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馨予便回過神來,當即便微微一笑,伸出雙手接了過來,一麵笑著緩和場麵:“多謝夫人掛念。”這般一來,雖然幼蘭麵色仍舊有些陰鬱,到底忍住了沒有冷哼出聲,隻是頗有幾分忌憚地盯了馨予一眼,就回轉身來,重新坐到賈氏的身邊。


    賈氏麵上的笑容更是僵硬了幾分,但仍舊勉強笑著,隻是目光仍舊透著一絲閃爍,口中還是一派力圖平和:“你喜歡便好,原先也是我事情多,老爺又已是使了人吩咐下去,我竟也不好多管,久而久之也便疏忽了去,並不曾為你備下這些來。往後,自是會與幼蘭幼蓉一般,也為你備下些東西來使——不論怎麽說,你也是我們李家的女郎,總要與她們齊平才好。”


    馨予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溫和著道:“平白讓夫人受累,且如今您還在病中……”賈氏卻很快打斷了她的話,神情也森冷了幾分:“難道你是覺得,我不該管束著你,原是低了一層?”


    說著這話,她的話中便多了些咄咄逼人,再無先前略略軟和的味道。


    聽得這話,馨予雖然仍舊猜不出賈氏的心思,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個謀略計劃,方軟和了些態度,實際上仍舊是原來那麽個模樣。她立時便微微屈了屈膝,低聲道:“夫人有心照料,馨予求之不得呢。隻是擔心您的病情,若是使得,不如等著病愈了,不然我心底總有幾分不安的。”


    “好了,原也不費什麽事,你不必說這些話。”賈氏也察覺自己的神態有些撐不住了,瞟了一側微微蹙著眉頭的女兒幼蓉,她的話語便又軟和了下來:“我也倦了,幼蓉,你替我送一送馨娘。”


    幼蓉低言應了下來,便走到馨予的身側,拉著她出去了。


    瞧著兩人都出去了,賈氏才是鬆了一口氣,麵上露出幾分鬱結來,又看著幼蘭正注視著自己,她便露出個疲倦的淺笑,道:“放心吧,為著你們,我便是麵上捧著她一點兒又如何。我們總也要看著日後。”


    聽得這話,幼蘭悶悶應了一聲,心底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挫敗。


    而另外的幼蓉拉了馨予出門,她有心說些什麽話,卻一時說不出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馨予瞧著她如此,心底的提防更勝,她略略側過臉瞥了身後的簾帳一眼,才輕輕捏了幼蓉一下,低聲道:“不論什麽事,等會兒我們再說吧。在這裏,卻不大合宜呢。”


    幼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覺得頗為正確,正覺得略略鬆了口氣,忽而又有幾分異樣:這裏是她嫡親母親賈氏的屋子,她卻在這裏覺得不能多說話,真真是……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若是在這裏說什麽話,自己母親賈氏那麽一個性子,也是為難得緊。她兀自想著,卻不防馨予已是吩咐了幾句,拉著她到了外麵。被外麵寒風一吹,她也暫且將這個壓在心底,隨著馨予一路到了芳菲館,馨予撇退了旁人,又是親自與她倒了一盞茶,她才是輕輕歎了一口氣:“如今,竟是在外麵不能說半句隨心的話了。”


    “這又是從何說來。”馨予聽得這話,隻微微挑了挑眉,唇角逸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道:“左右不過幾個嘴碎的婆子丫鬟,或有不知道道理的,怕聽了去胡亂說話,倒是讓外人笑話。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人能攔著我們說話不成?”


    幼蓉聽得這話,仔細思量一二,倒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暗暗覺得心底舒坦了幾分,便露出個笑容來,道:“是我糊塗了,倒是忘了這個。”說到這裏,她看了馨予一眼,看著她隻抿著唇笑,眉眼舒展,比之在賈氏麵前的沉默安靜,另有一番態度,不免暗暗觸動了心事,歎道:“但這一樁事,我若不說與你聽,這心底總也不舒展的。”


    馨予手指微微一動,便將茶盞放下來,還不曾說話,幼蓉便慢慢將自己與賈氏所說的話粗略說了一番,又因著心底羞慚,不免霞飛雙頰,垂下眼去低聲道:“那時候,我也是一時急了,竟糊裏糊塗說出這樣的話來。偏這話,母親卻是聽進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想頭……”後麵要馨予小心賈氏的話,她卻是說不出來了。


    到底,賈氏是她嫡親的親生母親,讓同父異母的長姐,小心自己的母親怎麽怎麽樣,她這麽一個性子的人,自然張不開嘴的。


    聽得這一番話,馨予才算是明白了九分,當下雖然詫異,倒也沒有太計較。畢竟,幼蓉是賈氏的親生女兒,她也不會指望幼蓉能夠一心向著自己而舍了親生母親的,能這麽透個風,已然十分滿足了。


    因此,看著幼蓉局促不安,馨予反倒笑了笑,十分自然著道:“卻是讓妹妹為難了。隻是這樣的事,一時也說不準,如是能夠從今而後各自安生度日,也未嚐不能的。你原是一片好心好意,我能明白的,夫人也必定能明白的。卻不必這般自苦了。”


    見著馨予反倒是安慰自己,也不虛言虛語的,幼蓉一麵自覺舒心了幾分,一麵不免有些感慨:若自己母親當真能醒悟過來,從今合家安生,那該多好。由此想出的事兒,卻是更多了去。


    對於幼蓉忽而思量起來,馨予也不多言,隻端起茶盞低低啜飲兩口,慢慢等著她回過神來,兩人又是說了幾句話,那幼蓉方才起身告辭。馨予便將她送到外麵,眼瞅著她漸漸走得遠了,才是回轉身來,重新坐回到原先的榻上,支起一隻手思量起來。


    看如今的態勢,隻怕幼蓉所說的差不離了。那賈氏必定是想著明裏做個好臉,暗地裏再行籌算,或許也醒悟了些,知道這一時半會兒,她沒個好情勢,不如暫且忍耐一陣子,好生籌劃妥當了再做事兒。這般也有好有壞。這壞的,自是那些算計會更隱蔽更加難以防備。可好處也是明擺著的,平日裏賈氏要忍耐一二,對那些直來直往的暴力的擔心,也可以少一點兒。


    總歸也就那麽一句話,小心謹慎,周全細密,隻靜靜看著便是。


    這正是想著,那邊忽而便有薛嬤嬤過來,笑著將兩張帖子遞給馨予,道:“小娘子,方才有兩張帖子遞過來。一個是歐陽夫人使人送來的,一個是馮家的女郎送來的。”


    馨予聽得這話,便將心底的思量暫且放下,伸手接過那帖子,一麵又隨意問道:“姨母打發來的人可有什麽話兒?”


    “隻說是與小娘子遞信兒的,並無旁話,已是與了個荷包,一盞茶前便回去了。”薛嬤嬤笑著回道,一麵打量著馨予,見著她雙頰騰著兩團霞紅,雙眼濕潤,倒是有幾份嬌媚不勝的態勢,心中思量一番,便又道:“如今天色漸冷,外麵天氣也冷,女郎一身熱乎出去,又是裹著一層寒氣回來,一冷一熱的,隻怕身子受不住,可是吩咐廚下,午飯做些熱熱的湯來?”


    對於這話,馨予稍稍一怔,也會回過神來,隻點了點頭,道:“若是有羊骨頭最好,若是沒有,不拘什麽肉湯,多放些薑蒜蘿卜,讓屋子裏的人都吃上一盞。特別是先前隨我出去的幾個。另外,讓廚下每日裏送些熱熱的豆漿牛乳來。我平日吃的紅棗枸杞茶裏,也可兌上一些牛乳。”


    薛嬤嬤聽得這話,倒是有幾分壓抑,馨予小娘子原是多年磋磨的,那羊骨頭湯也就罷了,怎麽想著豆漿牛乳上去?且還要在紅棗枸杞茶之中兌上牛乳,一發的奇怪了。隻是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且李家富貴,並不差錢,隻使人好生打點妥當,也就是了。想到這些,薛嬤嬤便應承下來,又下去安排。


    馨予則先打開歐陽氏使人送來的帖子,原也不是旁事,隻是喚馨予過去說說話,想來也是有什麽事吩咐。這一時半會兒的說不得什麽,馨予便將它放下,走到書案邊,取來一張大紅撒花箋紙,寫了回信,等著墨跡幹透,才是密密封好,且放在那裏。再將那馮芸送來的信箋展開一看,卻不是旁事,不過說起先前的盆景之事,請馨予過去聚一聚罷了。


    瞧著是這麽一樁事,馨予也是一笑,提筆回了一封信箋,重樣封好後,她便是喚來青鶯,笑著道:“前些日子我讓你照料的盆景可還養著?”


    “女郎吩咐的,自是好好的照料著。如今天色冷了,也不敢放在外麵,在裏麵暖著,青翠精神了呢。”青鶯笑著回道,她雖是元茂送來的,又是屋子裏的一等丫鬟,卻素性溫柔,仔細小心,從不在跟前掐尖要強,最是溫和不過的人,於丫鬟之間也頗有威信,又不傾軋,馨予雖然更喜歡青鶴一些,對她也有幾分敬重。


    由此,她便微微一笑,道:“也是托付了你,方能這般妥當。那幾個雖也各有各的好,卻不如你穩當謹慎。”青鶯笑了笑,並不作聲。馨予便讓她將那盆景端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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