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著翌日起身,馨予方才發現,這一夜小雪未停不說,便是這一日,也是細細微微,仿若是扯棉飛絮似的落著雪,比之昨日,這密度還要大了一些。她不免皺了皺眉頭,暗暗有些擔憂起來:莫不是這一場雪,倒是要落兩日?明日裏若還是如此,又如何邀請人過來賞玩?


    因著這個念想,她到了盧林氏的屋子裏,眉頭也略有幾分舒展不開來。盧林氏與盧廷玉兩人見著,心中都是明白。盧廷玉便道:“你也不必擔心這些,自我小時起,莫說這雪落了兩日,常年不曾見著一絲雪花的影子也是有的,想來今日必定會雪止天晴。”


    “正是。”盧林氏也是點頭應是,一麵又道:“再者,便當真落了兩日雪,你打發人送帖子過去推遲一兩日,又有何妨?且放寬心便是。先前你也曾說道,天公作美,既有那樣的心思,便看著天色行事,豈不更妙?”


    聽得兩人這麽勸慰,馨予想了一會,也是笑道:“隻盼著能如願罷了。卻不曾想,自己也是想差了,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裏能全然得了好去?既然落了雪,也算隨了我的願,若是能似舅舅所說的,自然是好的。便當真落了兩日雪,也就如外祖母所說的一般去做,到底也並非大事兒,沒得如此坐立不安,倒是失了穩重。”


    這般說定,馨予本也是那種調節能力頗好的,便將此事暫且擱下不提,陪著兩人用了飯。盧廷玉過後自去官府裏做事,馨予則是陪著盧林氏說了半晌的話。倒也沒提旁的什麽,不過說些尋常的瑣碎事情罷了。


    盧林氏卻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問上兩句話,或者點評一二。


    如此磨去了上午,等著盧林氏午睡去了,馨予方才出了門往自己的屋子裏去。也就是這麽一會兒,她瞧著這雪花似乎比之先前小了些,零零星星的落著飄著,風一吹,竟有幾分柳絮似的樣子了。她不由得停下步子,又仔細打量了半晌,才是微微一笑,道:“卻也是奇了,先前瞧著,這雪還有幾分大,如今看著,竟漸次小了去。如此,想來明日裏倒是沒什麽妨礙了。”


    邊上的青鶴也是一笑,一麵讓馨予仔細腳下濕滑,一麵又隨口應承道:“您昨日裏便是說什麽天公作美的。想來老天爺也是有心,特特讓您心想事成呢。”


    馨予原還是想要去一趟聆水閣看看的,但見著青鶴一心一意囑咐,隻怕自己腳下滑倒,她稍稍沉吟了半晌,便將這個念頭暫且放下——等再過個把時辰,瞧著天色再說吧。如今又是落著雪,又是不曾清掃過的,自己倒還沒什麽,可這青鶴等人隻怕要死命攔著的。


    如此,等著下半晌後,小雪漸漸停歇,馨予在屋子裏推開窗牖看了半晌,方才道:“瞧著雪也漸漸停歇了,可得去那聆水閣瞧一瞧才好。各處的布置,我雖先前有了個數,卻還未曾做定,另外的火盆等東西,也得仔細斟酌一番才好。”


    聽得馨予這麽說,青鶴與霍嬤嬤遲疑了半晌,瞧著天色尚好,還是點頭應了。當下間又是打點了丫鬟婆子,仔細攙扶著馨予走了一趟,馨予便是於紙麵上畫了一通,又是設定了火盆、花卉、案幾等物件,再在這聆水閣裏轉了兩圈,才慢慢回去。自然,也少不得將紙卷交出去,又吩咐了丫鬟婆子一通,仔仔細細叮囑了好些話,才是罷手。


    “女郎且放心,這等事她們雖說也許久不曾做了,可到底是先前經曆過的。又是您親自吩咐的,再不敢怠慢分毫的。”霍嬤嬤也是從旁勸說,一麵又道:“倒是明日裏要做什麽事才是緊要。”


    “這個我卻已是有了主意,難得有了雪景,我邀請的諸位姐妹也都是能詩的,不如便聯詩,總讓人快活起來才好。若是這一樁作罷,仍有心中不足的,或是作詩作詞,或是下棋觀景,或是尋幾個謎語來,也都使得。總不能如宴席一般,規規矩矩的,也是讓人心中生了悶氣。”


    霍嬤嬤也就是隨口一提,本是因著舊日盧秀芝也曾小聚開宴的,如今聽得馨予這般說了一通,雖然不甚明白,但也覺得過得去了,便沒再多說什麽。這一日,也就這麽過去了。


    等著第二日,卻也算難得,竟是晴有多雲,日色雖有,卻也不甚猛烈,又有幾分光亮。馨予推開窗牖瞧了一回,便是歡喜不盡:“當真難得了。”說完這話,她照舊去了盧林氏那裏一趟,聽了好些話,便趕著往聆水閣而去——那裏早已色色布置妥當。


    馨予瞧了一回,與自己先前所想的倒也沒太大差別,當下也是歡喜,一麵又是吩咐了些飲食上麵的東西,一麵沉吟道:“外頭迎客的人可是安排妥當了?”


    “女郎且放心,老夫人早已吩咐下去,色色都是有人掌著,俱是積年的老人,必定是妥妥當當的。”邊上一個衣著體麵的婆子聽得馨予這麽說,忙就是上前一步,將事情都回了一通。


    馨予聽得她一五一十細細說來,條理清晰,又是周到明白,心底也放下許多,一麵又是誇讚了一通,令青鶴與了幾個荷包做賞賜:“也難為你們在這麽一個大冷天,都布置妥當,想來也是艱難的。這裏有些銀錢,你們拿去分了,各自吃兩碗熱熱的酒。”這裏頭卻是都放著一大把小金裸子,花色不同,成色卻是不錯的,正合適讓她們這一幹人等拿去分用。


    那婆子見著這荷包分量十足,心底也是歡喜,忙就是接了過來,過後與眾人分去不提。馨予卻是在這屋子裏坐了半晌,再無不妥之處,她便是令人取了筆墨等物,又使人去那浣花館剪下兩支梅花,放入春瓶之**著,一道兒在屋子裏布置好。


    如此事情做罷,外頭便有人回話,說著已是有外頭的小娘子們駕車前來了。馨予打發人過去與廚下等處告知一聲,自己也是起身到了門口,不多時就是瞧見沈綺款款而來,她忙是應了上去,笑著與她說了幾句溫寒,方才拉著她到了室內。而後石秋芳、馮芸、沈綺、袁錦琴、秦文琦、秦玉惜、孔秀珊、閔蘭、葉寧佳、嚴宜雯、羅玉嫻等十來個女孩兒也是紛紛到達。


    一時間,這聆水閣歡聲笑語不絕,硬生生在這清寂的地方破出一分熱鬧來。


    兼著馨予前麵邀請的帖子寫得也好,頗有幾分趣味,不少人便拿著這個說笑,馮芸便是道:“家常裏宴席什麽的,都是色色寫得規整,再也沒這樣的,竟是地方也指不定,時日也是說不準的。可喜蒼天有心,竟都是如了馨娘的願,真真是難得了。”


    眾家女郎俱覺得有幾分巧合,當下或是點頭,或是含笑,倒也沒什麽反駁的話。馨予便笑著道:“我先前亦是有些擔憂,但後來想著,既是寫了天公作美四個字,也當有那麽一等的心思才好。方才又是穩了下來。”如此說笑半日,馨予見著氣氛正好,便提了聯詩的事兒。


    至於主題,自然是雪、雪景、冬日之事。


    起頭卻是馨予,她思量半晌,忽而記起當年看過的《紅樓夢》,哪怕她如今也有幾分吟詩作詞的能力,還是微微一笑,道:“這起頭的一句,我卻是想借個旁人的話。雖說不是頂好的,可我心中存了那麽一句,再也想不得旁的去了。”


    眾人聽得忙是催促,馨予便將王熙鳳的那一句有名的“一夜北風緊”說道出來。馮芸等幾個相交甚好的,聽得這一句,卻有幾分失望,但細細一想,又覺得有些餘味,便沒說話。隻秦玉惜眉頭微微一皺,正待說些什麽,卻被堂姐秦文琦拉了一下,當下隻得有些悻悻然地垂下臉去。


    之後,便是馮芸接了兩三句,眾女或是有心聯句,旁的都是無心旁顧;或是隨意插一兩句詩,取個尋常,並不爭奪;還有的隻在前麵說了一句兩句,便是專心觀賞景致,兼著看諸家女郎的情態,頗有幾分出塵之意。如此種種,不一而絕。馨予在此,雖說不算頂頂出眾的,但她吟出的幾句詩詞卻是情致宛然,讓人心底喜歡稱讚。


    隻是,因著她並無捷才,又是主人家,略略說了幾句,便不再多說。旁人也無心催促,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卻有一個秦玉惜,她雖是麵上嬌弱,心底卻頗有幾分傲慢自高的。如今暗暗爭了兩回,卻都不如馮芸等人來得迅捷,又無馨予這等雅致,旁人無心理會這些個小事兒,她自己倒暗暗生了氣惱之心來。


    偏生,馨予又是在一側笑吟吟以對,又是這一場聚會的主持者,秦玉惜再想一想,這一次若非堂姐特特提及自己,自己連過來的邀請都沒有,心底一發得不自在起來。也就在這會兒,這聯句也漸次有些無事可對了。眾人琢磨一通,倒是覺得如此結尾亦是不錯的。


    馨予便提了兩句結尾的詩,又從一側知道詩文的丫鬟手中取來謄寫妥當的聯句,笑著斟酌一番,才道:“卻是芸娘的最多。等會兒,可得讓她多吃兩碗酒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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