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


    早上七點一刻,我早早就來到泵房。


    我拿起衣服進了更衣室,就看見一個小青年在換衣服,看到我還衝我點點頭:“嗨!來了啊,挺早嘛。”


    “章雷?”經過昨天的事,我仿佛有種過了好多天的感覺,都似乎有些不太記得他的名字了。


    “謝謝!”他揚起娃娃臉衝我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忘了我的名字。”


    “哪會。”我也衝他笑笑。通常對我微笑的人,我也是會回以同樣的微笑的――哪怕當時自己的心情再怎麽不好。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聽說八點的時候在職工食堂召開全體員工會議,不知道領導會講些什麽?”章雷喃喃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詢問我。


    我想了一會,還是說道:“還會有什麽事,可能就是廠裏最近發生的大事唄!”


    他點點頭:“也對。”


    “泵房裏麵總要留一個人值班,到時候你和汪師傅兩個人去吧。”


    “哦。”


    ……


    八點鍾的時候,所有人都蜂擁往食堂大廳而去。


    章雷和我也夾雜在人群當中,其實不用自己走,自然而然就被人群給推動著往前邁步。汪師傅一聽要開會,還要讓她去,連忙就擺手,沒辦法,那就隻好我去嘍。


    我們找了個空位坐下,大廳裏麵此時已經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我抬頭往台上望去,隻見前麵的講台上拉著一條橫幅,上麵寫道“職工安全大會”,台上的領導們早已正襟危坐。


    一個肥胖的主任用話筒喊了兩嗓子,不一會食堂裏就安靜了下來,緊接著那名主任就打著官腔說道:“啊――今天召集大家來開這個會,主要是講一講安全的重要性……”隨後這名主任絮絮叨叨說著一大堆,雖然是就著話筒的,然而他說話的聲音始終給人一種很低沉的感覺,若不仔細聽還真是聽不清楚。


    其實我不用聽見他說什麽,就已經知道他講的是有關於老錢工傷事故的事情了。果然如此,就聽見那胖主任接著說道:“……關於錢勝同誌發生的意外,確實令我們很是難過,公司領導也都高度重視這起工傷事故。為此,公司和廠部也都專門召開了事故安全分析會議,相關文件會很快發送到大家手中,到時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地閱讀學習。”


    胖主任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即還刻意地咳嗽兩聲:“咳咳――接下來,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廠長為我們大家講話!”


    隨著熱烈的掌聲響起,就見坐在正中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了起來,他就是煉鋼廠的廠長,姓古,約莫四十多歲。


    古廠長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台下掃視了一圈,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最近廠裏連續發生了幾起特大的安全事故,令我的心情很是沉重,也很悲痛!但悲痛的同時,我們還應該深刻地反思一下自己――我們大家的安全意識是否時刻警覺,時刻到位?安全員的工作是否做到了位?是否時刻將安全工作放在了首位?安全宣傳方麵的力度是否仍然不夠,仍然需要繼續加大?”


    古廠長一氣嗬成上述的話,隨即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衝著台下掃視一圈,輕歎一口氣又接著說道:“錢勝同誌的意外可以說是我們廠裏麵的責任,為此我們會進行深刻的檢討,爭取將安全工作做到位,保證不再有類似的事故發生;之前的那起事故,就是有關於言誌北同誌溺死在軟水池裏麵的事故,經調查發現,該同誌是由於醉酒失足落入軟水池中,最終不慎導致溺水死亡……”


    我聽到這裏陡然懵了,失足落水?還是醉酒?恍恍惚惚中隻聽得古廠長的話語還在繼續:“在這裏我要嚴重警告大家,上班的時間嚴禁飲酒,一經發現立即辭退。雖然該同誌嚴重違反了勞動紀律,屬飲酒導致的事故發生,但廠裏也不能說是一點責任也沒有,那個軟水池的井蓋為什麽不蓋住?……”


    古廠長還在台上意氣風發地侃侃而談,但是我已經一句話也聽不下去了,腦中始終在思索著――


    老言的死因是醉酒導致失足落入軟水池中?可是陳警官告訴我他是被嚇死的,好像是屬於心髒病突發的症狀。還有就是那軟水池的井蓋,在我發現老言的屍體之前,確實是蓋住的,古廠長怎麽說那蓋子沒有蓋住?這樣一起死亡事故難道就這麽被定為工傷死亡?


    很明顯的,老言一定不是由於醉酒落水,一定是謀殺!可是古廠長為什麽要這麽說?難道隻是為了安撫員工的情緒?


    心中有無數的疑問,我不由得懷疑起古廠長的話來,決定還是去找陳警官核實一下的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得“散會”二字,隨後大家就往食堂門外蜂擁而去。我靜靜地看著擁擠的門外,等到不再那麽擁擠了,才慢慢地往門口踱步。


    經過講台的時候,我不經意瞥了一眼古廠長,古廠長正準備起身離開,與我目光相碰,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就轉身離開了。


    雖然隻是這麽不經意的一瞥,但我隱約覺得古廠長眼中有股異樣的神色,意味深長。


    吃過午飯,我趕緊就打電話約陳警官出來談談,告訴他我有重要的線索發現,他的態度顯得不冷不淡,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我不明白他的態度為啥那麽不冷不淡,難道還為我私下行動的事情生氣?但他昨天曾讓我抽個時間過去找他談談,我這不是照做了嗎?為啥還這麽個態度?這些警察,看來腦子都和常人不太一樣。


    我倆約在廠外的一間小茶館。


    當我趕到那裏的時候,就見他早已坐在一個臨窗的位子上,正在吞雲吐霧。他麵前的桌上擺了一壺上好的龍井,看樣子似乎一直沒被動過。他看見我過來,用拿煙的手指指茶壺,意思叫我自便。


    我沒有理會,徑直坐了下來,用手掃了掃飄到麵前的煙霧,沒等它們散去,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同事老言的死,廠裏麵說是由於醉酒導致的工傷死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道你們也是這麽鑒定的嗎?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說的可不是這樣!”


    陳警官吐出最後一口煙,隨後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我就說嘛,這件事你自己很快會知道的。嗬嗬!”他淡淡地笑了笑,嘴角牽動著臉頰兩邊的肌肉,表情顯得極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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