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幕與司隸薑家之間,實際並無多大關聯。前者一介白身,是如今青州書院裏的內門門生,後者是幾十年前就開始名聞天下的霸主,橫跨司隸、青州兩地,君主換了三代,雖外有樹敵無數,內又有紛爭不斷,但幾十年來,依舊安穩如泰山。


    兩者看似牛馬不相及,卻因為周語葉的出現,而交匯到了一起。


    張幕略微楞了一下,但還是將這人迎了進來。


    庭院之中,蕭蕭風聲響起。長須男子在房間裏向外看著,參天大樹的頂頭枝幹,在風中不斷搖曳舞動,似乎掙脫了某種束縛一般。


    “能選這處庭院,你的品位還真是獨特。”


    長須男子喝著茶,話語慢慢的說著,顯得很有耐xing。茶杯上的熱氣蒸騰,化作屢屢水汽彌漫,低頭飲茶間,模糊了兩者的麵容。


    “使者最近在書院可是招募了不少人,今日到這裏來,莫非是想招攬我這個弱冠之年的小孩?”說到這裏,張幕裝模作樣的笑了一下。“如此看來,使者看人的眼光也很獨特啊。”長須男子沒立刻說什麽,隻是將手上茶杯放在桌案,將蓋子蓋好,一切擺回到最初的原位。


    “凡事,有開始就會有結果。”長須男子抬起手,輕輕撚了一下胡須。“我對你獨特,是因為你有獨特的理由。畢竟天官都城那場手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輕輕一句話,卻已經將張幕的經曆道出。


    但長須男子的話並未說完,他看著張幕這雙年輕的眼睛,不由微微笑道。


    “我來這裏之前,就已經知道這不是一次普通招募。旁人祝賀我,說我即將再立新功,我卻一直在思考,考慮著應該用什麽樣的言詞去說服。”他的目光看向張幕,裏麵是大勢力才有的銳利。


    “我是個辯士,昔年以口才立過功,但今日,我想單刀直入的問一問一你能交出手裏的【六韜】嗎?”話語是問句,但語氣很隨和,與張幕幻想中的那種強勢截然不同。


    二十年前,周語葉因為【六韜】一書而入冀州,數十年不見蹤影,這讓很多人都覺得【六韜】已入此人之手。二十年後,周語葉複又隨著眼前的年輕人在徐州出現。而更有趣的是,張幕這個在冀州突然崛起的少年,從前卻毫無名聲,父母雙雙死於戰場,此後卻忽然大方光彩,這難免讓旁人有些多想一會不會是【六韜】之書帶給張幕的改變?!


    這隻是假設,但謀略本身就是從假設開始。


    【六韜】在天下很多人眼裏,是【謀書】一係中的無上極品。有傳言說此書通俗易懂,遠不是其他人所著【謀書】那般艱澀,不然的話,薑家也不會從一個開藥房的,成為如今聲明遠播的諸侯。


    對許多人而言,薑家的崛起,就已經顯示了【六韜】的威力。


    雖然此書遺失已有數年的曆史。


    “我沒有【六韜】之書,你找錯人了。”張幕說話的時候目光平視,神情間顯得尤為平靜。


    這是〖真〗實的回答,自然無需心虛、膽怯。


    長須男子麵對這句話,捋著胡須笑了一下。


    “你知道辯士是什麽嗎?就是那種可以憑借“利害,之說,讓他人選擇我們想要〖答〗案的人。這一類人很少用強,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張幕一聲嗤笑。


    “你想借此威脅我算是找錯人了。事實擺在這裏,沒午就是沒有。你改變不了的。”他沒有懼sè,是因為心中篤定對方不會這麽做,這裏是書院,薑家不會這麽傻,將未來招攬人才的機會斷送於此。


    張幕資質平庸,但腦子轉的比較快,故此很少在這類小地方上吃虧。


    “年輕人說話應該多想想。有時候說錯一句話,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危險。來年春末的時候,內門會有一場新的試煉,地點就在青州之內。”長須男子說到這裏,又很快轉移了話題,似乎剛剛隻是一語帶過而已。“我不是威脅,隻是想提醒你。【謀己】裏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不要與比自己強的人為敵,否則敗的人隻會是你。”


    說話間,他從木椅上站起身。“時間所剩不多,我就先告辭了。”說罷,就向著房間門口的方向走去。


    窗外風聲依舊,冷冽的感覺自縫隙中流入,隨著“嘎吱,一聲陳舊的木門聲響起,深深寒意,自房門外撲麵而來。


    “這樣看來,你已經相信我沒有【六韜】之書了?”


    長須男子駐足在門口,聞言偏過身,對著張幕搖搖頭。


    “別把事情想得太好,我隻是去見見周語葉。【六韜】對於薑家很重要,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有關聯的人。”


    “周語葉還在書院之中?!”張幕見他一副順路拜訪的樣子,不免有些詫異。


    長須男子聞言,停住前行腳步,回頭看見張幕臉上的疑huo,隨即明白了什麽似的,莫名笑了笑。。她是從你庭院裏出來的,莫非還不清楚她在【妖道】那裏?”


    【妖道】,是廣君歌的號。


    這點很多人都清楚,張幕也一樣。但他怎麽也沒想過,周語葉那個青州朋友,居然就是青州書院的院長!!他腦海在瞬間中高速運轉,倒也一時明白了些事物。


    【周語葉沒有隨我來,定是早已料到此種情況。書院裏知道她名字的人不多,但畢竟樣貌出眾,曾在內門考核之時lu過麵,以薑家的勢力,想要打探到這些情況絕對不難!】


    【隻不過周語葉直接去廣君歌那裏不好嗎?何必在我這裏逗留數月?】


    張幕明白了一些事情,卻又有些小小的疑勢破】的屬xing還很低微他不知道周語葉與廣君歌間的複雜關係更不知道周語葉曾經當麵潑過廣君歌一杯茶水。


    等回過神時,薑家使者已經遠去。在林木參差的山道間,留下了一個背影。


    張幕望了望在庭院的大門前駐足良久,微微的出一聲輕歎。


    “這就是大勢力嗎?萬事了如指掌,雖沒有【大勢】來得及時,但相較之下,又比後者穩定許多。”想到什麽似的,張幕輕笑著搖搖頭。


    “以目前屬xing,我確實不如大勢力。但早晚有一日大勢力一定不如我。”迎麵一陣風過,深寒之意猶然而起。張幕緊了緊衣領,轉過身,複又回到深深庭院。


    山路大都是崎嶇泥濘的,書院裏也不例外。雖有大塊青石板鋪路,但興許是經曆過太多歲月風雨的緣故,台階之間總有些碎碎的裂痕雨水過後,縫隙間的泥濘溢出,待日光重現,又變成了一片泥土凝固的景象。


    長須男子走在這裏,轉過了一道道彎曲折的向著一片幽靜的地方走去。


    過往門生之間,不認識他的擦肩而過,認識他的相互切切si語,彼此討論著他要拜訪的對象。在這些人眼裏,能被長須男子拜訪就意味著能入司隸薑家的法眼,這無疑是一件值得榮耀的事。


    但隻有混在其中的明眼人才清楚有些人的目的並不單純。


    遠處,一個身影映入了長須男子的眼簾。他抬眼看去,對方正依靠著樹木裹住厚厚大衣正一動不動的斜坐在那裏,沒有神sè的表情以及那雙盯在遠處少有變化的目光那外人總感覺這是個死人一樣。


    “雖然知道你是豫州一脈的貴族,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來司隸呢?”長須男子走到公孫正的旁邊,看他打了哈氣,不由笑道。


    公孫正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聞言動都沒動,似乎已經醉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原來是使者啊嗬嗬,別看你們是司隸霸主,但未必比得上現在的豫州。”長須男子笑笑,無論對方多小,他說話的時候都有點同輩相交的感覺,在這點上,作為辯士他有很高的親切感。


    “那如果算上青州呢?”說話間,長須男子環顧了下四周。“用不了幾年,這裏就將是我們薑家的地方了。”公孫正喝的太多,他轉過頭,臉上那副讓酒精麻痹的神情裏,lu出一絲呆笑。


    “那完了,看起來我們是對手。


    長須男子麵對這個〖答〗案,沒有感到什麽意外,他隻是。


    “不,起碼現在我們還是盟友,不對嗎?”


    公孫正笑笑,目光在遠處陽光照射下已經閉上,陣風而過,帶起鼻息間的呼吸聲響,好像沉沉睡去一樣。


    長須男子搖搖頭,隨即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路走去。


    而此刻,餘家鼎正坐在房間裏,打開了一封從家裏寄來的書信。


    “嘖嘖,幸虧提前通知了家裏人,讓他們早點離開,不然徐州也許真會bo及到真是沒少死人,小六,父親還讓你帶什麽話了嗎?”那個叫小六的下人,在堂下想了想,隨後說道。


    “家主與公子已經分開有些時日,最近打算來青州看看。”


    餘家鼎眉頭一挑。


    “來這?!”聽到這句話,他很明確的搖頭拒絕道。“青州可不是什麽良善之地,叫我父親千萬別來,尤其是這幾年會很不太平。


    “不太平?”那個小六的仆人,明顯沒能理解餘家鼎的話,臉上滿是一種疑huo神sè。


    隻不過餘家鼎沒再解釋,他隻是望著窗外搖曳的樹枝,有些愣愣的出神。然後嘴裏呢喃著,出一種低沉的自語。


    “連我這個薑家藏在書院裏最深的棋子都能感受到,這一次來的綿綿細雨,雖不如狂風暴雨有力,但勝在持久,不知道會是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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