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相如的死,似乎預示著趙國一個時代已經步入了黃昏,隻等威太後再故去……那時,真正屬於趙王丹,以及趙括、虞卿這樣的趙國新生代的時代就要開始了――雖然這個時代是群雄已末,隻等秦趙這對嬴姓兄弟爭奪天下霸權的時代,是不再屬於藺相如之類的名相名將,演繹個人傳奇的時代,而是一個缺乏精彩、激變的曆史掌故卻又讓後世之人讀起來依然激動不已的時代――因為這個時代命中注定將是一個用血與火來書寫一個民族從孩提走向青年的時代……


    藺相如的死訊趙括最早是通過李斯捎帶在述職公函中的私信中得知的。關於官僚集團的精神領袖之死的訊息,李斯不過是用筆寥寥;十數字間,趙括所讀到的是李斯兔死狐悲似的惺惺之餘,散發出來的幸災樂禍之氣。


    “皆是一時名流,又同朝為官,共侍一君,隻是各自立場政見不同,卻鬧到如此水風不容之勢……這恐怕是藺相死時,最大的悲哀吧……”趙括看完李斯之信,發現李斯的文字之中所透露出來的竊喜之色,不由地在心中歎息道。


    關天藺相如的死,趙括雖然是早有預知,可是真正得知他的死訊之時,卻又生出五味上湧,不知悲喜之感。


    說到喜,他恐怕是比李斯還要歡喜――藺相如與趙括父親是政敵是不爭的事實,甚至於連趙奢因心病鬱鬱而終之事,都是因為藺相如等人有意無意地懷疑其對趙國的忠誠所致――藺相如幾乎就是趙括的半個殺父人……所以也難怪趙括一聽藺相如之死,心中暗湧喜色,更不說李斯他樣這個幕臣,或是出於對趙括的愛戴而愛屋及烏,或是為了對趙括奉承一番,而表現出溢於言表的喜氣。


    至於悲,除了趙括知道藺相如之死,是趙國的一大損失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對藺相如大去之前,為他趙括,同時也是其愛徒虞卿,乃至於趙國所做出的按排――雖然藺相如已是無力幹預趙廷朝政的將死之人,卻還是在最後關頭,用自己最後的心力,竭力為趙國的利益謀劃。


    一代名相臨死之時,已經沒有了什麽縱橫捭闔的整治手腕,也失去了他慣有的強人治世的風格,隻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之上作文章,以求趙國長遠利益的最大化……


    雖然趙括心中對藺相如終於抱有多多少少的私怨,甚至對藺相如的一些行事手段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小人作為,可是他還是為藺相如生命之中最後的手筆而感到了,為藺相如靈魂中的高潔而敬重於他的為人。雖然向來標榜自己是對事不對人,可是這一回,趙括真的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在感激藺相如最後為趙國所做的可似無足重輕,實有深意的“小事”之餘,更為他這一顆名相之星的黯然隕落而從內心深處,感到陣陣地扼腕痛惜。


    “沒有想到,真到了一個人死的時候,才會世間才有不多的數人真正看懂他……”趙括一念想過,突然想起去年之秋,他登門拜會之時,已是深臥病榻,卻有強作支撐,與他見麵的藺相如。


    “記得藺相當時的眼神……也許……也許他也是讀懂了父親臨終之時對我,還有趙國所做的打算……


    藺相,你正是體會到了他的謀略,又依著你的‘政敵’的謀略而行,才有意為難於我,不讓我謀得大將軍之位,白白當了出頭的椽子……而這一回又用了看起來卑劣陰損的‘明升暗降’之計,堵住了朝中眾臣的爍金消骨之口,給我謀了一個大權不墜,又不招人嫉恨的邊郡執政之位……


    記得母親經曾一無中說起藺相與先父明是政敵,實這諍友,批當時少年意氣的我私下對藺相多有為敬……先王之時趙國國勢大隆,卻不是先父、藺相數人之功,卻也與這一對朝上的對頭爭出來的正確國策有關……


    藺相……你的心思我明白了……”趙括深沉地思考著。


    等他無意之間再向窗外的青空看去,隻見天空中流雲稀少,一眼清明,正是禱告心意,以慰往生者的好時節。


    “藺相,你的心思我明白了……”趙括轉過身來,麵向蒼穹,自言祈天道:“我趙括定不負你之托,一心為國,一情係民……至於您的愛徒虞卿……隻要他將來不利令智昏,做出危害國家之事,我一定處處隱忍,對他坦誠相對,寬以待之――正如你與我的先父一樣,做一地朝野之上的諍友!”


    對天起誓之後,趙括又低下頭來,看了看李斯行文之中流露出地對藺相如之時的暗喜之色,又的虞卿少了藺相如必定勢單力薄,暫時對趙括沒有威脅,何不趁勢鏟除虞卿之類的話。


    麵對這些有幾分小人式的睚眥必報的言論,趙括隻得麵帶無奈之笑,並自言自語道:“至於我與虞卿的私交……看要是我兩是性情相衝,都是自視才高過人之輩,不肯向對方低頭,說不到一塊而去。於私人之事上,我隻能說盡量不與他起衝突。至於我的幕臣策士們……藺相,正如你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了虞卿一樣,我也隻有嚴以對已,寬以對人,盡力調和他們之前發生的衝突了。”


    如今的趙括,就算是沒有那些窺視天機的夢,也能靠著這些個來所累積的政治經驗,推斷出即使是變化了時空,李斯、呂不韋他們,也與虞卿一樣,必為掌國之臣,將來也是必有衝突――就如齊之名臣鄒忌容不下孫臏、田忌這樣的名士一樣。


    “如果將來他們真的為了什麽具體之事,衝突起來,那隻能怪我趙括貪婪求才,把太多的人才收羅到趙國,卻又無得無能,不能駕馭了……”本是自謙,本是心中無底地想到。


    他現在也隻能用先解即將到了的長平近憂,再說了卻朝政遠慮來暫時“逃避”可能在數年之後所麵臨的問題了。


    說到長平之戰,趙括心中默默記算倒,最多還有一年的時間,最短也就是大半年時間,長平之間的序幕戰,就要從秦攻下韓國野王城,決斷上黨郡與韓國朝廷之間的聯係而開始了。


    “因為李牧在秦國上郡小小的回敬了這些年來以勢逼人的秦國一成,我又在北方為趙國打下了一片疆土,這一切會在多大的程度上改變將來之事呢?能不能打亂秦國一統天下的腳步,最後改變曆史的發展方向,使其朝向有利於我趙國的方向發展呢?”趙括放下自己那重情重義的本性,放下對藺相如之死的唉歎,回過頭來,處理自己的生死之事。


    趙括從夢中偷見天機而知,趙國從爭霸天下的攻勢,變為疲於生存,防範秦國的吞並的轉折之役,正是那場攸關於自己生死的長平之戰。


    五國伐齊之後,長平之戰以前,天下的總態勢是五雄皆屈服於秦趙這兩個同為嬴姓趙氏的大國強邦的爭霸之中,出於被動的守勢。


    秦趙兩強之間,趙國安於一時的太平,荒廢武力,而朝體陷入內鬥之中而不能自拔。趙國最多也就是在齊燕兩國之前玩戰略平衡,齊強之時助燕,燕盛之時幫齊,要不就是支助魏韓,消耗秦國勢利――趙國的大政,主要是不通過帶有賭博性質的武力戰爭,而發動相對穩妥的外交攻勢,以期待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略目的――求趙國國策之根源,不過是因為國力不及所至。


    而秦國雖有黨爭,卻不如趙國來得那麽激烈,國力沒有虛耗在內鬥之中。所以秦國更願意通過更容易看到成效的武力戰爭,不時出擊,發動一些十萬人規模之下的局部大戰,從戰爭之中蠶食魏、韓、楚三個鄰國國土;甚至於不時攻擊它名意上的盟國,趙國的邊城以窺探趙國反應,判斷趙國這個唯一有著與秦國爭奪天下之力的大國的兵勢強弱、國策強硬軟弱。


    而長平之戰,一開始也是秦國這種小規模的蠶食韓國領土,試圖趙國反應的“秦國策”的沿襲,隻不過後來,戰爭中雙方都沒有想到戰爭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發展成不發而不可收掃拾的舉國之戰,最後奠定了戰國時代後期的基本格局――秦國與東方六國之前的戰略總對決。


    而從這才戰場中敗下陣來的趙國,終於走向數落,淪於魏韓之流,最後與它的子民一起成為長達十年的秦國統一戰爭中的犧牲品。


    為了趙國千萬民眾免於為戰火刀兵所蹂躪,為保趙國宗廟不毀於秦國兵鋒,也是為了自己,為馬服家的數十口性命,趙括當然會選擇逆流而上,知難而近,救國救人救己於危機之時。


    可是別的不說,光是眼下局勢,就足以讓趙國琢磨、推敲、判斷上番了。


    正如他先前所想,秦國的昭襄王嬴稷是當世雄主,他不可能不在趙國這頭做出了如此動作之後,還置若罔聞而無動於衷,不做出任何反應――一年之前,看不慣趙國一片安泰平和的他就趁著趙國新君趙王丹剛剛及位,王位不固,趙國陷入諸公子爭位的大好機會,不失時機地派出過使者,挑唆齊燕開戰,破壞趙國東部邊境的穩定。到了今天,趙國在中原之北大敗胡戎,開設新郡,又主動出擊,擾襲秦城,不關是出於英明神武,高瞻遠矚的謀略,還是紅眼病似的嫉妒,老謀深算的秦王稷都不可能不做出任何反應。


    “現在要考慮的是,秦人會在哪裏下手,又是何時下手,用的,又是何上手段……”趙括把李斯的信反在一邊又陷入了對另一個問題的沉思之中。


    可能是出於武將的直覺吧,也許根本就是趙括太過執著於長平,他主觀性的判斷秦軍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是長平了――隻不過因為曆史的變動,秦國可能提前數月拉開對韓國野王城的進攻,最後,一場戰國時代普通的再了不能普通的拔城之戰,會因為暴發點的特殊性而成為秦趙兩國決斷其命運的一戰,會成為百萬秦趙雙方將士的血肉磨碾。


    “也就是說……今年秋收之後,秦國有了餘糧,就會發起戰爭!”趙括從當前情勢判斷道――秦國會在今年,而非曆史上的明年才發起對韓國的戰爭。而且他進一步判斷道,這一回秦國極有可能不再是多年以來純粹的以蠶食韓國疆土,試探趙國反應的小規模的局限於一城一地的戰爭,而是一開始就將動用過十萬兵力的,如兩次大梁之圍一般的規模的局部戰爭。


    也就是說,韓國可能更快抵擋不住秦國的強大攻勢,提前向趙國求助――而提前趙國卷入這場戰爭的機能性幾乎就是十之有**成。


    “提前了一年時間……因為去年冬季兩幾場意外之戰,我所管轄的北地也提前了一兩年事時完成了對匈奴的威嚇……看來曆史不隻改變了,還更進一步加快了……”趙括看了看鋪展在機案上的羊皮地圖,雙目灼灼,洞若觀火。


    “長平這一戰……看來是免不了了……我現在不再怕它,也不懼當真血灑於那一丘黃土之上了!”經曆了幾番生死之戰,又曆練了自己的軍事能力,如今的趙括雖無絕對的信心戰勝他的軍學“師兄”白起,卻也不像去年那般心中思考如何避免那一場命中注定的大戰了。


    心理上已經能夠坦然麵對生死之事,麵對那場大戰,趙括現在所想,已經是如何可自己再多加一份贏麵了――一年之前在邯鄲定下的“長平偷生之謀”,經過一年時間的種種是是非非的考驗,到了今日,已經發展成了“長平獲勝之策”了。


    “現在考慮具體的戰術戰法,還為時過早……廟算之時,是朝廷所定,我幾乎不能做什麽……”趙括先是有點喪氣地一念想到;不過片刻之後,他的雙眼漸漸移動向地圖所示的北方,眼前再次一亮:“最少還有大半年時間,這半年之內,至少我要做點什麽吧!”


    生產新式鐵製兵器,讓歸附的胡人大規模飼養戰馬,為來日一點謀得神兵利器是計劃中的事情。


    整訓軍隊,使之適應騎、步、車三大兵種聯合作戰的新式戰法,用一種騎兵野戰、步兵攻堅、車步防禦與支援的全新戰術來克敵製勝――這樣的新式趙國邊軍,也在老將軍龐援的監督整備之下,逐漸形成戰力,可以想像到,半年之後的趙國軍隊,必定會成為一以讓秦軍倍感恐懼的力量。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當上了邊地五郡大管家的趙括自然要一手抓好手中之劍,一手抓緊糧袋子。從去年就開始進行的軍囤墾田之政,到了夏收豆麥之時就能看到預期中的成效;而秋收之時,靠著陸陸續續搬遷到邊地的移民們的春末趕種,似乎也能有一份收成。


    這一切的大戰準備趙括都已經做到,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再次主動出擊,為自己贏來一個更大的勝麵。而這一回,他的目標就是原先計劃之中,要聯合的東胡諸部。


    不過去年之時,趙括的計劃是聯合東胡,對抗匈奴,可是因為去年之戰的發生,讓趙括認視到了匈奴的脆弱本質。


    如果說沒有水利工程為支撐的農業生產,是靠天吃飯,那麽,比之更為脆弱的遊牧生產,就是望天吃飯了。


    去年與趙軍作戰的樓煩,已經在使用算是比較先進定居放牧的方式進行生產生活,卻在平城之下,白登之圍一戰就不得不向趙國求降歸附;而義渠戎人在秦趙兩國非主力部隊那數次並不強大的大擊之下,居然不過數月時間就分崩離析,連民族都可以說是亡了。


    這一切事實不由讓趙括重新思考對原來的所定下的聯合東胡對抗匈奴的大政多加思量了。


    匈奴之勢看起來的確強大無比,可以肆意攻略北方草原各部,雄居之方,可是東胡也不是什麽軟柿子,也曾經逼得匈奴單於給各位自封的東胡大王們獻上良馬美女――總的說來,雖然看起來是匈奴強勢打壓著東胡,可是東胡也不是沒有發起致命反擊的機會,從兩方大勢上講,誰都可能吃掉誰。而曆史之上,匈奴之所以能在與東胡的競爭之中脫穎而出,更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它自身的強大,而因為秦開征東胡,打擊了同樣是脆弱不堪的東胡,使之一蹶而不振所至。


    而現在,趙括麵臨的局麵卻是如此:


    燕國因為濟水兩岸的歸屬問題而陷入與齊國的長期對抗中,燕國現在是一門心思想工得到南方的膏腴之田,基本失去了向北向東發展,征服東胡的動力與戰略目標――總體上,北方大國燕國出於被趙國徹底遏製。而原來因征東胡而出名的燕國大將秦開,現在已經成了趙國邊軍的一員新宿之將,而且他本人還對趙括抱有一份感恩敬重之心;趙括甚至不用懷疑就算是他下令秦開出兵攻擊燕國上穀諸城,秦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如果現在再聯合相對於匈奴更為弱小的東胡,去攻擊貌似強大的匈奴,那趙括馬上就可以推演出來下麵的戰略新情勢:


    匈奴被打敗之後,或者是如原來曆史中的東胡一樣,徹底分裂為數部,從此折服數百年,可能還有翻身的機會;或者是如更後來的南北匈奴一樣,一部被吞並,一部遠走他鄉,從此不再威脅趙國北方。可是匈奴的勢力“消失”之後,東胡的勢力勢必迅速填補上來,成為取代原來威脅中原北方的匈奴的新生力量。


    比起統一北方草原的匈奴來,趙括本人可能更畏懼統一北方草原的東胡。畢竟,後世曆史之中,主主中原的北方牧人多為東胡係出的鮮卑、蒙古還有女真,而不是強悍一時的匈奴――雖說嬴姓一族所屬的東夷先人與這些東胡人係出一源,可是深信華夷之辨的趙括,卻不會為他的遠房族人的入侵中原,感到一絲高興。


    “荼毒我華夏文明的本事,也許東胡之害比匈奴更為猛烈吧……”想得這兒,趙括不由得想到了在他身邊侍奉左右胡姬雅兒――“除了膚色更為白皙,眼睛微微成現出漂亮的金褐色,使她看起來更為惹人矚目,比一般女子更為美麗迷人一點,她又與我的琬兒有什麽不同呢?”


    想到這名為自己的族人的悲慘遭遇而哭泣的東胡女子,趙括不禁又有一絲感傷了。


    “不,不能感用事……”趙括輕搖頭顱,再用理性之言在心中說服自己,一定要改變原來定要,並正在實施中的對待匈奴與東胡的“一打一拉”策略:“匈奴、東胡,無論是那一家,都是喂不飽的狼……如果光靠著割肉喂狼,不論是哪一家真正強大起來了,都是對我趙國,乃至於中原諸國皆為不利。


    看來,現在隻用先王之時,用來對付齊燕兩國的法子,自己不親自出手,而是扶弱抑強,暫時在它們兩方之間找平衡點,等到完成了長平的大事,再回過頭來把它們兩家都收拾了――至少要讓他們如樓煩一般徹底降服!”


    “隻不過眼下……”趙括用手指了指北方大略是東胡與匈奴勢力相互膠合的地區,然後心中再想:“現在表麵上還是要扶持那些直接收匈奴壓榨的東胡部落,比如雅兒她們的獨孤倍,讓他們充當我大軍南下與秦人會戰之時,看守北方最外圍邊境的看門惡犬!”


    “還好,現在秦人對韓國的行動還沒有開始,估計還要再過半年時間,他們才會發起對韓國的戰爭……這個空檔可是說是我白白撿來的,要是不用,豈不是上對不起皇天,下對不起後土了!”一一想到這兒,趙括把衣袖一卷,急聲令道:“來人啊,有請龐援將軍……對了,再把繚給我叫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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