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雖然江文瀚心底也是知道,母親張氏已是與他留了顏麵,也是為著他日後的前程著想,方才如此的,可他心底卻總有幾分不得勁:若非那李家仗勢欺人,母親何須如此?兼著茉莉又是個嬌怯柔順不過的,素來奉承得宜,更是讓江文瀚舍不得了。


    由此,他竟有幾分僵著,半日過去了,還沒開口應承下來。


    張氏與他做了十多年的母親,縱然不是知道了十分,也能猜出六七分來的,隻一眼過去,心中便銜恨不已,暗道:我獨有此子,原是眼珠子也比不得的,他素日也十分孝順,但凡我說了的話,多半也都能應承下來,便有駁回的,那也是正正經經的由頭,情理在那裏擺著的。如今卻為著一個粉頭似的東西,與我置氣,足見那賤人素日裏沒個好聲氣,一味地柔媚轄製了人。現下已是如此了,日後還了得!那李家的李幼蘭才是我日後嫡親的兒媳婦,萬不能因著這麽一個粉頭,讓孩子失了這一門顯貴的姻親!


    想著如此,她便是皺眉道:“我已是這般說了,你難道還心有不足?莫要想著李家勢大欺壓什麽的,那李家原是顯赫的,若不是存著你有心待那幼蘭小娘子好,情分不同旁人,如何會願意許了這一門婚事?若是你不好生珍惜,且不說如今婚事未曾定下,便當真嫁了女兒過來,那和離書可是躺在李大人的手掌心呢。”


    這麽一句話說來,江文瀚的臉色更是青紫起來,他心中耿耿於懷莫過於此,如今張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著李家說事,還提及放妻書這一等事,他心中更被刺了了一把。隻是,到底舍不得李幼蘭並李家這一門婚事,沉默半晌後,他才是咬牙應道:“就依了母親所言。”


    張氏聽得這一句話,才算心滿意足,當即便點頭道:“這般才好。好孩子,你日後前程要緊,哪裏能為了一個女人耽誤了去?凡事兒,總念一念以後才是,等著當真上來了,還怕李家什麽!到時候,自然都是遂了你的心。”她深信兒子江文瀚是個極有能耐的,從小兒起便是如此,日後自然也會如此。那李家也便似打小兒時的那些夫子一般,不過一個助力罷了。等著兒子青雲直上,那李家也好,李幼蘭也罷,也就弱了聲勢。


    江文瀚聽得母親這麽一說,心頭的那些氣惱也是消去了七分,母子兩人又是說了半晌話。張氏才是離去,不多時就是打發人將那茉莉領走。茉莉早間聽得張氏氣勢洶洶而來,心中早有準備,她也是知道,這些日子她著實做的有些過了,那李幼蘭尚未嫁入江家,江文瀚是被自己哄著的,可那張氏自然不會願意為著自己一個而壞了與李家的婚事,必定是要將自己帶走的。


    這也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思。到底,江文瀚待自己頗有幾分心思了,張氏為其母,素日的性子自己也是估摸出三五分來,知道未必會待自己好,卻也不會輕易傷了自己。這麽一來,自己跟在她的身邊,也好趁機討她歡心,又能在日後得了個老夫人身邊人的名頭,便是那李幼蘭十分能耐,也不能輕易動了自己去。


    由此,茉莉雖然麵上做出一派含淚而去,十分不舍江文瀚的模樣,心中卻是十分稱意,去了後也不曾吵鬧折騰,倒是打疊起千百分的小意殷勤,伺候張氏。


    其不提伺候茉莉如何行事,隻李家裏,卻又是一派平靜。幼蘭與母親賈氏說了一回話後,心中煩悶,竟小小的生了一場病,夜裏高熱不止,倒是將賈氏唬得魂飛魄散,好在幼蘭素來身子康健,熬過了一夜,第二日那高熱便漸次退了下來。賈氏方才稍稍安穩,心中一麵覺得女兒可憐,一腔情意竟是被辜負了去,一麵自然也少不得對江文瀚與江家生出嫌惡來——若非那江文瀚孟浪無德,如何會讓女兒傷心受罪!


    由此,賈氏咬了咬牙,又是取出些銀錢來,使人好生在江家撒了出去,立意要將這事兒查個清楚明白,真是那麽一個模樣,便要抓住把柄來!而幼蓉與馨予知道幼蘭之事,自然也是約好了過來,一道兒探病的。


    因著昨日高熱燒了一夜,幼蘭麵容憔悴,精神不振,多有些嬌弱之態。馨予倒還罷了,不過冷眼瞧著說幾句場麵上的客氣話罷了,倒是幼蓉見了心中有些酸楚,到底是多年的姊妹情分,再又不曾見著幼蘭如此的,當即不免好生勸說兩句,然後才是道:“二姐姐如今可算大好了,日後也得小心仔細。俗語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往後小半個月,萬不能再受了風寒等症,仔細調養才是。”


    幼蘭聽得小妹如此說來,雖說心中煩悶無端,也略覺得有些安慰,想了一想便是道:“放心吧,我不過偶爾生了一場病,倒也無甚要緊,如今已是好了大半,等著睡兩日,養足了精神也就好了。自小兒起我身子便是極康健的,如今也就是小小發熱罷了。哪裏到了那地步。”說話間,她卻是揉了揉眼,略有幾分睡意。


    幼蓉瞧著如此,自然也不願她再熬著,便道:“隻盼著如此便好。我與大姐在這裏也是叨擾了半日,隻怕你也倦了,我們明日裏再過來看你。你且好生保養。”說完這話,她便是轉過頭看向馨予。馨予自是過來一通差不離的場麵話,幼蘭也不過敷衍兩句,姐妹三人的閑話便是就此了結,馨予與幼蓉一道兒告辭出了門。


    等著除了幼蘭的院子,幼蓉才是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


    馨予瞧著她有些擔憂的模樣,略一思量,便笑著勸道:“瞧著二妹妹精氣神兒,並無半分不妥的,不過一時病了有些疲倦罷了。沒得你歎氣做什麽?可有什麽旁的緣故?”


    “倒也沒什麽,隻是一時心有所感罷了。”幼蓉看著馨予臉龐紅潤,眉眼舒展,心中略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滋味。先前袁錦琴所說的話不免在腦中轉了一圈——是呀,如今府裏頭,也獨獨大姐最是舒展自若了,瞧著前後人事,但凡與她有所抵觸的,莫不是後頭漸漸沒了聲響受了厭棄。


    隻是,幼蘭這念頭也不過一閃而去的。她心中明白,這種種事端,隻消細細想來,這也未必與大姐有什麽十分的幹係在。到底,母親若非如此蠻橫,二姐若非如此刁鑽,生生要鬧出種種事端來,又如何鬧到這地步的?如今母親已是醒轉過來,漸次有了先前那麽一副安安穩穩的夫人模樣,隻盼著姐姐也是早日想明白,也好與那江家徹底了結。到底,這婚事還未下定,不過口頭上的一兩句話兒罷了,便是背棄信諾,也總比日後二姐受磋磨委屈,為人利用來得好。


    “好好的女孩兒家,倒是一口一聲心有所感了。我們家哪裏就難到要你我這樣的女孩兒發愁的地步了?”馨予笑著拍了拍幼蓉的手,道:“凡事多是命中注定的,半點也動搖不得的。又有言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隻管好生看著日後罷了。”


    聽得這麽一番話,幼蓉稍稍想了一想,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畢竟,自己這麽一個女孩兒,又能如何呢?且不說母親已是回轉,暫且不提,二姐那樣的性子,哪裏是能聽得進人勸的?若非如此,先前也不會鬧到那地步了。自己如今思量再多,也是不中用的,倒不如與大姐一般,隻做好自個的事兒,慢慢看著來日。想來,就算那江家當真娶了二姐,旁的不說,隻怠慢兩字是不能的,總會好生待大姐的。


    如此一想,幼蓉倒是漸次放下心頭所想,隻與馨予慢慢地說起旁的閑話起來。等著出了門,又是繞了一處回廊,如今正是冬日裏,兩人俱是沒了往日裏閑逛的興頭,閑話已是足了,便再次告別,一者去了芳菲館,一者去了涵青館,此後種種,暫且不提。


    且說第二日,卻有沈家白氏使人送了帖子過來,說著過來說說話。賈氏雖然心中擔憂女兒幼蘭,但可喜幼蘭身子康健,雖說是病了一場,精神卻是漸次圓滿起來,倒是讓賈氏多少瞧著放心了些。由此,她也是略錯思量,便應了那婆子有關白氏下晌的時候過來走動走動的意思。


    畢竟,雖然不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句話,平日裏行事也多有些無知的,可先前賈氏業已與白氏通了聲氣,自然也是知道,這白氏待前妻的孩子也是有限的,想著如今那李馨予,賈氏待白氏更多了些親近。也是因此,賈氏非但十分親近地與那婆子說了幾句話,賞了上等的禮兒,而且等著白氏到訪的時候,她甚至在得知白氏來了後,親自扶著丫鬟到了院子裏,將那白氏迎入屋子裏說話。


    白氏先前了得賈氏十分客氣殷切,麵色自然是好的,且又有幾分得意:這賈氏平日裏多有些張揚傲慢之處,如今卻也得底下臉來與自己說話。由此,她也是更加和善,說話細聲細氣:“實在當不得夫人這般鄭重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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