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家元宵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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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當中,金錢的作用遠勝於兵器。


    ――修昔底德


    濕墨濃繪的雲團在陰沉低矮的天穹下扭曲著積聚成鉛色的帷幕,又在雷霆的咆哮聲中被撕扯出道道深痕,從中噴湧出熾白帶著耀眼藍邊的閃電。狂風挾卷著無數雪花疾掠而過,在天空斜劃出密集如麻的白色長線條,仿佛喪禮上迎風翻飛的紙幡。雪片紛揚落下,層層堆積凍結覆蓋在山丘、林原乃至於整個大地之上,泛著不帶半點活氣的微光。遠處的村莊靜臥在雪地當中,幾乎整個掩在這冰冷慘白的殮布之下。霜棱倒懸的百悠地回答,“直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然和那些野蠻的穆斯林相安無事。畢竟。勒頒多海戰的教訓對他們而言已經足夠深刻了。”


    “也許……”德雷克不甚滿意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總之,我們還得把這樣無聊的生活繼續下去。老兄啊,我可是德雷克,d-r-a-k-e!您知道這個姓氏的含義嗎?用你們的話來講,就是海上蛟龍!你知道首相大人為何肯花錢雇我嗎?”


    “因為您是全英國最棒的船長?”


    “因為我是全英國和漢薩同盟‘打交道’最多的船長。我是獵犬,不是看門狗!”德雷克忿忿不平地回答道。“要是呂貝克人知道昔日的‘海龍王’在雅典運運糧食管管後勤,他們會笑得直不起腰,樂意花掉一個星期的紅利來請客慶祝的!”


    “我想您太悲觀了,提督閣下。”費仲忍住笑回答道,“大本營認為奧斯曼帝國不會介入這場戰爭,因而您也沒有必要率領整支地中海艦隊去他們家門口耀武揚威吧。畢竟,不能用地中海水洗手已經是極大的悲哀,您總得把黑海之水留給他們吧。”


    德雷克看起來還是有些難以釋懷,“弗蘭克敢向你保證,那些回教徒絕不是什麽善與之輩!我可是會盯著他們一舉一動的!費,我們不能坐等著敵人找上門來,得先下手為強!”


    費仲隻是搖搖頭,“我說過這不可能,提督閣下,我們必須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德雷克重重歎了一口氣,有些疲憊地用右拳撐住額頭。“你真是個死腦筋的中國人啊。好吧,我猜就算讓你先拿地圖出來研究部署,你也一定是不會同意的了。”


    費仲對他的抱怨隻是報以微微一笑,道:“身為海圖官職責所在,閣下能夠理解就好。”


    德雷克遺憾地兩手一攤,“好,好,我理解,我理解。要從你那隨便弄張航海圖,拿到任何一個歐洲王室,輕輕鬆鬆就能買到幾千英鎊。除非戰爭爆發,否則誰也別想說動你打開保險櫃的。”


    “幾千英鎊?那些地圖每一張可都是無價之寶。”費仲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您也是資深的老海員了,不會不明白航海圖的價值吧。”


    “那是當然。”德雷克點頭承認道,“中國繪製的歐洲地圖,即使是民用的版本,也比我們最好的地圖精確得多。如果英格蘭具備這等製圖水平的話,光是五港聯盟每年就足可以節省上千英鎊的開支與損耗。”


    “我想,這也正是貴國女王的目的之一吧。”


    “不錯,”德雷克頗有風度地笑了笑,一口坦承道:“可我們英國人也從不諱言這一點,更不會做出偷雞摸狗的事來。”


    費仲微笑著欠了下身,“我們向來敬重貴國的紳士風度。然而,容我不客氣地說一句,就算你們學會了中國人的製圖本領,回到英國也毫無用武之地。”


    德雷克有些黯然地點點頭,道:“您說的是。英國缺乏訓練有素、精通天象與星相的陰陽官,也缺乏製造牽星板、四十八向羅盤這樣精密航海儀器的技術。”


    “哦不,您還不太明白……”費仲道:“人才和技術非常重要,但不是全部。”


    “還有更重要的?”德雷克一下子來了精神。


    費仲微微一笑,“提督閣下,帝國海圖的精確性之所以獨甲天下,其中最關鍵的訣竅我相信您一定清楚。”


    德雷克瞪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您的意思是……”他深深籲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說道:“我曾在酒館裏聽商人們說過,帝國已經掌握了一門測量經度的秘術,其精確度不亞於牽星術計算出的緯度。”


    “秘術?”費仲不由啞然失笑,“那幫生意人還真能吹。我就明說了吧,帝國海軍測量經度的方法為人所知已超過千年,那就是觀測月相與星相的變化,僅此而已。”


    “這怎麽可能?”德雷克驚訝道:“倫敦天文台曾經花費了多年的時間研究經度測量術,最終卻一無所獲。古老的觀星方法太過於粗略,測量結果甚至連一個下級水手都不能相信。”


    費仲點點頭,“那是理所當然的失敗。我是真難以相信,你們那些所謂天文學家竟然會愚蠢到這種地步,認為他們可以在個僅僅一千裏寬的島上完成經度的計算?我親愛的提督閣下,請容我向您介紹一些陳年舊事吧――大約兩百年前,帝國海軍首次提出大規模經度測量的計劃。數百座乩台得以先後建立,彼此相隔千裏之遙。超過一千名觀星師帶著他們的助手和學徒被派遣到世界最遙遠的邊際,記錄夜晚的月相與星相變化,就算一天也不得遺漏。每隔十年時間,天文紀錄的副本被分別送往北京和新幽州――也就是後來的西京,而這些天文記錄的總重量超過兩萬斤!”


    “令人敬畏……”德雷克喃喃地歎道。


    “僅僅是分析整理這些資料就花了足足五年的時間,各點的經度測算則耗時超過兩年。接下來是長達半個世紀的漫長工作,隨著更多測量基點的陸續建立,欽天監最終編製出一份準確的星相表,使得訓練有素的陰陽官們即便在茫茫大海上也能計算出船隻的精確位置。”費仲抬起眼皮對德雷克飛快一瞥,加重語氣說道:“這個曠日持久的偉大工程投入了西洋行省幾乎一半的資源,數不盡的金錢如同流水價不斷支出,耗費的人力物力足以征服一個萬裏之國。實際上,直到現在我們也無法為每一艘海船都配備合格的陰陽官。大多數民用船隻都是靠著海圖上標注的針路和數以千計的地標來完成航行的。”


    德雷克深深歎了口氣,神色顯得頗為沮喪,他還是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我明白,莫說英國,恐怕整個歐洲加在一起,也要傾盡全力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這樣的壯舉。不,即使這樣也不可能,留給歐洲的空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好吧,費,讓我們拋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吧。我堅持認為,奧斯曼人不會坐看我們的船隊在距離伊斯坦布爾不到一千碼的地方來來往往,弗蘭克也不會等著他們找上門來,把價值幾百英鎊一船的物資搶劫一空。費,利姆諾斯和萊斯沃斯是伊斯坦布爾海峽的門戶,我們應該派遣水兵進駐這兩座島嶼,保護我們的船隊安全通過海峽!”


    “放鬆點,弗朗西斯,”費仲歎了口氣,“我們得腳踏實地。不錯,在勒頒多我們狠狠地教訓了奧斯曼人,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萬曆十一年了。正視這個現實吧,地中海戰區差不多快要被帝國遺忘了,樞密院把注意力集中在財富積聚的東方,對這塊遙遠而貧瘠的土地興趣索然。五年半以來,我們的兵力部署駐足不前,配給和軍費也一再削減,隻能眼看著奧斯曼人躲在海峽後麵舔著傷口。說起來真是慚愧,從龍歸國的同僚們早已在一次次勝利中封侯拜將,我呢,還在雅典這地方遙望那些突厥蠻子!”他嘟噥著抱怨了幾聲,開始理智地平靜了下來。“你應該知道,蘇丹艦隊全盛之時擁有四百艘戰艦和十萬水兵的軍力,而我們隻有大小戰艦六十餘艘,水兵一萬五千人。就算你想要有所作為,我們用這點兵力能做什麽?攻占伊斯坦布爾?別開玩笑了,夥計。”他的語氣開始變得認真起來,“除非你真能攻占伊斯坦布爾,否則的話,整個海峽都時刻處在海防石炮的攻擊範圍之內。即使我們能夠控製海麵,奧斯曼人隨時可以在他們高興的時候來一次全力開火,把我們一個星期的物資送到海底。”


    “我隻能說,大本營製定了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作戰計劃。”


    “那你的意思是走北海?想想看吧,俄國戰區的糧草基本上都由阿力山達郡供應,而通往北海的補給線要遠出至少三倍!”


    “但也要安全得多。”德雷克低聲反駁道。


    費仲欲言又止地斟酌了片刻,“好吧,不管怎麽說,提督閣下,一旦和奧斯曼人發生衝突,就必定會演變成一場全麵戰爭。那不是您或我所能夠掌控的。也許,”他有些憂慮地撓著後腦,“大本營早就評估過與奧斯曼人開戰的可能……”


    “要真能打起來那才最好不過。”德雷克笑了笑,下意識地整了整筆挺的海軍將官製服。“要是沒有戰爭,將軍們如何建功立業?你比我更清楚帝國的曆史,第一次歐洲戰爭為北京贏得了北鑰群島和遍布整個基督世界的貿易站;第二次歐洲戰爭贏得了馬耳他、希臘以及富庶的埃及。要是再來第三次戰爭,帝國還會得到什麽?財富?人口?還是土地?我所知道的是,戰勝歸來的士兵將會大發橫財。”


    “這就是英國傭兵如此投入戰爭的原因?”


    德雷克藍灰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這是你們中國人所無法明白的,費。在英國,海船水手每天隻拿兩到三個便士的薪水,吃的是半黴的麵包和長蛆的奶酪,每周也許能有幾頓魚或鹹肉。每月六個銀幣,或者說一英鎊,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很有誘惑力的價碼。除此之外,我得說帝國海軍提供的夥食也很棒。”


    “除此之外,我得說伊莉莎白陛下的打算也相當精明。”費仲不動聲色地說道:“倫敦想要的是一營精銳水兵,由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帝國一手訓練,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的老手。”


    德雷克顯得有些難堪,他局促不安地絞著手指,說道:“英格蘭無意挑戰帝國的絕對權威,女王陛下隻是希望……呃,希望能夠借助帝國的力量,使我們能夠具有更大的優勢……去對抗大陸諸國。”


    費仲嘴角向上翹了起來,“英國仍然對加萊不死心麽?也對,現在法國正處於內戰之中,就連亨利三世都被吉斯公爵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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