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簡單


    1325年6月5日,景國然領軍回援天官都城,魏衡被迫從外城退出,局勢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攻城戰還在繼續,但一些聰明人的心中已經明白,從魏衡退出外城的那一刻,戰爭就已結束了。


    天官都城外城的一個不知名庭院,陽光傾瀉,從排列均勻的木格窗中射入,留下人影與錯落斑駁的印記,抬眼看去,遊離的灰塵在陽光下仿佛度了一層金,緩緩移動著,連時間都慢了一樣。


    躺在床上的夏侯芸,無意識的動了一下,就像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把被子掀到一邊去,露著自己的兩隻胳膊


    床沿邊輕晃。


    張暮笑了一下,他伸手把被子拉上,將她的兩隻胳膊輕輕放回到身旁。目光定格在那張很自然的臉,心裏卻有無盡愁緒流過,隻是他未曾表露,穿越者的年紀擺在這裏,盡管沒有相應閱曆,可也是個能夠藏住事情的人。


    不自覺的輕輕歎息。


    伏安死了,夏侯家族裏除了夏侯芸外已經再沒有其他人,偌大勢力,新貴崛起,曾經那些浮華現在卻隻是過眼雲煙,不過一個多月而已,很多都變了。張暮微愣著,陸河山上,與夏侯霖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冀昌城裏,說著明顯是謊言的伏安,那個還在不在的平安麵館……


    時光似乎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裏倒轉,張暮沉默,看著眼前逝去的一切。


    作為一個從和平年代裏走來的人,某種感官會更加強烈。


    “我都尚且如此,夏侯芸,你已經很不錯了……”張暮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房間裏還有其他人,但他已暫時忘卻,一想到伏安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他心中就有點莫名感慨。


    夏侯芸隻是個十六歲的女孩而已,幼年喪母,自小就隨夏侯霖在兵營裏長大,但很多東西,夏侯霖都沒有讓她沾染過,張暮眨了眨眼,複又想起了當日萬安林裏的場景,一時間感到好笑。


    幼稚的謀略,碰上了幼稚的人。


    “放下心吧,她不會有事的,生離死別是每個亂世中人都要必經的一道門檻。”周語葉的聲音響起,他坐在後麵,臉色很平淡的說著。


    “我知道。”張暮從床旁邊緩緩站起,然後向著房間外走去。周語葉隨之走出,張暮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聲笑道。“我一動你就知道要走出來,你好像每次都這樣先知先覺,甚至我昨日帶著夏侯芸離去的時候,你都事先帶好了錢財以作準備,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周語葉聳了聳肩,在庭院裏的一顆樹旁坐下。“你不用懷疑我,現在你我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張暮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臉上,卻除了驚豔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不由輕歎著伸出手,略微輕拭了一番,然後在周語葉的對麵坐下。


    “這幾日城中,怕是少不了要搜索一番,你我都要小心一點。”


    周語葉歎了一口氣,摸著剛剛拿過來的古琴,複又把它放到一邊。“你怎麽不問我景國然為什麽沒死,要知道這可是衫山一郎與王維昌合作,多少會影響到整個冀州未來的局勢。”


    “您想說,自然會跟我說,不想說,我問你也沒有用。”


    聲音輕輕的,周語葉看去,張暮正閉著眼,背靠在後麵有些年頭的老樹,陽光稀疏落下,看起來好不愜意,心頭中似乎一點也沒有煩心的憂愁思緒。“你倒是比以前淡泊了許多……”


    張暮搖頭,似乎莫名的笑了一下。


    “伏安死後,我突然覺得人生似乎簡單了許多,有一個牽掛,有一個目標,我帶著牽掛向目標走,僅此而已。”張暮頓了一下,感受整個庭院的安靜,然後複又說道。“世上那麽多彎彎道道,讓我把之前的事情想的太過複雜,所以才會那般瞻前顧後。”


    “人啊,想那麽多做什麽……想做,去做就是了。”張暮睜開眼,這一刻陽光透過枝丫落在他的臉上,有溫熱暖意流過。


    平淡,緊張,又平淡。


    像是圓一樣,不知不覺間張暮又走回了原點。不同於前世母親的去世,讓他自暴自棄了十年,夏侯霖與伏安的死,讓他了解了曾經所沒有注意過的事物。


    兩世為人,張暮的年齡並不小,他隻是缺少閱曆而已,如今閱曆有了,他也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強自鎮定的孩子。“周語葉,其實到了如今這般地步,你不說我也能多少猜到一點。”


    “哦?”周語葉有些興致的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衫山一郎與王維昌用的是什麽方法,但想來景國然身邊應該有他們的人才對。”張暮頓了一下。“而在景國然身邊的人,能在中間起到關鍵作用的,恐怕也就隻有顏雙了。”


    周語葉微微頷首。“為什麽會是顏雙?”


    “為什麽?”張暮回憶起這個第一次共事的人,然後說道。“一者,顏雙武藝過人,在冀州可以說無人是其對手,如果景國然身邊有這樣的人一直幫助,想要殺掉他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反之,則是事件中不小的助力。二者,顏雙是個內心有自己堅持的人,景國然並非他想象中的明主,想要策反這樣的人比一般人要容易的多。”


    話語最後,張暮眯著眼又說了一句。


    “實際上,景國然對顏雙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他沒有被當過棄子。”


    “沒有被當過棄子?”


    周語葉聞言冷笑。“萬安林與陸河山上的那一次你忘記了,景國然可是完全把你們扔下,然後獨自領軍偷襲興隆而去,這也不算是棄子嗎?”


    張暮搖頭,神情間很平靜,似乎曾經這些事情已經被他遺忘。


    “以前我也這樣想。可現在看來,陸河山上即便沒有我的出現,以顏雙的身手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安危,景國然很清楚這一點,他隻是希望有人阻擋身後敵人,給他帶來襲取興隆城的時間而已。”


    從前他會為此對景國然深深忌憚,但是非過去,經曆了夏侯家族的衰亡後,他反而很理解這一切。


    “如果說,景國然會為萬安林一戰而感到詫異的話,我相信那不是因為顏雙為什麽沒死,而是因為那個名叫張暮的毛頭小子居然還活著。”


    說道這,張暮自嘲的一笑。“我還記得景國然當時那一句‘非大棋力而不能行’,他勸過我,隻是我當時不能退出去,現在想來,他似乎也不是那麽可惡。”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他可恨的一麵……”周語葉輕聲說著,複雜神色閃過,隨即又很快轉移了話題。“現在州域之戰還在繼續,魏衡依舊在都城外不斷攻城,四周城門緊閉,不會讓任何人通行,現在城中定還有人在搜索你我,你打算怎麽辦?”


    “等著。你不說還有場好戲要看嗎?那就等人們都去看戲的時候,我們再悄悄的走。”張暮看著周語葉,目入所及之處,剛剛的冷笑與複雜早已不見,隻是到了如今快要離開的地步,張暮心中尚有未知疑惑。


    衫山一郎為什麽明知失勢也要與王維昌合作,難道他比王維昌還有更強的殺心嗎?周語葉為何還會被追捕,衫山一郎已經失勢,景國然為何還要滿大街的搜索她的身影?這裏麵的條條框框,還有很多張暮並不知道,但他對此並沒有求知**。


    知道也罷,不知道也好,張暮全然不在意。


    每個人都有秘密,他不是追問的人。


    “聽說了嗎?王維昌身死的消息,正弄的滿城風雨,很多人都說他在戰場被魏衡一箭重創,回到府邸中不久就死了。”張暮說著。


    “你相信這個消息?”


    張暮輕歎了一口氣。“我當然不會相信,隻是如果王維昌真已死去,那就好了……”


    天官都城依舊是倆個勢力在相互爭奪,但東荊州因為連續攻城的兵力損耗緣故,已經不再開始將天官都城圍住,而是擇道在都城與三合關間的道路駐紮。


    夜,東荊州的營寨裏依舊火光閃爍。很多將士都拿起武器,在望樓的視野中巡邏走著,氣氛中有點莫名沉悶,比之前總是少了那麽一些精氣。


    營帳外,一個東荊州將士匆匆走進。


    “稟將軍,帳外有人求見。”


    荀智陽在火光中背對著帳門,聞聲他挪動著身體,麵朝將士有些疑惑的問道。“有人求見我?”


    “不錯,說是將軍的故人好友。”


    “敵我雙方正是交戰的時候,不宜見客……等等!”荀智陽說著,麵色上好像想起什麽似地,忽然又將其打斷。“你去將他帶來。”


    “諾!”


    不一會,營帳的簾門挑開,一個虎背熊腰的人物走了進去,他看著荀智陽,麵前是一張擺滿了酒菜的桌案,不由愣了下,隨後毫無顧忌的哈哈一笑,把手上拎過來的大酒壺放在桌案上。


    “你他+娘的,老子都拿酒了,你居然還把酒端過來,趕緊撇了!我這可是上南樓裏的老家夥。”這人一邊說,一邊輕輕的將那大酒壺拍了拍。


    荀智陽看著那酒壺也愣了,隨即輕聲一笑。


    “我說南斯,你膽子可真是不小,你就不怕這營帳有人認出了你,我到時看你怎麽辦。”


    來者,赫然是已經身處景國然一方的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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