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李雲龍吵翻後,馬天生加強了和北京的聯絡。


    其實,以他的地位,要想直接和中央文革小組聯絡,資格還差點兒。


    那些炙手可熱的大人物需要考慮的事情多著呢,哪裏會把一個普通軍職幹部放在眼裏?馬天生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的熱線那頭是軍隊政治部門新崛起的一位首長,這是他的老上級了,多年來對馬天生一直有著提拔重用之恩。


    這位首長當時相中央文革小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地位正如日中天。


    馬天生把本市的運動進展情況向老首長做了匯報,特別是李雲龍的問題。


    他認為,本市“文革”運動的最大障礙是來自李雲龍,此人仗著資格老,有些戰功,對中央文革小組的戰略部署一直采取陽奉陰違的手段,這種人在黨內軍內還有一定的市場,代表了相當一批高級幹部,他們對“**”一直抱有抵觸情緒。


    熱線那頭的首長聽了馬天生的匯報,似乎很感興趣,沉吟了半晌才說:“我聽說過李雲龍這個人,記得抗戰時他好像是隸屬129師的,你手裏有他的資料嗎?他是誰的人?哪個山頭的?告訴你,中央現在鬥爭很激烈,勝負還未見分曉。


    這一點,你要特別注意,黨內雖說喊了幾十年反對山頭主義,但山頭確實存在,這是事實。


    幾十年的武裝鬥爭,能沒山頭嗎?從1927年到1929年,黨在不同地區的武裝起義就搞了上百起。


    紅軍時期的一、二、四方麵軍加上紅25軍和紅26軍,抗戰時的l15、120、129三個師和新四軍,山西決死隊,廣東的東江縱隊,海南島的瓊崖縱隊,解放戰爭時的四大野戰軍,哪個不是山頭?你查一下,李雲龍是屬於哪個山頭的,這一點很重要,黨內鬥爭曆來如此,人事關係、組織關係盤根錯節,不把情況摸清楚,弄不好會把自己搞進去。


    “老首長的豐富鬥爭經驗使馬天生佩服得五體投地,那種審時度勢、縱橫捭闔的政治鬥爭經驗,沒有幾十年的磨練是拿不下來的,馬天生感到自己差遠了。


    李雲龍的簡曆是明擺在那裏的,馬天生經過仔細研究,發現李雲龍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哪個山頭也算不上,又和哪個山頭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長征之前他屬四方麵軍,一、四方麵軍會師後,張國煮同中央紅軍反目率四方麵軍掉頭二過草地,恰巧李雲龍那個團沒接到命令,原因是傳令兵在傳令途中不小心陷進沼澤淹死了。


    李雲龍一覺醒來發現四方麵軍都走了,他還納悶了半天。


    他哪裏知道黨內高層中的鬥爭,他想得很簡單,到哪兒不是幹紅軍,跟誰幹都一樣。


    恰巧他團隊駐地離林彪的一軍團很近,李雲龍便主動找上門去要求編入一軍團,對於這白揀的一個主力團,林彪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因此,這次黨內鬥爭使李雲龍鬼使神差地成了林彪的部下。


    長征到陝北後,1938年張國燾脫離共產黨,來自四方麵軍的幹部都挨了不同程度的整,惟獨李雲龍沒事,他屬於大紅大紫的一軍團,誰敢打他的主意?抗戰初期,八路軍的三個師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花名冊上隻有三萬多人,糧餉槍彈隻按三萬多人發,而八路軍實際上人數已達八萬人。


    於是成立了若幹個獨立團,李雲龍的獨立團也成了國民政府不承認的“黑戶”。


    先是劃歸到129師劉伯承摩下,後又歸了386旅的陳賡。


    最後幹脆在晉西北打出塊地盤來,成了單幹戶。


    解放戰爭開始,李雲龍團是劉鄧的中原野戰軍的主力團,參加了中原突圍,千裏躍進大別山。


    淮海戰役前,李雲龍部配合華野打援,完成任務後卻不許歸建,粟裕將軍和劉伯承不知做了筆什麽交易,李雲龍部又稀裏糊塗編入華野十一縱隊。


    1949年初,全軍重新整編,李雲龍部又隸屬於三野a兵團。


    如此算來,李雲龍歸哪個山頭呢?林彪、劉伯承、鄧小平、陳毅、粟裕、陳康這些元帥,大將們都當過他的上司,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第一野戰軍也和他有點兒淵源,因為他抗戰時老部隊129師386旅的一部分在解放戰爭時參加了保衛延安的一係列戰役,後來成了一野的一個主力師,這個師的一個主力團的前身是李雲龍獨立團的一營。


    這樣一來,李雲龍和四大野戰軍都能扯上點兒關係。


    政治鬥爭的經驗告訴馬天生,想搬倒一個元帥或一個大將並不難,因為他們的地位太高了,離政治旋渦太近了,一有風吹草動便注定在劫難逃。


    而李雲龍這類的將軍則不同,由於他複雜的經曆,使他在軍內的關係盤根錯節,他不同時期的老戰友構成了這支軍隊的中堅力量,這些將軍們不是當野戰軍的軍長就是省軍區司令,官職雖然不算很大,但都是手握兵權的實力人物,他們離高層之間的政治鬥爭較遠,想搬倒這樣的將領,政治借口是不太好找的,也容易引起軍隊的不穩定。


    馬天生認為,他和李雲龍的矛盾不是出於個人恩怨,主要是兩人之間的政治觀點南轅北轍。


    “**”是毛主席親自發動和指揮的,其目的是防止修正主義篡奪黨和國家的領導權,使領導權掌握在無產階級手裏,使紅色江山永不變色,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除此之外,別的都是小事。


    可李雲龍的表現引起了馬天生的政治警覺,他憑直覺感到,李雲龍對“**”這個群眾運動抱有很深的成見和反感,從觀點到行動都似乎故意和“**”運動對著幹。


    這個人別看文化程度不高,但城府極深,喜歡幹實事而不喜歡多說。


    馬天生想,他都幹了些什麽實事呢?從他性格上分析,他可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城市打成這樣,他會視若無睹?杜長海死得很蹊蹺,馬天生可不是傻子,他才不相信那個神秘的殺手是來自“井岡山兵團”。


    活幹得幹淨利索,極其專業。


    馬天生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支神秘莫測的特種分隊,如果有確鑿證據表明杜長海之死和這支特種分隊有關,這就有文章可作了。


    熱線那頭的首長聽了馬天生的匯報後一反常態地沒吱聲,似乎在考慮什麽,過了好一會兒,首長才說:“看來調查一下是有好處的,知彼知己嘛。


    這個李雲龍說起來哪個山頭也不是,又和哪個山頭都有聯係,這不是個能輕易搬動的人,不衝別的,就是曾在一軍團幹過這一條,他頭上就有了保護傘,林總的老部下,誰碰得?除非你能拿出過硬的材料證明他對抗文革運動。


    你要密切注意,以這個人的性格,他遲早要做出點兒事來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嘛,你應該知道,誰想對抗文革運動,不管他的資格多老,功勞多大,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馬天生默默地掛上電話,心想,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1967年2月,中央軍委的幾位副主席、元帥和政治局的幾個資深的領導人,為了保持軍隊的穩定,表示對“**”運動的不滿,在懷仁堂大鬧了一場,惹下彌天大禍,被稱為“二月逆流”。


    此事觸怒了毛澤東,他把幾個政治局委員召到書房,麵色陰沉,語調嚴厲地說:“終究是不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到底還是有人跳出來,公開地反對**了……”毛澤東又情緒激動地說:“要鬧個什麽結果?把張春橋、姚文元拿去槍斃,把江青絞死,我和林彪再上井岡山去打遊擊!把北京留給他們?“處於權力頂峰的毛澤東動了雷霆之怒,任你是身經百戰的元帥、功勳卓著的開國將軍都嗓若寒蟬,旋即消失在政治舞台上。


    在廣袤的國土上,政治風暴又起,反擊”二月逆流“、反擊帶槍的劉鄧路線。


    這些口號成了此時中國的主旋律。


    全國到處在衝擊軍隊,八大軍區全部遭到衝擊,全國軍分區以上的單位80%受到衝擊,70%的各級軍隊負責人被揪鬥,造成軍事通訊中斷,指揮失控,北京的三大總部及各軍、兵種總部幾乎全部癱瘓。


    這段時間,李雲龍連續接到在北京的各總部工作的老戰友打來的電話,他們都勸李雲龍要做好準備應付更大的麻煩。


    至於為什麽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誰也說不清,都說總的感覺是好像國民黨又打回來了,反正是資格越老、功勞越大的幹部越要倒黴。


    老夥計們出於好意,都對李雲龍說,你小於脾氣太壞,硬頂是要吃虧的,有些事能應付則應付,實在應付不了就幹脆找個地方躲躲。


    李雲龍說:“屁話,躲還不容易?哪個老戰友家的白菜窖裏都能給我擠出塊地方,可老子又沒幹傷天害理的事,憑什麽要像耗子一樣躲起來?那不成逃兵啦?我的部隊咋辦?虧你們想得出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看他們能把老子怎麽樣。”


    說歸說,罵歸罵,李雲龍也看出來了,形勢越來越緊張了。


    本市的幾派造反組織已經把他恨之入骨了,據鄭秘書匯報,街上的大字報,有80%全是衝他來的,封他的頭銜不少。


    “大軍閥”、“隱藏在軍內的野心家”、“劉,鄧路線在我市的代理人”、“絞死李雲龍”、“油炸李雲龍”,還有“打倒大叛徒李雲龍”,弄得李雲龍哭笑不得,他娘的,老子從來就沒被俘過,到哪兒去叛變?事情一旦鬧得太邪乎了,就要有人出來收場了。


    李雲龍終於收到中央軍委發來的書麵通知,這份通知共有八條內容,簡稱“軍委八條”。


    李雲龍興奮地對鄭秘書說:“這下可好了,軍委有了明確的指示,你看:對那些證據確鑿的反革命組織和反革命分子,堅決采取專政措施,對於衝擊軍事領導機關問題……如果是反革命衝擊了,要追究……今後一律不許衝擊。


    小鄭,你看,這上麵毛主席的批示:確定八條,很好,照發。


    這下好了,有了主席的尚方寶劍,誰再鬧事,就按軍委八條辦。”


    鄭秘書扶扶眼鏡,疑惑地說:“1號,這八條的要領太模糊,比如:如果是反革命衝擊了,要追究。


    誰是反革命?怎麽判斷?咱們有評判權嗎?說老實話,真的反革命分子藏都來不及藏呢,還有膽子去衝擊軍事機關?反過來說,那不是反革命是否就可以衝擊軍事機關?還有,要追究是什麽意思?先不製止,任他衝擊?衝完後再調查,要是反革命就追究?怎麽追究?是武力追究呢?還是口頭聲討一下?還有,今後一律不許衝擊。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誰不知道軍事機關是不許衝擊的?關鍵是有人硬要衝擊該怎麽辦?可以開槍自衛嗎?可出動部隊反擊嗎?沒人告訴你。


    1號,恕我直言,咱們要真照著這八條去執行,鬧不好就落進不知誰設下的圈套裏,請您三思。


    “李雲龍想了想,覺得鄭波的話有道理,他苦笑了一下,沒吭聲。


    鄭秘書估計得不錯,“軍委八條”並沒有刹住衝擊軍事機關的狂潮,反而愈演愈烈,沒見哪個部隊去“追究”一下,因為文件規定,隻有是反革命才能去“追究”。


    誰能說那些響應毛主席的號召起來造反的群眾組織是反革命呢?特種分隊已被李雲龍撤回營房,隊員們在段鵬和林漢的指揮下,每天除了訓練就是整理菜園子。


    特種分隊的撤回,使李雲龍失去了情報來源,這些無法無天的造反派正在醞釀著什麽行動?打,算先從哪裏發難?李雲龍一無所知,就算這樣,他也不打算使用特種分隊了,他可不想將來有人以此為借口毀掉這支精銳分隊。


    失去情報來源的將軍是痛苦的,他兩眼一抹黑,成了瞎子聾子,茫然麵對著詭計多端的對手,隻能被動地蜷縮著身子,等待對手朝自己最致命的地方猛擊,李雲龍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


    “井岡山兵團”的l號勤務員鄒明近來很興奮。


    他的死對頭杜長海的意外死亡使“紅革聯”一蹶不振,其組織內部為爭奪領導權吵得一塌糊塗,已呈分裂狀態。


    看來,一舉掃平“紅革聯”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最使他興奮不已的是他派往北京的聯絡員在北京受到中央文革小組首長們的接見,首長們充分肯定了“井岡山兵團”的革命性,是革命左派組織,它的大方向是正確的,雖然在革命的過程中,這個組織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錯誤,但這都是非主流的東西,總的來說,這個組織是革命的。


    當鄒明和他的戰友們聽到這個令人激動的消息時,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轉而涕淚澇淪,猶如失散已久的孩子遇到了親娘,大家熱淚縱橫,哭著、笑著、跳躍著、擁抱著,把毛主席萬歲、無產階級“**”萬歲這類口號喊得口幹舌燥,不知是誰呸咽著唱起了那首極富時代感的抒情歌曲: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毛澤東,迷路時想你有方向,黑夜裏想你心裏明。


    他們是真誠的,沒有人懷疑他們的真誠。


    但是命運卻喜歡和人開玩笑。


    與此同時,“紅革聯”的戰士們也在熱淚盈眶地,懷著無比誠摯的感情唱著同一首歌……因為“紅革聯”駐京聯絡員也帶回了同樣振奮人心的消息,中央文革小組的首長們也用同樣的語言肯定這個組織的革命性……中央文革小組的首長們是否有點偏愛中庸之道?這年月和稀泥是危險的。


    這不是嗎?“井岡山”和“紅革聯”這兩派組織的廣大戰士,都向毛主席像莊嚴宣布:要用手中的槍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誓死保衛無產階級“**”的勝利成果……補充:這裏對;李雲龍曆史的介紹有一點不準確。


    紅軍在草地分裂時,1軍團已經前出至俄界,實際隻有三軍團和中央與四方麵軍的四、三十軍在一起,三軍團於深夜主動先離開,並向四方麵軍放了警戒哨。


    四方麵軍的部隊於淩晨發現後上報了指揮部,李特曾率騎兵追趕,但被擋回。


    而且1、4方麵軍的團級單位並未混編,所以李雲龍團不大可能此時加入林彪的一軍團。


    而且整肅4方麵軍幹部是在1937年西路軍失敗後,而張國燾出走後並未發起整肅活動,因為那時通過以前的清算活動,張在4方麵軍幹部中的影響力幾乎已經喪失殆盡了。


    而在曆史事實方麵則有明顯得錯誤。


    《軍委八條》是1967年1月28日以軍委命令的形式發布的,而所謂“二月逆流”發生在1967年2月中旬,作者在此顛倒了兩個時間的順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亮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都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都梁並收藏亮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