點了點頭,快步走到盧廷玉身側,輕輕咳嗽了一聲,與回過頭的盧廷玉偏了偏頭,輕聲說了一句話。


    盧廷玉看著李馨神色緊張,目光複雜,步子也不大能邁得開,便也想出情怯一詞來,心裏也生出些酸軟來。他當即點了點頭,也隨著放慢了步子。一行人慢慢地走到了屋子外頭,那邊自有打簾子的小丫頭與裏麵通報。隻聽得一聲請進來,李馨脖子微微有些發僵,隻慢慢地低下頭,心裏有些惴惴著——自己,真的是能喊父親,能表現出父女團聚的情感嗎?這、真是一個問題。


    然而,這樣的問題,在李馨跨入屋子裏,看到那個應該是父親的男子時,多種多樣的想法卻是沒再想到一絲一毫了。那是個三十許的男子,烏發如漆,容顏如玉,神清意靜,行止雋逸,一身石青色暗紋儒衫,越發得顯出一股儒雅的風儀。隻是此時的他,卻是雙目通紅,神情專注,隻將目光定定落在李馨身上。在李馨略略動了動步子後,他仿佛這才反應過來,拂袖起身,大步走到李馨麵前,一雙幽深的眸子從上到下細細打量著李馨,麵上的狂喜之色,溢於言表。


    那種專注與歡喜,李馨看在眼底,一時間也受了些感染,當即也抬頭看著李元茂,見著他麵上的狂喜漸漸摻上回憶、眷戀、慈愛等等的情緒,手指微微一顫,在他伸出手摩挲著她的發髻,然後緊緊抱住她的時候,再沒有動彈一下。


    眾人俱是吃了一驚!


    這是古代,並非是現代那個開放的年代。要知道,雖然是父女,血脈至親,相見是不避諱的,可是李馨也是十來歲的大姑娘了,李元茂這麽一個舉動,已經是極為出格了。


    “馨兒、馨兒!”李元茂緊緊抱著李馨這個十數年不曾見麵,卻是怎麽也無法忘記的嫡親女兒,心底一陣痛楚,又是一陣歡喜:“你母親秀芝在臨終之前,俱是念著你的名字。為父、為父當時便是起誓,必定是要尋到你的。這十數年,俱是不曾忘懷!如今見了你,卻是如此亭亭玉立,原是我們這做父母的疏忽,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楚!”


    他的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滿含情緒,卻又有些淩亂。李馨靜靜聽了半晌,心裏的酸楚更濃了幾分,她是李馨,也並不是李馨,然而此時卻也忍不住想起自己記憶中真正的父母,那一股思念之情頓時湧上心頭,眼圈兒也是紅了起來。


    此時,盧廷玉與歐陽氏也是反應過來,兩人再三勸說,才是讓這父女兩人分開,分別行了禮而後坐下來說話。李元茂十分的精神,九分放在李馨的身上,看著她眉眼秀美,猶若秀芝,心底大為悲慟,卻又瞧著她眼眶微紅,心生憐愛,再一想今日父女團聚,又是大喜。


    如此悲喜交加,一時間竟是說不得旁的話,隻靜靜看著自己這個十數年不曾見麵的女兒。李馨也不說話,看著李元茂這般專注,心裏感傷之餘,也懶怠著說話。倒是盧林氏、歐陽氏並盧廷玉三人看著如此場景,一時間歎息不已。


    卻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牆角邊上的一個婆子臉色發青,倒退了幾步,半日也不能說出話來。過了許久後,她才是連連喘了幾口氣,喃喃道:“這可真是了不得了!不行,這般大事,可得趕緊通報夫人!”她左右看了幾眼,勉強穩住心神,又思量開來:老爺身邊的小廝自是不能的,幸好今日因著送藥材過來,夫人打發自己並兩個小丫頭跟著,想來這裏麵一時半會兒也是不能說個分明的,竟打發個丫鬟回去報信是緊要!


    想到這裏,這婆子忙從兩個丫頭裏頭尋了個子更高,也更沉穩的一個,威逼利誘了一通,再將這事兒再三說了,還讓那丫鬟自己複述了兩遍,聽得大致齊全,便趕緊打發她去:“緊著跑一趟,老爺還在這裏呢!這可是大功一件,夫人日後必定疼你,路上千萬不要耽擱了,隻坐了車馬來回!趕緊趕緊!”


    那丫鬟雖然也是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但也知道此時由不得她,咬了咬牙,就狠心應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頭去,又是尋了角門,隨意尋了一個借口,就是出了門子。恰好又有一輛牛車經過,她忙不迭叫住了,說著家中有大事,如此一通,竟是一路順順暢暢回到了李家。等著跑到賈氏的院子裏,也等不得通報一聲,她就是闖了進來,臉色慘白著對著皺起眉頭的賈氏喊道:“夫人!老爺認了一個女兒!”


    “什麽!”賈氏聽得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登時愣住了。她正是眉頭一皺,對著這個擅自闖進了的丫頭懲戒一番,可腦中忽而閃過一道靈光,記起一個人來,臉色迥然一變,連著手中端著的茶盞啪啦摔在地上也是不知道,隻怔怔瞪著這個丫頭,半晌說不出話來:難道、難道、難道是她?


    賈氏半晌沒個聲響,那丫鬟想著婆子先前囑咐的話,雖然被賈氏的臉色唬得兢兢戰戰的,但也忍不住喊了一聲:“夫人?”


    就是這麽一句話,賈氏回過神來,她鐵青著臉,閃著惡毒的凶光的雙眼,死死盯著這個小丫頭,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話來:“老爺認了什麽女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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