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茂心中主意已定,便握著女兒李馨的手,鄭重道:“非但如此,這事兒我們還得做得周全。這麽些年,你都沒個音訊,雖然宗譜之上仍舊有你的姓名,但大多的人卻以為我的長女是幼蘭。這宗譜上,你的名字是馨予,李馨予,這也是你母親曾定下來的名兒之一。這事兒已是妥當,你隻日後改過名兒喚也就是了。而你回家的事,卻要鄭重些。我思量著,你到底是女孩兒,又是認祖歸宗回家兒的事,那日是不能如何,隻正經周全。但後頭卻該與你辦個宴席,鄭重與一幹人家的女眷分說一二。”


    這話說得,眾人都是聽得一怔。歐陽氏思量一番,臉上的神色更是柔和了下來,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姐夫真心疼愛馨娘到這地步的。畢竟,馨娘走失,現在尋回來,她所受的煎熬委屈是一回事兒,但是李家大張旗鼓地鄭重告知,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可是賈氏當家的時候,不比有個嫡親的母親在上麵。縱然真是有親娘,這等事,卻也不是什麽好的,並不好喧喧揚揚的,惹得外人嘀咕。


    李元茂一個男子,能想到這些地方去,可見是真將馨娘放在心底了。


    歐陽氏能想到的,盧林氏如何想不到,臉上的神色更是慈愛和緩,隻得再連聲說了幾個好,就是與李元茂道:“你這般疼愛馨娘,老婆子我也放心了。哪怕這時候我立時去了,這輩子也算圓圓滿滿了。秀芝那丫頭也沒嫁錯了人,有你這麽一個夫婿,她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是足可安慰了。”說道這裏,她看著李馨神情仍舊有些怔怔的,似是有些想不到一般,便又道:“不過有一樣,我卻得說一聲。先前賈夫人那裏,我們是多有些揣測的,也不瞞你,這是世情見多了,心裏自然有些驚心,生怕馨娘也是如此。但聽得你這麽說,倒是我們糊塗,枉做小人。她到底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室,正正經經的內宅當家人,馨娘的事,你雖是有了些心思,也得與她分說清楚。這做女人的,都是難做的,莫要讓她失了臉麵。”


    這話一說,李元茂心裏略有些安慰。畢竟賈氏是與他生了兩雙兒女,又是這麽些年的相處,雖然多有不及秀芝的地方,但想到她如何刻薄的,總略有幾分膈應的。此時聽了這番話,他心底也舒爽了幾分。然而,先前已是有了那樣的話,他還是決定將李馨與賈氏分隔開來。一來,也是讓盧家的嶽母等人放心,二來,賈氏到底是做繼母的,又是咋咋然來了馨娘,她一時半會兒難做人,若是什麽地方做得不周全,也是不好。若是事事分隔開來,該是如何就是如何了,反倒是能讓兩下安寧。


    如此,他依舊堅持這一點,隻口中也是隨著道:“這是自然。馨娘是我的嫡長女,她是我的繼室,日後必定是要相處一段日子的,原就要分說明白才是。但這歸一碼,您先前所說之事,又是另外一碼。到底,馨娘另外安置妥當,也是與她方便,省得她一時半會兒不好區處。”


    李馨,不,李馨予聽得這話,心底已然放鬆了許多。先前李元茂待她的態度,已經讓她覺得到李家生活,也並非不能安生度日。現在看來,隻要自已小心應對,這安生度日四個字,完全已經是無壓力了。要知道,先前歐陽氏所提出的婆子丫鬟,吃食衣飾等等,已經籠括了她大致上的需要。現在李元茂更是提出了另外安置,這院落必定也是離著遠的,除卻晨昏定省,旁的事竟是自已一個人能處置的了。


    心裏這麽想著,馨予麵上的神色也更柔緩了幾分,看著李元茂又是與盧林氏說了半晌的話,定下了三日後來迎李馨予:“這院子尚未清掃打點,仆婦丫鬟雖有您撥來,到底也要在那裏留幾個,省得馨娘過去了,竟沒個人熟稔府裏的。這般俱是要耽擱些日子的。”


    自然,他沒說出來的,還有賈氏並子女他們也是要一一告知這件事。


    對此,盧林氏是深知的,她這麽些年打點盧家,又是世情上經曆過的,自然明白得很,隻含笑著道:“這原是你做父親的一片愛女之心,隻盼著與孩子好的。我們也是一般心腸,自然明白。你也不要太過焦急了,我正好打點好了這裏的院子,還想馨娘這丫頭能多陪我這老婆子幾日呢。”


    “母親說的是,姐夫,這也不是小事,須得時日好生處置妥當。”盧廷玉在一側聽了半日,頗有幾分驚心之處,但見著此時慢慢說得攏合了,少不得也添上兩句話:“不過,馨娘性情和順,又是極有才氣的,等著她回到李家,與上下人等必定也是相處和睦的。”


    馨予站在一側,聽得他這麽一通誇讚,略有幾分不自在,隻低下頭去靜靜聽著。李元茂倒是一笑,看著自已這個走失的長女眉目溫和,神情沉靜,心底自有些歡喜與自得——自已與秀芝的女兒,便沒有親自教養,卻也能生得性情貞和,賢良淑德,這可謂是天生如此了。


    因此,他拍了拍馨予的手背,與盧廷玉道:“這是自然。你姐姐秀芝,原就是個溫婉賢良的女子,她與我的孩兒,自然也是如此的。”


    眾人聽得俱是一笑,心底所想雖是略有些不同,但是對於馨予的處境卻是漸漸放心了。李元茂又是說了半日的話,雖然對馨予這個長女極不舍得,但想著來日,他又是個性情果斷的男子,倒也能拿得起放得下,隻放下李馨的手,輕聲道:“等為父三日。”


    “女兒省得的。您莫要太過操勞,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李馨低聲回了一句話,麵上卻由不得帶出些紅暈來。她對自已的這些話感到有些羞恥。李元茂聽得卻是大為快慰,隻覺得這個女兒會心疼人,越發的多說了幾句話,才是依依惜別。


    盧林氏等人將其送到外頭,眼瞅著李元茂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才是慢慢轉回來。歐陽氏擦了擦眼角,麵上卻是鬆快了幾分,隻伸出手拍了拍李馨的背,歎道:“如今可算起了個好頭兒了。日後,你可得小心,萬不能讓旁人瞅著空隙鑽進來。”


    若是往日,盧林氏少不得要批一個渾說,但是想著賈氏素日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她不免遲疑了半晌,看著馨予正是靜靜聽著的,還是開口道:“馨娘,你姨母說的話,你記在心底也罷,隻是一樣,這外麵兒可不能露出分毫。規矩禮數不說,就是平日裏相處,也要顯得恭謹和氣。旁人說了什麽話,好話你聽著,歹話你就打回來,隻是不能顯得刻薄狠辣。含而不露,最是要緊。”


    “您說的話,外孫女都記在心底。您也放心,那是我的家呢。裏麵也不是旁人,父母兄弟姐妹,自是要好生相處的。不管他們怎麽想,該外孫女做的,都是會做的齊全周全。”馨予心裏也有些發酸,但想著李元茂一片慈愛之心,又看著盧林氏、歐陽氏那泛紅的眼圈兒,她就是心底有再多的想法,也都是壓了下來,反倒是說得一套一套的。


    “果真是個好孩子。”盧林氏摟住了馨予,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若是女兒秀芝還在的話,那該多好啊!邊上的歐陽氏與盧廷玉見著,心裏也不是滋味,一時間,屋子裏竟是安靜了下來。


    這廂安靜,另外的李家卻是翻騰起來。


    李元茂一回到家中,徑直到了賈氏的屋子裏,開口便讓邊上的丫鬟婆子退下來,說是又緊要事與賈氏商量。他的臉上仍舊帶著與女兒相認後的喜悅之色,賈氏看在眼底,痛在心中,饒是百般告誡自已不要顯露出來,可那唇角仍舊忍不住繃直了:“老爺是有什麽緊要事吩咐?”


    “卻是一樁大喜事。”李元茂吩咐的話,賈氏屋子裏的仆婦丫鬟如何敢不聽的,自都是退下去了,獨獨剩下夫妻兩人說話。自然,他也就是明白說了出來:“我尋到馨兒了這麽些年,她也是受了不少罪,瞧著身量竟還不如幼蘭幼蓉兩個丫頭。”說到這裏,多是愧疚難安的語氣了。


    賈氏死死攥緊手中的帕子,隻強自想著日後的事,不欲現在露出分毫異樣,讓李元茂起了疑心,護著那賤種,自已反倒失了先手。由此,她心裏都恨出血來,可麵上還是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真的?那孩子現在……”


    “我思量著,家中還未布置,也沒個院落,且嶽母又是想留著她住兩日的,便讓馨兒在那裏住三日。我們這裏打掃布置好了院子,再迎回來。”李元茂與賈氏多年相處,又是個精細人,自然也看出她的僵硬,當下眉頭一皺,暗暗覺得自已先前的決定沒有錯。


    聽得這話,賈氏心裏越加憤然,正是要說話,那邊李元茂又是開口了:“我也知道,這般咋咋然,你與馨兒相處也是為難。這些事,總歸我處置了便是。就是馨兒那裏,你也不必擔心,丫鬟婆子,日常用度,俱是另外走賬的。如此,你們也好相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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