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跟往常不太一樣:以前他們來長生天往外麵“接”人,來的都是穿白大褂的。這回來帶青蛙出去的,是他以前的熟人——蝙蝠男布魯斯。


    “在這裏過得還習不習慣?”布魯斯在前邊帶路,話音平和。那口氣,倒真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


    青蛙不說話。雙手被拷在身前,頭搖來晃去,眼睛無神的左右掃著。


    “我們觀察你很久了。你很有潛質。院方最近人手很缺,需要你來幫忙填補一個看守位置。你要是沒意見,我這就送你去體檢了?”


    青蛙還是癡癡瞧著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眼睛迷茫得好像蒙著一層深霧。


    布魯斯把青蛙送到體檢室。那些人給青蛙從頭到腳掃描一遍,量過體溫,聽過心跳,測過血壓,從他手腕上抽出一針管血,又給他手腕裏麵注射進一針管藥水。青蛙隻是癡呆承受著,仿佛一具任人擺布的布偶。


    布魯斯看他這副樣子,緊皺著眉,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問他,終於也沒問出口。臨了把他帶出來,送到裝備部去領了製服、槍械,從頭到腳打扮齊整,按部就班送他到執勤崗位。


    大概是剛才注射的那支針劑藥效剛起,青蛙的頭腦清醒了些,人也精神了許多,有點能分清自己現在是在什麽地方,麵前這人又跟自己說了些什麽。


    布魯斯幫他把帽簷往下壓一壓,拍拍他肩膀說:“嗯,挺好的。誰見了都會說,這是個好看守。安心值班吧,我走了。”


    青蛙獨自待在那裏搖搖晃晃。周圍人來人往,都跟做夢似的虛幻縹緲。他自己則安靜瞧著風吹樹葉動,要麽就看地上螞蟻搬家,一望就是連著好幾個鍾頭。有時會有鳥兒在頭頂樹枝深處滴溜溜的叫,青蛙會覺得吵。碰巧要是嘴饞的話,他會悄悄吐出舌頭把那鳥抓下來一口吞掉。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祥和而又安靜。如果不是那樁意外發生的話,青蛙沒準可以在這個偏僻到被所有人都遺忘的角落,悄悄生存下去。


    那個從青蛙麵前經過的倒黴家夥,恐怕到死都不會明白青蛙攻擊他的原因,其實隻是因為他脖子裏掛著一串銀質項鏈而已。


    等到匆匆趕來的人們費好大力把青蛙跟那無辜家夥分開,他的脖子已經被青蛙咬得血肉模糊,隻剩下連著一絲皮肉了。


    青蛙還在瘋狂著,他們足足用了三倍的麻醉劑量,才算讓他安靜下來。


    一位白發蒼蒼戴著花鏡的老法官,表情相當糾結的捧著那份判決書,一邊吃力地撓著頭發、撓出滿天頭皮屑,試圖從字裏行間摳摸出哪裏可以修改的病字錯句,最後什麽都沒找出來。在沒有陪審團和律師、目擊證人到場的情況下,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在判決書上簽字、蓋章,仿佛完成一件相當了不起、足以震撼世人的豐功偉業似的,興奮得眉飛色舞。


    隨後青蛙被交給三個黑布蒙頭的劊子手,一左一右一後挾著他去陰暗包圍的行刑室。離門口很遠,青蛙靈敏的鼻子就聞見一股刺鼻難聞的焦臭**氣味。


    3點45分,青蛙進到行刑室裏麵。他的外衣被脫掉,隻剩一條短褲。麵前是一把寬大、簡單、沉重的木椅子,牢牢固定在地板上。椅子後麵是有三把操縱杆的控製板。控製板上引出兩根長四米的粗導線,連接著被弄濕的電板。


    沒等青蛙認真觀察完這把椅子,劊子手們就把他死死按在椅子裏麵,手腳跟胸部都用皮帶牢牢捆紮緊。接著一個連著電極導線的半球頭盔扣下來,套在青蛙頭上。笨笨的,好像蠻好玩的樣子。青蛙咧開嘴角,傻嗬嗬的樂了。


    劊子手繞著裝置檢查周詳之後,第一輪電流接通,1700伏,時間是40秒。好像有一把無形大錘在猛錘青蛙心髒,他開始身不由己的全身震顫,靈魂飛出體外繞著刑室環繞無數周。


    這次放電結束,青蛙全身皮膚都變作通紅,嘴角有苦鹹帶著腥味的鮮血滲出。不過他精神倒是很好。“太刺激了!”他說。


    劊子手們互相望了望,黑布頭套中間的眼神是迷惑不解。第二次電流很快又接通了。


    青蛙全身火燙,後背嗞嗞的響,好像快要著火(事實上劊子手們已經看見他後背真的燃起藍色火苗)。身上肌肉冒著煙,指甲因為高溫而微微翻卷起來。整個腦袋裏麵似乎都在咕嘟嘟的沸騰。青蛙不能睜眼,不能呼吸,僅存的一絲意識也快要消失不見。


    三分鍾以後,電流才算被切斷。刑室裏的焦臭味更濃烈了些。


    隨行的醫生要過來檢查青蛙是否已經斷氣。忽然從犯人嘴裏吐出一條早已燒得布滿水泡的長舌頭,卷在醫生頭頸間。劊子手們手忙腳亂幫醫生解開,幸虧現在的青蛙已經沒多少力氣在身上。醫生隻是受了點驚嚇,脖子輕微有點燙傷。


    “他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劊子手們伸出顫抖的手,遲疑著是不是再給他通一回電。這時,門被撞開了。


    布魯斯的漆黑披風搖蕩著,正像一隻低空撲食的蝙蝠,橫掠過來一把推開他們幾個人。“夠了!這個人留著還有用!”


    “可是樓長……我們是奉命……”劊子手遲疑著。


    “給你,拿著!”布魯斯往他手裏塞了一張32開白卡紙,“——羊副院長親批特赦令。夠了吧?”


    布魯斯小心的把青蛙從電椅上解下,小心又小心,扶著他慢慢走出兩步。青蛙腿一軟就要跪在地上。布魯斯趕忙抄起他,幹脆把他整個人抗上肩頭。臨出門時不忘叮囑他們:“記得回頭把門修好,找我秘書報銷。”


    走出一段路,布魯斯肩膀聳聳,叫著青蛙:“醒醒,醒醒!給你看個東西。”


    青蛙努力睜開水腫的眼皮,隔著玻璃窗看進去,裏麵似乎是個大儲藏室。一排又一排整齊排列的儲貨架上,整整齊齊碼放的,卻是形形**各式各樣的人頭。就跟青蛙的“她”當時一樣,封裝在玻璃盒子裏,浸泡著福爾馬林。


    “看,倒數第二排第三層那裏。”循著他的指點,青蛙看過去,那裏赫然保存著自己生平宿敵之一的藍色怪獸頭顱。


    “嗬嗬。”布魯斯說,“他跟你犯的罪差不多,不過運氣就沒你這麽好了。”


    青蛙看著那個藍色有點發焦的頭顱,心裏還是有一股衝動想撞破玻璃闖進去、把他扯出來一口一口咬成碎片;隻是身上軟的完全沒有一絲力氣。


    “好了,看夠了吧。走,還送你去長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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