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將這事說與江家,心中雖略有不安,但想著兩家家世懸殊,也不甚在意——若這一樣江家也是做不到,幼蘭那裏自己也是能交代過去。或許,還能夠另選一個好人家與幼蘭。也省得她與幼蓉並致遠致安他們生了嫌隙,倒也不是好事兒。


    然而張氏卻是繃不住。她昨日便有些提心,覺得李家必定不會願意結這麽一門婚事,否則如何會這麽放肆地綁了幼蘭回去!隻怕自家文翰與她的緣分便完了。提心吊膽一夜,早上得了邀約,她心底已是一喜,沒想到憑空出來這麽一個條件——放妻書!這李大人該是怎麽厭棄這一門婚事,才是尋了這麽一個條件來?


    固然幼蘭小娘子是個好的,容貌家世,言談行動俱是一等一的,可是李大人若是這般看不中他們江家,便結了親又如何?難不成還要文翰做低伏小一輩子?這都是什麽事!


    隻是再想一想李家的富貴,張氏心底又是十分舍不得,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好人家能夠攀上親事,若舍了這一樁,還能有這麽好的?這一年半載的,自己也是著意為文翰文柔尋婚事的,看中的人家看不中自己家,有心結親的,連著李家一半也不如。且那幼蘭小娘子又是極看重文翰的,兩人情投意合,這一樁最是難得。為著一個不定能夠用得上去的放妻書就舍了這一門婚事,著實讓人不甘。


    如此,張氏竟是思來想去,怎麽也沒個定論,又是為難,又是難舍,每每詢問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大郎可是回來了?”那丫鬟婆子起頭兒還是能說笑幾句,道小郎君正是為朝廷辦事兒,哪裏能這麽早就回來。後來看著張氏的神色越發得焦躁,也不敢多言,隻巴巴一句還未回來,已是著人在門口等著了。


    張氏問了十來次,也是耐不住性子,便令丫鬟攙扶著自己到外麵去走動走動。看了一回園子,她心底存著事,自然瞧著什麽都是無味,轉而回到自己的屋子裏,一會嗟歎,一會沉思。不知不覺,竟也是午飯時候了。文柔綺玉相攜而來,看著張氏舉動不安,心底都有些猜測,文柔更是想著多半與那李幼蘭結親的事出了岔子,不免略有些歡喜,開口道:“阿母,您這是怎麽了?早間還是好好兒的,這不過兩個時辰,怎麽又生了什麽事。還是說,那李家……”


    “行了!”張氏聽到李家兩字,心底便生出煩躁之感來,張口便喝斷了文柔的話,皺著眉與綺玉道:“你素來與文柔交好,每日裏與她閑話,總也要勸她幾句,這些是女孩兒該說的?真真是越發的不知道規矩了。”這些日子,文柔每每為了綺玉與自己爭辯,張氏一麵是心煩女兒,偏著表姐倒是忘了父母兄弟,一麵又是有些疑心綺玉說了什麽話,方才讓她如此。因此,在這個時候文柔又是要說什麽李家的事,她心底一陣煩躁,便扯上了綺玉。


    綺玉心底嗤笑一聲,麵上卻露出恭敬柔和的神色,與張氏道:“姑母,我曉得的,您放心吧。再者,文柔也沒旁的意思,不過是擔心您並表弟而已。”


    張氏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道:“行了,該是個什麽緣故,我心底明白。這會子我沒心思吃飯了,你們自個用著,我到裏麵睡一會兒。”綺玉抿了抿下唇,低聲應了。文柔看一眼母親,又看了綺玉一眼,心底有些不平,但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悻悻然哼了一聲,放下筷子。


    綺玉見著,忙與她遞了個眼色,兩人一同站起來,先目送張氏離去,才有是坐了下來。隻這麽一來,兩人也無心吃飯,隻湊在一起,低聲說了幾句貼己話。張氏到了裏屋,令人端了茶過來,自己則是揉著太陽穴,有些煩悶著道:“這爐子裏放了什麽香,這般浮躁,如何使得!”


    邊上的婆子聽了,忙就重頭換了清心寧神的水合香餅,張氏在榻上翻來覆去,又是挑三揀四了幾回,竟也漸漸覺得眼皮耷拉,朦朦朧朧之中就這麽睡了過去。邊上的丫鬟金珠見著,想著過去蓋上被褥,卻被婆子攔住:“仔細驚著了夫人,先下了帳子,等一會子再蓋上被褥,也是不遲。”金珠想著這一日張氏的種種,也怕驚擾了她,自己反倒要受罰,忙是應了。等過了半晌,才是與張氏蓋上被褥,合了帳子,自己則拿著針線坐在邊上,有一針沒一線的做著活計。


    如此半晌,張氏雖是睡得不安穩,卻總覺得疲倦,竟也就醒醒睡睡兩個多時辰。等著她揉著有些發脹酸痛的額際,喚人端茶過來的時候,那金珠已是得了信,一麵端茶過來,一麵笑著與她道:“夫人可是醒了,大郎正正好回來,正是在外麵候著呢。”


    張氏聽得這話,也是吃了一驚,抬眼看了看天色,匆忙吃了一盞茶,就是令人與她梳洗,色色齊全後,她方扶著丫鬟的手到了外麵,看著文翰正是坐在那吃茶,舉動安穩,神情怡然,映著那日光,人品好不整齊,她不免歎了一口氣,令丫鬟婆子們都退下去,拉著他的手道:“我的兒,可是要委屈你了。”


    “母親這話如何說來?”文翰忽而聽到張氏這麽說,雖然先前隱隱聽到了幾句張氏自李家回來後,急著找他的話,也是大為吃驚,忙扶著張氏坐下,又問道:“可是那李家說了什麽?”


    見文翰麵有急切之色,張氏又歎了一口氣,將賈氏的意思明白說了一回,又道:“你聽聽,這可怎麽是好?若說沒結親就是要那文書,道理是站不住,可若真是不寫了,李大人那裏絕對過不去的。賈夫人的意思也是願意的,幼蘭也是個極好的,可我這心底總沒個滋味。”


    文翰臉色鐵青,隱隱猜出李元茂的想法,可他不思量自己如何,卻隻將一腔惱怒發泄在元茂的身上:“真真是羞辱我們江家!羞辱我!江家雖說不如李家的家世,可也是清正明白的詩書人家,家資稱不得富貴,也說不得單薄。便是我,也是堂堂的進士出身,如何廝配不得他李家的女郎!便當真不允,直接說個明白便是,非得如此羞辱!”


    “我的兒,我如何不明白這個!可是想想幼蘭小娘子,你可舍得她?”張氏雖有三分同意文翰所言,但也明白,若非幼蘭欽慕文翰,這般婚事卻是不匹配的。因此,她歎了一口氣婉轉相勸:“賈夫人所說也是有三分道理的,沒得日後你們成婚了,李大人這做父親的還這般固執。隻怕也是幼蘭小娘子頂撞了他,他又舍不得教訓,便劃下這條道兒來,若是我們不應成,卻是正好趁了他的願。”


    看著文翰略有所動,卻仍舊不言不語的,張氏隻得再將賈氏棲雲寺的約定說了出來,道:“賈夫人也是有心的,知道這事兒難成,怕是想著你與幼蘭小娘子趁這會子能說上幾句。”文翰點了點頭,心頭的氣惱也舒展了三分,又道:“母親放心,兒自然明白的。這一時半會,隻怕事情也不能成的,我先問清楚了,我們再做定論便是。”


    兩人商議已定,雖心中各有思量,但看著對方擔憂,事情又是無可規避的,便也沒多說什麽,竟各自散去,暗裏思量不提。江家如此,李家之中卻甚是平靜,馨予在林雯離去後,又勸慰幼蓉再三,她也漸漸平複下來,知道麻煩勞累了這位長姐,便強自打起精神,笑著要告辭。


    馨予看著她如此,也不強留,隻送她回了她的院子裏,而後又叮囑文鴛好些話,這才是回來。此後一日,不說李府如何,隻馨予的芳菲館裏無人嘀咕喧鬧,十分平靜安穩。不想在晚上的時候,元茂卻是使人喚她過去。馨予略有些吃驚,忙是稍作收綴,便扶著兩個丫鬟過去。


    等著到了書房裏頭,元茂遣退旁人,看著燈火之下的馨予,溫柔美貌,眉目與秀芝十分肖似,心底更生憐惜,原本有些尷尬的話,也說得平順了些:“昨日之事,你也是盡知的。我雖不願多理會,但料想江家必定會應許的。這卻要委屈了你——論其齒序,你的婚事卻也要早些定下來。”


    “爹爹……”馨予先是一愣,半晌回過神來,忙就照著這個時代的規矩,垂下臉去低聲喚了一句:“這般事兒,女兒也不甚知道的,但憑您做主便是。”


    元茂看著垂下臉的馨予,目光更是柔和了三分,道:“我原想著你才是回來,竟多留你兩年,也是一盡父女情分。不想忽而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我也不願早早發嫁了你,隻這婚姻大事,哪裏能匆匆定下。總也要選了好人家,仔細琢磨掂量,再者,也要你心底有數,才能許了。再加上嫁妝等事,如此,便是半載竟也不能定下,最起碼也得一年的功夫,說不得兩年也是有的。因此,卻是不能再拖延了。”


    “這般事,但憑父親做主,女兒自是聽您的。”馨予又是低聲說了這一句話,才是微微抬起頭,與元茂道:“隻是要一二年的功夫,二妹妹她可是等的?”


    元茂聽得馨予說及幼蘭,眉頭一皺,便道:“若定下親事了,難不成我還要反悔不成?等一二年又如何?總不能讓外人笑話我們李家的女孩兒,竟是……”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沒有再說下去。馨予也明白他惱怒幼蘭等不及嫁人的恨嫁心態,覺得寡廉鮮恥,便忙岔開話題,低聲道:“爹爹莫要惱怒,是女兒說錯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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