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張德利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突然就掛起了笑容,他眯著眼睛,冷冷的說道:“蘇醒,你們在玩什麽我或許從來沒有真正明白過,但我想說的是,我張德利,是個人,不是什麽棋子,他想要下棋,也要先有那個腕力,拿捏的了我才行,至於什麽徐離,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樣?”


    “我給過你機會,對此,我很遺憾。”張德利突然間的堅持讓蘇醒愕然了片刻,然而對視之間張德利眼睛裏的絕望卻讓她突然明白了些什麽,人生的殘忍之處並在於沉浸在一個被製造的世界之中而懵懂無知,而是,這場夢,醒來之時所發現的真相,從張德利遇到他們這些所謂的光明皇帝的信徒開始,這場大夢就已經開始,當年張德利的父輩們所做過的事情,終於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回報,隻是蘇醒不明白的是,到底是怎樣的仇恨,會讓家裏那位如此的瘋狂,以至於可以用這麽多年的時間來製造一個隻屬於張德利的世界,此刻,她很同情他,然而,她能夠做的,也隻是同情而已,所以,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走向了太陽落去的方向,在那裏,光明已經有了黑暗的影子。


    “蘇醒!”張德利默默的注視著蘇醒那遠去的身影,突然大笑著喊道:“姓賀的那件事,我會幫到底,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再相見的時候,就是地府了!”


    “是現在嗎?”


    張德利耳邊傳來的聲音讓他吃了一驚,一轉身,就看到賀旗滿臉笑容的站在他的身後,他忍不住罵了一句娘這才哈哈笑道:“瞧你這個鬼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麽而活著,跟在地府裏有什麽區別,長的帥有什麽用,還不是行屍走肉,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比你舒坦,至少,我活的痛快,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


    “我為什麽而活著?”賀旗的臉色刹那間就變的慘白起來,這是他這麽多年來不曾找到答案的問題,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為仇恨而行走在這大地上,然而當一切的背叛都得到救贖,當一切的恩怨都得到清算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就如此的空白了起來,活著,也隻是活著而已,正如,一具行屍走肉。


    “你看看你這些年來的熊樣!”張德利見賀旗這副失態的模樣,心中愈發高興起來,紅光滿麵的指著賀旗的鼻子說道:“老子雖然是個小人物,上不了台麵,可也知道扶難救危,掙了錢,也不敢往自己身上花,時時刻刻的都記著去幫幫那些受難的人,可你呢,自以為瀟灑的不行,出了事就站在一邊看熱鬧,等著熱鬧看的沒意思了才出手,可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人家救急都是搶在刀砍下去的時候把劊子手放倒,可你倒好,非要等著人家腦袋落地了再去砍劊子手,砍我了還有臉對著人家熱乎乎的腦袋說一句自己是個大俠,你這種人算什麽大俠,自私自利,冷血無情!”


    “很快,很快就會不同了。”賀旗愣了許久,臉色愈來愈白,張德利這些話說的的確沒有錯,失去了目的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所以賀旗始終走在一條尋找答案的道路上,他冷眼旁觀著這世上的喜怒哀樂,然後隻是發現自己離那答案愈來愈遠,然而張德利所不知道的是,這樣沒有意義的生活,並不是隻要肯吃飯就可以繼續的,人總要為點什麽而活著,這東西可以是微不足道的小愛好,也可以是最為珍愛的人,賀旗對這世界並無留戀,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愛上什麽人,他心底最珍貴的東西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自己捏的粉碎,所以,他需要一場解脫,一場徹徹底底痛快淋漓的解脫,所以,他笑了笑,就像很久之前那些靜靜的說道:“很快,你就會看到,你想象不到的我。”


    “先把馬成空那個蠢貨撈出來再說吧。”張德利咧了咧嘴巴,蘇醒和賀旗的再三暗示終於讓他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結局,如果真的沒有巧合這種事情,他這種長的難看又沒有本事的人是無論無何都不應該得到任何人的友誼的,這一點在他生命中的頭二十年已經得到了無數次的證明,可偏偏就在他大學的時候,他就遇到了這樣肯和自己走在一起不懼怕別人目光的兩個人,他曾經很認真的感激過他們,可現在,他終於明白,或許在那個時候,家裏那個老東西的眼睛就盯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便是這麽些年的布局。


    他活在一場夢裏,如今夢已經醒了,雖然痛苦,可張德利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麽的無法接受,這件事,他要感激那個老東西,是他,給了自己一顆勇敢的心,無論苦難悲痛,都可以像男人一樣站著,然後去頂天立地,也是他,讓自己明白,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也可以活出自己的價值,既然不是呂下阿蒙,那麽何必做婦人哭泣,他張德利,即便死了,也不會是那黃土中的無名沙土,這世上,總有人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又矮又醜的男人,曾經給他們撐起過一片天空,給過他們,最溫暖的時光!


    “馬成空?”賀旗的笑容變的玩味起來,他認真的看著張德利說道:“他,可以是朋友嗎?”


    “他是個王八蛋!”張德利呸了一聲,罵道:“他娘的,老子把他當朋友,可他把老子當什麽了,你真以為老子相信他被徐大飛那個狗日的扣了等著殺頭啊,別看他傻不拉幾的,可要是人能傻到那種地步,就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了,我早就覺得他不對了,可我就是想看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他到底為什麽裝傻,如今看到了,那我也就沒什麽可以惦記的了,原來的時候,我沒事就罵他,想來他也委屈的很,如今,我就讓他滿意一回,你要是見到了他,這件事,可不要說,一場交情,不忍心讓他空歡喜!”


    “真的不走嗎?”賀旗歎了口氣,心中有些惋惜,張德利這個人,雖然長的真的很讓人不喜歡,可做起事情來,卻的確是有幾分擔當的,他身上從沒有過什麽像樣的衣服,出門的時候,也隻會去找那些充滿味道的街頭小旅館擠上一擠,平日裏最喜歡吃的也就是西紅柿炒雞蛋而已,口口聲聲說要做幾筆大的,可真正做了大買賣之後,卻從來沒有亂用過一分錢,他這樣的人,心裏充滿著光明,這光明隱藏在他的心裏從未顯露過,然而綻放的時候,卻比太陽還要耀眼,隻是,他的路,並不是他自己能夠選的了的。


    “我想過了。”張德利不當回事的笑了笑,搖頭說道:“那個姓徐的自然沒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可他卻不明白那個老東西的心,老東西一心想看看我知道真相的樣子,可真相到底是什麽,我自己也隻猜到了指甲大小的那麽一點,即便是你也不會知道太多,我剛上大學的那會,可是什麽都沒幹過,一沒搶過小孩的糖果,二沒搶過人家的馬子,清清白白的,可他偏偏要費那麽多力氣,花那麽多心思把我往這條路上帶,要說我爹媽他們得罪了老東西,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一輩子最得意的也就是我考上大學這件事,剩下的日子裏,他們窩在連陽光都沒有的角落裏,像狗一樣的活著,這種人,又怎麽可能惹到那老東西?”


    說到這裏,張德利仰天長歎一聲,恨恨的說道:“他們像狗一樣的活著,從不苛求什麽,從不抱怨什麽,我爹那人雖然天天給我說要做點大的,可那也是喝多了酒覺得自己窩囊了一輩子才抱怨幾句,酒醒了就叮囑我小心做人,別惹了禍,他沒什麽本事,能做的也就是這點,可就是這樣,他還要弄這些東西強加在我身上,換做是我,總要給對方個交代吧,看著那人痛哭流涕難道不正是他的作風嗎,那句生死不能,原來,正是應在我的身上啊!”


    “所以你賭家裏那位,不會讓徐離這麽輕易的得逞?”賀旗愣了愣,倒是覺得張德利這番分析十分貼切,家裏那位等待這麽一天已經很久很久,如果隻是讓張德利突然知道自己原來被設計了這麽多年,恐怕並不能讓他如意,每個人都有一顆快意恩仇的心,家裏那位這把年紀了還要將大家玩弄在手掌之上,正是此門中人,徐離這樣做,雖然有很大的機會幫他除掉張德利這個潛在的威脅,可從遊戲的角度來說,沒了危險沒了挑戰,那還有什麽意思?


    “且看明日吧!”張德利冷哼一聲,指了指火車出口湧出來的那些旅客說道:“你等的人已經到了,你既然要做不同的你,那便讓我看看,如今的賀旗,是打算去守護這個天下,還是,徹底的沒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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