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揚一語成讖;第二天午時,他們遇上了官軍。


    幾十個官軍突然從道左衝出,嘶喊著撲上來,三人猝不及防,一下被衝開。麵對撲上來的官兵,石青想也未想,本能地揚起右手,柴斧脫手而出,劈中一名官軍額頭。在對方腦漿鮮血噴濺而出的那一刻,石青呆了一呆。死人他見過多次,但親手殺人還是第一次。


    沒有時間感受第一次殺人的滋味;一支長矛戳了過來。沒等他想好怎麽應對,他的右手已經斜圈出去,一把篡住長矛紅纓部,隨即一送一撞,對手跌飛出七八尺;木製的長矛杆禁不住他的大力衝撞,喀吱一聲,斷為兩截;他的右手再次一揚,半截長矛飛出,紮進一個正撲過來的官兵胸膛。


    轉眼間,他撞飛一人,殺死兩人;從容跨步,上前拔出柴斧。一係列動作流利順暢,是那麽地自然。毒蠍。這就是毒蠍。他的狠辣淩厲,已經深深融入這具身體。


    嗥――


    野獸般的嗥叫響起,司揚麵容猙獰扭曲,瘋狂地揮舞著柴斧,不管是刀山還是槍林,隻要他一斧揮出,全都需要退避。


    瘋虎――這就是瘋虎!


    司揚麵目俊秀,平日儒雅可親,極有君子之姿;就是見不得血,上不得沙場;一旦上了戰場,廝殺起來,他就像變了個人,瘋狂、血腥,視人命如草芥,視自己的命同樣如草芥。熟知的人稱他為瘋虎或瘋子。


    石青身處重圍,卻是異常的冷靜,這才是他的性格,一個醫生的冷靜。


    這夥官軍戰力不高,沒有鐵甲士,沒有重兵,沒有騎軍;威脅不大。結論迅速得出,石青一斧橫掃,格開幾支長矛,衝到司揚身邊,抓住就走。“走!勿須糾纏。”


    “狗東西!一群郡兵也敢惹你爺爺。”司揚被石青拖走,憤憤不平,怒罵聲中,一腳踹飛一個欺近的官軍。此時,石青也認出來,這是一夥郡守兵。


    “你們過來看!”安離不知在哪又搶了一把環首刀,雙刀護住身子,站在一個高坎上喊叫:“那邊有人被圍,會不會是孫儉?”


    安離油滑,一見到官軍,立即搶占了一個高坎。站在上麵,視野廣闊,隱約可看,南方一裏多外,五六百官軍圍著三五十人廝殺。因為距離太遠,石青分辨不出是否孫儉一行。


    “看什麽!殺過去就是了。”司揚急急地吼了一聲,當頭衝向南方。


    如果是孫儉一行,一百多人隻剩三五十,傷亡大半,誰敢說孫儉安然無恙。想到這裏,石青心中突然火燒火燎,恐慌焦急,擔憂關切,各種情緒一起湧來,竟是十分害怕孫儉出事。


    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忽然間,石青意識到,自己融合的不僅有毒蠍的記憶,身體本能,還有感情。


    好吧,既然不能在父母麵前盡孝;占據了你的身體,我就替你在孫儉麵前盡孝吧。


    想到這裏,石青心中一定,穿越以來,淒惶孤單的心似乎有了依托。腳下倏地加快。一裏多的路程,幾個呼吸就到了。


    原來對手是豫州兵,一杆標有豫州的大旗和一杆陳字認旗道出對手的身份。一個中年將軍昂立旗下。石青剛靠近,他就指揮二十名郡兵上來攔阻。可哪裏攔得住?


    三人闖過堵截的郡兵,一頭紮緊對方陣中;可衝擊幾百名郡兵絕不像幾十名那般容易一陷進去,三人立即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麵前的人流仿佛潮水,劈也劈不散,砍也砍不盡;稍不注意,就會被潮水濺到身上;衝到一半,三人竟然都掛了彩。


    “咄!自己的兵刃在就好了。”安離惱怒地啐了一口。三人都有各自習慣的重兵,在發配前全被收繳。如今,手頭上的柴斧、環首刀發揮不出自身三成功夫。


    嗥――


    司揚鬱悶之極,忍不住仰天嗥叫。


    淒厲的叫聲讓四周郡兵稍一愣神,石青趁勢連剁三斧,柴斧過處,十幾把刀槍不是歪斜就是折斷,郡兵的攻擊頓時露出一絲縫隙。司揚合身一縱,順著這絲縫隙撲進去,狂舞亂剁,生生剁出一條丈許長的血路。石青、安離大喝一聲,緊緊擠了進去。


    “狗娘養的,上當了。是黑豹他們。”衝在最前的司揚懊悔地大叫,顯然認出被圍的一夥兒人了。


    “黑豹?”石青聽了心中一緩,隻要不是孫儉就好。黑豹是高力士黑豹將軍韓彭的外號。在梁犢麾下,黑豹、瘋虎向來是並駕齊驅,誰也不服誰。


    “瘋子!你怎地來了。莫非想看咱的笑話。”被圍之人發現司揚,跟著就傳來一個粗獷的問候聲。


    石青隨著衝進去,注目看去。隻見三十多征東軍在幾個高力士的指揮下,背靠背圍成一團。中間,以剽悍雄健著稱的黑豹韓彭正軟軟地趴在親衛背上,顯然身負重傷。


    “黑豹。今日司某救你,看你以後如何與司某相提並論。”司揚手下不停,口中也不停。


    韓彭看起來很疲倦。聽了司揚話語,勉強提著精神,扯著嘴角笑了一笑。“瘋虎,你救不了咱。還是早點跑。。。”說到這兒,他眼光一斜,落到剛衝進來的石青身上,驚呼一聲:“毒蠍?”


    轉眼間,他臉上一下多了很多神采,盯著石青的眼睛綻放出火熱的光。“毒蠍!是毒蠍。兄弟們,毒蠍來了,今日死不了了。大夥兒拚啊。”


    “毒蠍!”


    “毒蠍!”


    。。。。。。。


    韓彭話音一落,三十多個征東軍精神大振,高叫著發起衝擊,被圍的圈子頓時擴大許多。


    石青一愕。


    他知道毒蠍的身手好,是高力士中能勝梁犢的三個高手之一。但他不知道,毒蠍的身手好能提振士氣信心的程度。


    耳邊響著眾人的歡呼,石青血氣一湧,莫名的,一股強大的自信蓬勃而出,即便沒有蠍尾槍,毒蠍依然是毒蠍!


    “崔宦!馬槊!馬槊給毒蠍。”沒有合適兵刃的苦韓彭感同身受,一見石青手中柴斧,他就大聲叫嚷起來。一個三十許漢子隨聲遞過一根丈八長馬槊。


    馬槊是馬戰兵刃,粗長沉重,主要用於集群衝擊,並不適合單人步戰。可它那粗大結實得絞合杆,一尺半的刃部,比起短斧,可就強的太多了。


    石青馬槊在手,順勢一攪,近身的幾個豫州兵頓時翻跌出去。


    “好!”他大讚一聲,馬槊再是一拔,身前空出一片足以施展開馬槊的空間。


    “大家隨我來!”石青精神一振,跨步向前。


    馬槊舞開,當者披靡。如劈水分波,麵前厚實的人潮忽地分開。


    “瘋虎!你護住左翼。以後韓某對你甘拜下風就是了。安平將軍,請你護住右翼。崔宦,帶幾個兄弟斷後。”


    石青前衝之時,聽見身後韓彭分遣人手。心中大奇。此人臨危不難,應變迅速,倒是一個將才。


    馬槊在手,豫州兵如同土雞瓦狗,厲嘯聲中,麵前對手紛紛敗退。石青跨出五十多步,麵前一空,已然殺了出來。他轉身殺回,接應出韓彭麾下士卒,和崔宦一起斷後,且戰且走。豫州兵在後竟然也是窮追不舍。


    雙方翻翻滾滾,西挪兩三裏之後,前方出現一道高崗。高崗上一位年青將軍,鐵甲長刀,傲立於戰馬之上。


    司揚素來心高氣傲,因為沒有趁手兵刃,最近屢屢受挫;一見年青將軍手中長刀,正是自己喜愛的兵刃,頓時紅了眼,狂喝一聲:“待我去取件兵刃用。”揮舞著柴斧向崗上衝去。


    “瘋子!睜開眼看看。那是悍民軍。你想找死啊。”安離一把抱住司揚,大聲吼叫。


    悍民軍!石青身子一振。


    在鄴城,東宮高力士不在乎旗甲鮮亮的皇室宿衛軍,看不起孫伏都狐假虎威的黑槊龍驤軍,沒把王朗的驍騎精銳放在眼中,但是,有一支軍隊,卻是他們不願、不敢輕易招惹的。


    這支軍隊象遊離於群狼之外的獨狼,是由遊離在世族、豪強、流民、乞活團體之外的凶悍漢人組成鐵軍;是不管與任何敵人正麵對抗中從沒吃過虧的長勝軍;是無論對手如何指責,卻從不敢小覷輕視的強悍存在。


    這支軍隊叫做悍民軍。悍民軍來了。


    一杆血紅的大旗迎風招展。上麵描有兩個粗獷之極的黑色大字‘悍民’;大旗之旁,另有一道窄長的認旗,上書一個‘張’字。沒有騰空飛起的煙塵,沒有震耳欲聾的聲勢,一個個身影陸續從高崗後現身。數千步兵,幾百騎兵,三三兩兩,連個隊形都沒有,可當他們的靜靜地矗立在高崗上的時候,石青渾身汗毛一炸,一種迫人而來的巨大壓力讓他熱血沸湧,戰意盎然。


    “還好。不是石閔將軍親來。”司揚不知什麽時候靠了過來,在他身邊低聲說著。“蠍子,準備奪馬逃跑。如今,隻能顧自己了。。。”


    石青豁然回神,馬槊一指西南。“兄弟們。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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