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往往不如預期,戰爭尤其如是。


    ――提圖斯?李維


    輕雪紛揚,細碎如鹽的晶瑩顆粒從半晴的天空中灑下,未及落地便已融成水滴。融化的雪水在茂密的白樺樹林下流淌匯集,混和著新春的濃稠泥漿,把整個俄羅斯平原變成一處巨大的沼澤濕地。


    沾滿斑駁泥點的近衛軍鹿皮靴一腳踩進足有指深的泥漿中,厚重的靴底下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幾名帝國狙擊兵小心地在陰暗的樹林中潛行,他們頭戴精鐵兜鍪,棉甲外套著防水的暗色油布鬥篷,背上負著特製的火銃或強弩。


    不同於帝國近衛火槍手裝備的製式燧發槍,帝**器局新近開發的龍火神銃通過獨特的線膛設計大大提高了火槍的命中精度和射程。可這種重型火器的缺陷也同樣明顯:低於兩分鍾一次的射速過於緩慢,高昂造價和漫長生產周期也令常規火槍部隊難以接受。最後,僅有兩百支龍火神銃被配送神機軍團,供菁英遊擊兵使用,狙擊軍官或戰場上其他重要目標。


    然而在隱秘行動中,火銃射擊的聲響、閃光甚至煙霧往往會暴露狙擊手的位置,此時強弩則是狙擊兵更好的選擇。帝國遊擊兵裝備的射猱弩身臂機弦俱以精鐵打造,弩身上裝有望山和張弦絞盤,百步之內可貫鐵葉重甲,雖飛鷹走兔十有九中。


    更多遊擊兵從樹林深處走出,他們攜帶著輕型弓箭和短矛,能夠在遭遇戰中應付各種對手。這個隸屬於神機軍團的偵察小旗已經在南部的茂密森林中跋涉了好幾百裏,毫無疑問,此刻他們比任何一支中**隊都更加深入俄羅斯的腹地。


    “好啦,今天就到這了。”旗長是個身材高大的北地漢子,他抬頭看看淡灰的天空,解下背包放在一截潮濕長滿蘑菇的原木上,接連向手下發出簡潔的命令。“老關,帶兩個人偵察一下。其他人,準備就地紮營。”


    “頭兒,我們已經在這林子裏走了快十天了。除了麂子和怕的要死的山民,一路上就連半個當兵都看不到。那幫膽小如鼠的羅斯人!”老關抱怨著從背包裏摸出一個銅殼上滿是劃痕的老式千裏鏡,“山子,過來,看到那棵最高的樹啦?爬上去看看。”


    “別偷懶。”旗長看著山子拋下背上的裝備,接過千裏鏡如猿猴般輕捷地爬上樹幹。他動動嘴唇,終於還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至少下次別再這樣。”


    “沒問題,頭兒。”老關連忙靠了過來,討好似的遞上一根卷煙。“您看,咱現在差不多該到地圖上布良斯克城的位置了……”


    旗長就著火鐮點上卷煙,帶笑哼罵了一聲。“看你們這幫懶骨頭!好吧,反正探過布良斯克,我們也就要返回斯摩棱斯克大營。到時候我跟百戶說說,給咱弟兄們好好放個假。”


    “那敢情好!”老關訕笑了起來,仰著頭朝樹上喊了一聲:“山子,別在上麵磨蹭了!都看到些啥了?”


    “正東……城堡尖塔……旗幟……”樹冠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等等……我好像看到……天啊……”


    撲簌簌一陣枝葉亂響,山子飛快地滑下樹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旗長麵前,喘著氣道:“頭,有軍隊!我看到他們的旗幟了!就在東北不遠的樹林裏!”


    “真不賴……”旗長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舍不得地把煙頭掐滅,意猶未盡地吐出最後一個煙圈。“真不賴。”


    “頭兒,你看那麵旗幟。”老關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伏在樹後小心地向外窺視著。


    “鍋子旗。你再看看那些白頭巾,太明顯了,他們不是羅斯人。”


    “那是……突厥人!”


    “沒錯。”旗長重新端起千裏鏡來回察看。小溪對麵,一條不太平整的小徑從樹林中蜿蜒穿過。穆斯林打扮的士兵排成四列縱隊,隨著鼓點聲齊步前進。“從隊列長度來看,至少得有五六百人。你看後麵,好幾車輜重,還拉著一門火炮。”


    “一隊突厥人出現在布良斯克近郊,還這麽大搖大擺的?”老關搖搖頭,“事有蹊蹺啊。”


    “你看隊伍最前頭。”旗長把千裏鏡遞給老關。“那個向導,他穿著羅斯人的軍裝。好家夥,看來這倆鬼子是要一起來對付咱們了。”


    “倒不枉我們來此一趟。”老關嘿嘿一笑,“頭,讓咱也給他們個驚喜?”


    “這距離該有兩百步吧,能行不?”


    “開玩笑呢,頭。”老關邊說著,邊從背上解下射猱弩,轉動絞盤繃緊鋼弦。


    旗長咧嘴一笑,轉頭低聲布置道:“各自選好目標,注意帽子上有羽毛的是軍官。神銃先發,我打那個騎白馬的,山子搞定羅斯向導。打了就撤,在這林子裏他們追不上咱。”一邊說著,他半蹲著支起身,先掏出一卷厚棉布裹住槍管,這才透過照門細細瞄著對麵。“準備,我數三聲……”


    一記悶響,老關從千裏鏡中清楚地看到,頭戴白巾長著兩撇大胡子的奧斯曼指揮官身子突然一僵,緊接著慢慢後仰滑下馬背。幾乎同一時刻,走在隊伍最前麵的俄軍向導也撲倒在地,頭上射擊軍樣式的皮氈帽被打飛出老遠,光溜溜的腦袋被幹淨利落地開了瓢。


    土耳其人被這出乎意料的攻擊完全打懵了。一方麵是包裹槍管的厚布隱去了大半槍聲,另一方麵則歸結於他們行軍中輕率大意。等到士兵們醒過神來,鬧嚷嚷地尋找敵襲方向時,又有三名軍官倒地身亡,每人身上都插著一支泛著淡淡綠光的鋼弩箭。


    在河對岸!樹林裏!終於有人高聲叫喊起來。憤怒的耶尼沙利近衛軍猛烈還擊,上百支土耳其火槍咆哮著噴出白色煙霧,朝著無辜的白樺樹林大肆開火。更多的輕步兵則把雨點一樣密集的箭矢傾射向伏擊者的陣地。


    “突厥人所謂的精銳也不過如此,一幫沒上過戰場的菜鳥。”溪流對岸,遊擊兵旗長輕蔑地哼了一聲,不慌不忙地用通條把特製鉛彈一寸寸捅進槍膛。即使對開闊戰場上的密集隊列而言,兩百步外的滑膛槍射擊無論威力和準頭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更不用說掩蔽在茂密樹林中的散兵了。


    “他們隻是在瞎忙活,白白浪費子彈和火yao而已。”老關再一次縮回頭來,從箭袋裏抽出第三支弩箭,毫不掩飾滿臉得意的神色。“頭,這回咱可捏到個軟柿子啦。立功的大好機會,可千萬別錯過啊。”


    “別胡鬧!”旗長靠著樹幹支起銃管,一名頭戴白色羽飾高帽的土耳其軍官剛從樹後探出半個身子,才來得及舞動彎刀向跳進溪流泅渡的士兵吆喝兩聲,便被他一槍撂倒在地。“就我們這幾個人,要敵人衝過河來還擋得住?狙擊手別管雜兵,把軍官和炮手都給我點掉。弓箭手往河裏射,盡量拖延他們過河。”


    五分鍾後,安托利亞長矛兵方才艱難登上對岸,他們渾身濕漉地蹣跚在泥濘的河灘上,冰涼的水流在鎧甲的縫隙間肆意滴淌。前方,白樺林一片寂靜,安然橫陳在狼狽的士兵們麵前。狡猾的中國人已經不知去向,在他們短暫卻效果驚人的襲擊之後,毫發無傷揚長而去。


    “這是一場我們全然陌生的戰鬥。”耶尼沙利第三十三聯隊幸存士兵米哈德?帕裏穆在事後的報告中描述道,“中國人的火器遠勝我軍,他們能從極遠的距離上――五百腕尺或者更多――射擊彈丸和弩箭,而免受我們的任何反擊。然而即便相隔如此之遠,其火力之精準猛烈依然匪夷所思。我是說……聯隊長閣下是第一個,子彈穿透了他的肺,留下的創洞足有拳頭這麽大,我從沒想過一個人能在死前流那麽多血……


    “我們總共損失了二十三人,包括十一位軍官和四名炮手;另有十五人負傷……是的,聽起來這個數字並不大,但是既然失去了所有軍官和炮兵,那部隊也就差不多失去了一半的戰鬥力。更不用說那個俄國向導――在那種該死的鬼地方!


    “不管怎麽說,就算中國人沒把我們一網打盡,他們卻已經成功摧垮了部隊的士氣。還會有下次襲擊嗎?何時?何地?誰是下一個?這些個問題幾乎要逼得我們發瘋!還好……到底沒人因此瘋掉……因為一個新的問題迫在眉睫:我們迷路了。”


    “公爵大人,買立克?穆罕默德那邊傳來的消息,五個耶尼沙利聯隊沒能按時抵達戰場。”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使勁撓著腦袋,不由分說地把羅曼諾夫公爵拖到大地圖前。“更多的聯隊在穿越南部森林的途中丟失了相當數量的火炮和輜重。換句話說,奧斯曼人允諾的兩萬五千援軍若是能派上一半用場就是萬幸了。”


    “這幫蠻子!”羅曼諾夫狠狠地唾了一口,把衣裳被扯亂的不忿一股腦發泄在了奧斯曼人身上。“我就知道他們根本派不上用場!隻有蘇伊斯基那個……隻有蘇伊斯基……才相信那幫家夥的鬼話。”


    “羅曼諾夫大人,現在抱怨也沒什麽用了。我們在斯摩棱斯克已經集結了近十萬大軍,他們的一舉一動隨時可能被中國人的斥侯所察覺。”葉爾馬克急不可耐地打斷了羅曼諾夫公爵的喋喋抱怨。“我們沒有時間去等那些掉隊的奧斯曼人了,斯摩棱斯克戰役必須如期打響。”


    羅曼諾夫沉吟著點起了腦袋,“你說的極是,中國人派出大量斥侯滲透穿越我們的戰線。若被他們探知我軍的動向,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我看,這事情萬萬不可耽擱了,趁著這幾日春雪初融泥濘難行,正是奇襲斯摩棱斯克壁壘的天賜良機。我今日便去麵見戈都諾夫大人,請他按照原定計劃發起攻勢。葉爾馬克,哥薩克部隊都準備好了嗎?”


    “七萬哥薩克部隊全部集結完畢,他們隨時可以領命出戰。”葉爾馬克大聲回答道。哥薩克統領皺眉想了想,忽又開口問道:“公爵大人,我卻不明白,幾天前那些阿達曼長老們還一個個倨傲的像沒套過嚼子的兒馬,怎麽現在一下子服服帖帖,盡率部眾前來效力。”


    “為大沙皇陛下效力是他們的本分,還有商量什麽的道理?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沙皇陛下和戈都諾夫大人既然委任你作哥薩克將領,有兵給你就好好帶,不該你管得就別多管閑事!”羅曼諾夫公爵不滿地哼了一聲,乜著眼瞟了葉爾馬克一眼,滿心的惡氣朝著他大發了一通。這幾天下來,他陪著十三位哥薩克阿達曼長老好說歹說,卻不想老家夥們個個死強如牛,一番軟磨硬泡下來好不容易才說動這幫軍頭。在收下每人五千銀盧布的“小禮物”之後,哥薩克長老們答應以大局為重,暫時將向朝廷索要財物一事擱置下來。這六萬五千盧布到底不是個小數字,雖說拿的是國庫的銀子,羅曼諾夫公爵氣悶之餘不免還有幾分肉痛。


    葉爾馬克當然對公爵這番心思一無所知,他唯喏應了幾聲,滿頭霧水地退了出去。米哈伊爾?羅曼諾夫公爵獨自對著地圖默立了片刻,突然拔出匕首,狠狠地釘在斯摩棱斯克的位置。“尤裏?蘇伊斯基,這回我們可得好好比一比,讓戈都諾夫大人看看,到底誰是英雄誰是好漢!”


    1589年3月31日,夜,斯摩棱斯克前線。


    葉爾馬克披一件暗褐色毛氈長鬥篷,後麵跟著一隊負弓挎刀的精銳哥薩克輕兵,蹲身彎腰緩步爬過泥濘的草地。西行約有三百步光景,一排黑色的剪影慢慢浮升,明軍木垣壁壘綿延百裏的巨大輪廓出現在了俄人麵前。


    葉爾馬克躡手躡腳摸到城下百步距離,從背上解下鐵脊強弓,望城壁上略作張望,見火把映處一名黑甲哨兵巡步走過。他從背後箭囊中取一支穿甲箭,把兩石硬弓挽了個滿月,但聽一聲弦動那哨兵翻身便倒。哥薩克大隊隨即掩上前來,張弓搭箭連珠射上城頭。


    此時月晦星疏已過半夜,明軍弩手看城下一片漆黑,自己卻教城頭上明晃晃的火把照了個通明。兼之事發倉猝,哨兵們來不及發出警報,早被箭術高明的哥薩克輕兵們逐個射殺。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葉爾馬克便已經登上城牆,指揮著手下士兵把鹿砦拒馬拉到一邊,城門洞開迎哥薩克大軍通過。


    “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已經成功了。”數裏之外,羅曼諾夫公爵滿意地看著遠方冉冉升起的一支信號火箭,用力一勒馬韁,以自認最為英雄的姿態一揮手中彎刀,大聲號令道:“哥薩克!全軍進攻!”


    公爵身邊的哥薩克軍官高舉起雙頭鷹戰旗,成千上萬的哥薩克騎兵從左右掩殺而出。他們驅策坐下快馬,如一群炸窩的灰鼠般呼哨著奔湧向前。在數萬馬蹄的沉重踐踏之下,雪未融盡的地麵微微戰栗,泥點雪末飛濺如霧足有半人高矮。此時明軍木垣已有數處失陷,哥薩克騎兵分頭直入,如瘟疫般迅速侵蝕開來。


    首當其衝受到攻擊的,是帝國府軍右衛的宿營防區。哨戒塔上的衛兵眼看著無數火光星點如蟻疾馳而來,吃驚之餘從竹筐裏抓起木柄鐵槌,使足全身力氣敲響警鍾。在急促的警報聲中,數千帝國士兵從睡夢中爬起身來,在旗官們厲聲喝罵中忙不堪穿戴衣甲,拿起兵器衝出營帳。


    事發倉猝,軍官們來不及聚攏士兵結成軍陣抗敵,明軍所專火器之利在夜戰的混亂當中也無從施展。哥薩克騎兵縱馬奔突,鋒利的馬刀來回砍削,落單的明軍將士隻在轉眼間便被踐沒在鐵蹄之下。然而半是出於日常嚴格訓練,半是出於基層軍官的組織,士兵們相互靠攏死戰不退,槍挑箭射之下,反倒令的純以騎兵為戰的俄軍不免有些應付吃力。然而哥薩克們的凶悍亦不落下風,殺到酣處甚至驅動戰馬硬生生撞入陣中,與明軍埋身混戰成一團。


    葉爾馬克騎著一匹高大健壯的青驄駿馬,左手挽著鐵框鳶盾,右手提一柄哥特式戰斧當先殺入戰陣。幾名明軍槍矛手搶上前來想要將他阻攔,卻被他手中戰斧一擊磕開兵器,驅馬上前撞到兩旁。隻見他力貫膂臂戰斧輪轉如飛,所過之處頭顱落地血濺數尺,無人能攖其鋒。葉爾馬克殺得興起,幹脆丟下釘滿箭鏃的盾牌,一翻身跳下馬背,如猛虎下山直殺入人群。在他的帶領之下,哥薩克們奮勇前進,轉眼撕裂了明軍的戰陣,讓他們的傷口血流不止。


    殺聲震天。騎兵們在營帳間狹窄的過道上狼奔豕突,馬刀尖上挑著浸透火油的麻布;明黃色的熾烈火焰隨著每一下揮揚呼呼作響,在油布帳篷頂上肆虐跳躍。綿延不絕的火海把戰場照耀得宛若白晝,士兵們死命鏖戰,在搖曳火光中投下變幻莫測的紛紜光影。


    突然間一聲驚雷。人們的動作為之一滯,仿佛時間也因此而靜止。一團直徑逾丈的火球翻滾著蒸騰而起,強烈的震動將數十步內人馬盡皆掀倒在地。爆炸接連不斷,十餘個重近千斤的火yao桶挨個在火光中衝天而起,淩空炸開化作眩目的火球紛揚落下。在這神一般的毀滅力量麵前,凡人根本無從抵抗。鄰近火yao庫的兩軍士兵紛紛拋下武器抱頭匍匐在地,受驚的戰馬則不顧一切地拋下騎手四下奔逃。


    “還沒和大本營聯係上嗎!”戰場中心位置,帝國府軍右衛指揮使王雙以不帶任何疑問的語氣向副官高聲咆哮道:“至少有一萬五千哥薩克騎兵從我們的正麵……不!不隻是正麵,他們像蟑螂一樣無處不在!他們已經包圍了我們!”他扔掉餘煙繚繚的火槍,從腰間抽出佩刀,側身削掉一名哥薩克士兵的半個腦袋。


    “指揮使大人!”副官剛來得及一箭把朝他飛馳而來的騎兵喉嚨射穿,他一麵在半空的箭袋中摸索,同時大喊著回答道:“我們無法跟大本營取得聯係……羅刹人太多了,我們派出的軍使無法突圍!大人,堆放火yao和軍器的倉庫都被羅刹兵燒毀了,火槍和大炮也都來不及配發士兵。我們必須……必須全軍撤退,馬上向友軍靠攏!”


    “現在這情形……部隊已經被衝散了!”王雙雙手托刀架住哥薩克騎兵凶狠的當頭斬擊,他大喝一聲,猛一發力將敵人拖下馬背,幹淨利落地一刀抹了脖子。“得找到各千戶軍官,讓他們聚攏……聚攏士兵!司號兵呢?司號兵!”又有兩名騎兵衝上前來,馬刀殘缺如鋸的鋒口上殷血滴淌。指揮使身子一矮,趟地一滾從刀鋒下閃過,反手在馬腿上各斫了一刀。俄國騎兵向前餘勢未消,直衝出十數步後方才連人帶馬撲倒在地。


    幾名親兵搶上前來護衛在指揮使四周,他們曆經苦戰衣甲殘損,戰袍上雪水、泥水和斑斑血跡混成一團,以致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名頭盔上綴著殷紅馬尾的親兵在王雙身側半蹲下來,將滿是裂口和刀痕的塔盾往地上一靠,從背後取下一尊黃銅號角用力吹響。片刻之後,戰場的不同方向應和著連續傳來幾聲急促的哨聲。


    “一、二、三……四……”副官心中默默數著,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已有一位千戶殉國了。”


    “千戶殉國,副千戶便當接過旌旗軍哨!副千戶殉國,第一百戶便當接替。”王雙喘息著斷續回答道,接連不停的戰鬥令他無暇集中精神說話。“司號兵!命令他們立刻收攏部隊,組織有效抵抗!”


    號角再響。千戶們用係在脖頸中的銅哨短促地連吹三聲,召喚周圍的士兵彼此靠攏。原本結成小團各自為戰的明軍很快從慌亂中醒過神來,少則數十多過百人聚成方圓之陣,長槍大戟在外拒住羅刹鐵騎,強弩硬弓居*殺敵軍。哥薩克雖然個個驍勇善戰,可在這攻守有度的精兵銳卒麵前也討不去便宜。


    “葉爾馬克到底在幹什麽?這頭哥薩克蠢豬!”羅曼諾夫公爵遠遠望著火光四起的戰場,右手不耐煩地用馬鞭敲打著靴幫。“花了這麽長時間,竟然還沒能奪下中國人的陣地。他這是好讓蘇伊斯基他們等著看笑話嗎!混蛋,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他滿懷煩惱,用手使勁整了整軍服,放開嗓門大吼道:“把步兵都給我派上去!別管那麽多!全都上去!”


    在旁的軍官不由愣了一愣,“公爵閣下,按照先前的計劃,步兵作為預備隊應該……”


    羅曼諾夫公爵毫不遲疑地打斷了他的話:“別管那什麽該死的計劃了!既然單靠騎兵不能衝垮中國人的防線,那就把剩下的步兵一起派上去!要快!不能給蘇伊斯基的射擊軍甚至奧斯曼人任何搶功的機會!”


    “那老家夥瘋了!”蘇伊斯基大公惱怒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裏,扭曲的臉龐看上去就像馬上要破口大罵起來。“就他那群泥腿子雜兵,莫非還真想和中國人正麵幹?他,他這是違令爭功!要壞了大事,那可全是他的責任!”


    “我看,事情倒也沒那麽糟糕。”買力克?穆罕默德撚撚胡子,有些出神地看著肩上扛著長矛和火繩槍的耶尼沙利士兵。他們排成整齊的縱隊邁步前進,很快超過了一隊扛著阿巴斯炮的工兵。“我這有一萬五千名士兵,您手下的射擊軍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隻要我們抓緊時間,一個小時之內就能全部投入戰場。”


    “沒那必要!”蘇伊斯基如釋重負地哼了一聲,仿佛戰場上的大事小事與他再無關聯。若不留心,幾乎看不出他臉上依舊扭曲僵硬的肌肉。“就讓那老瘋子去和中國人拚命吧!等到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再上去撿個現成的便宜!不用擔心,北線有沃羅滕斯基大公率領的一萬三千貴族兵,後方還有沙皇特轄軍的六千精銳騎兵押陣。”


    “十二萬對五萬。”買力克未置可否地說道:“莫斯科這次可狠下了血本啊。”


    “那是當然。”蘇伊斯基大公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地回答道:“這一次,我們要給那群豬玀一般卑劣的明國人一個慘痛的教訓,讓他們從此再不敢和大俄羅斯沙皇作對!”


    “那是當然。”買力克心中好笑,嘴上卻連聲應道。“這麽說,我們是等天亮之後再發起新一輪進攻咯?”


    “沒錯!”蘇伊斯基輕蔑地朝西邊火紅的地平線瞟了一眼,“這個晚上就留給米哈伊爾那蠢東西過過手癮。等到明天,再看我們大顯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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