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茂的神色略有些疲倦,但看著青鶯前來,麵色卻柔緩了些:“可是馨娘使你過來的?她說了什麽?”


    “回老爺的話。奴婢不是小娘子使喚過來報信兒的。原是聽了先前江家的綺玉女郎說了些話,隻怕小娘子又是一身傷,又是因著隱私,不好張口,隻得前來回老爺。”青鶯原是李元茂身邊的丫鬟,雖然也對李元茂十分恭謹,卻也因著常見這麵兒,到底比旁的丫鬟更能說得上話,此時一言一語,都是說得爽利。


    聽得這個丫鬟,說了張綺玉所言所語,李元茂原本略帶著些不甚在意的神色,也漸漸緊繃起來。聽完了所有的事,他麵色鐵青,強自壓著心裏的憤怒,隻伸出手想要端起茶盞來吃兩口茶壓製一二,卻不想著端著茶盞的時候,因著雙手顫抖,那茶盞的蓋麵兒與地下的茶盞便格格作響起來。


    起頭的時候,李元茂因著心裏的憤怒,還未曾注意到,等著過了一會子,他注意到了這一點,心裏的氣惱也是一點即燃,登時就是將手中的茶盞摔在案幾上麵。滿滿一杯的熱茶,啪啦一聲傾斜而下,那茶盞的蓋兒更是打了幾個圈兒,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青鶯站在那裏,看得顫抖了一下,就強自壓住心裏的恐懼,隻跪在那裏不說話了。


    “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李元茂心裏信了七分,可越是相信,那種憤怒與焦躁越是上湧,等著開了口,他話裏已經有幾分磨牙的意思了。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那位喚作綺玉的女郎,便是這麽說的。”青鶯垂著頭,雙眸微微閃過一絲淡淡的光亮,口中卻是說得十分鄭重,又是低聲道:“隻是不曉得,她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聽得這話,李元茂略略緩了一口氣,又是想到李幼蘭雖然素性蠻橫,卻也是大家女郎似地教養起來的。這其中,或許有些旁的誤會也不一定。況且,那個什麽綺玉,先前也是認了她與那江文瀚有幾分牽扯……這裏頭,還有馨娘的事兒,著實該死!


    由此,他思量了一番,便慢慢收斂了神色,盯著下麵的青鶯道:“你自入了馨娘的院子裏,可曾聽她提及過江家如何?還有,她平日裏如何行事,如何言談?”他口中說得有幾分寡淡,心裏卻頗為焦躁。自己這個女兒,著實太過可憐,又是那麽一個遭遇,若真的是寄情於江家那個無情無義的東西,那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如女兒的願?不行!不行!馨娘便是如秀芝一般,言談舉動,性情容貌,無不是極好的,如何能廝配了那樣的人家!不說她,便是幼蘭,也不能下嫁到那樣的人家!


    心裏這麽想了一通,他盯著青鶯的目光越發的幽深了。


    青鶯卻是毫不猶豫,毫無思量,直接就是道:“小娘子素日裏不是做女紅、看書寫字,便是去小廚房裏做點心,沒得閑了,偶爾也在自己的院子裏走動。說話也多是與這些有關的,偶爾講個故事什麽的,從未提及江家如何!”


    “真是如此?”李元茂心底一鬆,麵上也和緩了許多,看著青鶯的目光也多了些舒暢。


    “確實如此!非但奴婢這麽覺得,滿院子的人都是曉得的。小娘子素來的舉動言談,也都不避人的。隻怕這麽些日子,也就先前那江家的綺玉女郎,使得她讓人退下來了。”青鶯斬釘截鐵,說得十分懇切。


    李元茂聽得這話,撫了撫須,心底暗暗有了想法。當下打發了青鶯回去伺候馨予,自己又使人與賈氏吩咐,今日馨予受了傷,這宴席竟還是早些撤了。自己在屋子裏踱了兩圈,就又使人喚了幼蘭幼蓉過來。


    幼蓉聽得傳話,立時就是前來了,她先前哭了一通,雙眸泛紅,又是帶著些濕氣,有幾分可憐可愛。李元茂見著也是吃了一驚,問道:“這又是怎麽了?”


    “女兒先前在園子裏玩耍,卻是被沙子迷了眼。”幼蓉卻是與幼蘭不同的,自是勉強含笑回道。她平日裏也是端莊嫻淑的,李元茂待她卻是比幼蘭多了些疼愛,聽得這話,雖然略有些疑惑,但還是一笑,道:“日後小心些。”


    幼蓉脆生生應了下來。


    有了這個起頭,這有些沉凝的氣氛便活絡開來。李元茂又是問了幼蓉幾句話,因想著等著幼蘭前來再詢問的,此時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麵色便有幾分難堪。幼蓉先前壓著姐姐幼蘭與江文瀚的事兒,後頭又添了馨予威脅之事,還為著這兩樣事兒哭了一場的,自然多多少少,凡是牽扯到幼蘭的事兒,都讓她想到這些上麵去。


    聽得李元茂問及幼蘭,後頭又是說要等姐姐幼蘭前來詢問事,她麵色越發的有些蒼白。這落在李元茂的眼底,惹得他更是多了些疑慮。又想著幼蘭幼蓉兩人,原是嫡親的姐妹,自幼一並長大,有些事兒,就是瞞著父母,也不定會瞞著姐妹的,又沒等著幼蘭,他沉默了半晌,看著臉色一發得不好看的**,沉聲道:“蓉兒,你可有什麽事兒幫著你姐姐瞞著我!”


    “我、我、我沒……”幼蓉張口結舌,惴惴不安,一會兒想著姐姐幼蘭的事情若是敗露,隻怕再也難抬得起頭來。一會兒想著,偏生是這個時候,若是家中沒有什麽旁的事端,縱然說了也就罷了。但已添了一個大姐馨予,身份更好,也更為父親寵愛,兩相比較,姐姐可是該如何是好?又想著素日裏受得教養,李元茂平日裏的教導,平添了許多羞慚——這樣的事兒,自己還幫著姐姐隱瞞父母,著實是、著實是……


    看著自己小女兒神色張皇,臉色慘白,李元茂隻覺得自己的心一個勁地往下掉。又想起先前青鶯所說,幼蘭竟然推到了馨予,使得她扭了腳,後頭還伸出腳來踩踏!為著什麽?就是為一個外麵的男人!哪怕馨予不是她的姐姐,是尋常的女孩兒,她也不該這般狠毒!果然是隨了其母的!


    想到這戲,李元茂再也無暇顧及小女兒的一片柔腸,狠狠拍了案幾一下,自己站起身來,俯視著站在下首的小女兒,恨聲道:“我隻道幼蘭心思不純,刁蠻成性!卻不知道,你也是如此!這般隱瞞事端,可是我素日教你的?連著父母都是瞞著……”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身形也有些搖搖晃晃的小女兒,又是有幾分不忍心,又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道:“你可是曉得,方才你姐姐私會他人,被馨娘並江家的女郎撞破,卻是半分羞慚也沒有,還伸手推了馨娘,甚至在她為此扭了腳後,還要踩踏!她如此狠毒,你還要為她隱瞞到底?”


    “什麽!”幼蓉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姐幼蘭會這般、這般狠辣,登時也是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卻在這個時候,外頭忽然想起一道聲音:“老爺,那李馨予是你女兒,幼蘭幼蓉也是你的女兒!”


    這話音方才落地,外頭便有人通報:“夫人來了!”隨之而來的是賈氏那仰著高高的脖子,以及那似笑非笑,帶著些怨憤的目光:“可是我來得遲了,倒是讓老爺多了些教養女兒的時辰!”說完這話,她又是轉過頭看了幼蓉一眼,看著她麵色慘淡,雙眸中帶著些驚慌失措之色,雖然對著小女兒不如大女兒那般嬌慣寵愛,她心底也是一痛,當下就是紅了眼圈兒,喚道:“幼蓉,過來阿母這裏。”


    幼蓉怯怯地看了李元茂一眼,轉過頭看向賈氏,原本腳下微微有些抬起的,但看著賈氏身邊站著的李幼蘭,她又是覺得身形一僵,竟是呆呆站著不動了。


    “幼蓉?”賈氏又是喚了一聲,看著這個小女兒卻是沒有過來,她不免皺了皺眉頭,抬頭再看了李元茂一眼,暗暗有些疑惑:雖然老爺素來不喜幼蘭,可對幼蓉這孩子多有些寵愛的,如今怎麽讓她也受了委屈,甚至連到自己身邊來也不敢了?


    這從來沒有的事兒,她自然也就想到了李馨予這個以前沒有的因素上,又是一陣咬牙,麵上也更陰沉了下來,隻轉過頭看著正沉著臉站在身側攙扶她的幼蘭一眼,道:“攙著你妹妹過來。隻怕她小孩兒家家的,這會子是嚇著了。”說完這話,賈氏又是冷笑一聲,抬頭看向李元茂,挑眉道:“老爺,您有什麽吩咐的,隻管喚我過來便是,何必嚇著孩子。有什麽的,您衝著我來便是!我便不信,多了一個李馨予,我的兒女便都是要退避三舍才行了!”


    言下之意,卻是滿含怨憤之情了。


    李元茂聽得賈氏過來後的幾句話,色色都是針對馨予,又是看著幼蘭神色冷淡,連一絲一毫的心虛都沒有,心裏大為惱怒,麵生便一陣漲紅,咬牙道:“今日我方知道,什麽是無恥,什麽是狠毒!幼蘭的確是你的女兒,便如你一般,果真狠辣無情!”


    說完這話,他又是令人攔下幼蘭,冷聲道:“隻怕你別過去,幼蓉還自在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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