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過了一個月,我期間兩次想發燒,都讓舅爺用哪個石子敷身的土辦法給降了下來。眼看暑假近半,該玩的全都玩了個遍,我開始想家了。本以為至少誌豪在這,我倆還能一起玩,誰知道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被舅爺拉去“上課”,有時候還跟著外出做什麽法事,總共在一起也沒幾天。


    不過正打算走,卻出了一樁怪事兒。


    這天一大早,舅爺先拉著誌豪溫習了一遍昨天學的東西,然後意外地說道:“好了,今天放你的假,你倆玩去吧!記得中午回來吃飯就行。”


    “哦!~~~~~”我倆高喊著,正準備出門去爬大佛後麵的那座山,上麵有座八卦樓。我早就想去,可不知道為什麽,舅爺反複囑咐我一個人不準去。


    剛跑到門口,院門卻被從外麵推開了。走進三四個男的,看到舅爺,趕忙上前道:“陸師傅,出怪事兒了,您快去看看吧!”


    “哦?先說來聽聽。”舅爺這種事情見多了,一點也不急,慢悠悠地道。


    幾個人相互瞅了瞅,然後其中那個看上去最年輕機靈的,走上前咽了口吐沫,小聲說道:“城北十字街口中間那口老井,您知道吧?”見舅爺點頭,他接著道:“這口井雖然有年頭了,但水一直沒停過。從它裏麵打出來的水,也算是咱們縣城水質最好的。可就是今天早上,我們幾個剛打了第一桶上來,就發現問題了。那水不但演色變黃,還有一股臭味!所以來請您去看一看,您知道,我們附近百十戶人家都靠這口井吃水的……”


    “……”舅爺沉吟片刻,抬頭說道:“好,看看去,你們準備根粗點長點的麻繩,一會興許用得上。”


    一聽有熱鬧瞧,我倆立刻就把爬山的事兒忘到九霄雲外了,屁顛屁顛地跟在舅爺後麵,往城北走去。


    舅爺也樂得我們跟著,至少對誌豪來說,是個難得的學習和長見識的機會。而我,隻不過純粹看熱鬧罷了。


    別看縣城小的很,城北我還是第一次來,畢竟大街上沒什麽可玩的,也不像省城,有那麽多小店商場可以逛。


    跟著幾個農民七拐八拐,我們來到一個很小的十字路口,路口正中間,歪歪地立著一顆老槐樹,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反正看長的那架勢,是棵古樹。


    古樹下麵,擺著一副轆轤,然後就是好大的一個窟窿。直徑足有一米五,旁邊什麽欄的也沒有,就這麽在地麵上張著嘴。


    在我的印象裏,包括陸家老宅,井都是有沿的,用青磚或者石塊砌半米高,然後口小得連個大人都掉不下去。這麽大的井,還真是頭一次見。


    我和誌豪趴在窟窿旁朝下看去,深不見底,四五米的地方,光線就照不到了,也不曉得水麵究竟在哪裏。


    不過,倒是沒聞見有什麽臭味兒。


    旁邊的幾個大人將一個木桶掛在繩頭上,然後搖動轆轤,將桶放下去汲水。約莫過了十幾秒,隱隱聽見裏麵傳來水聲,看來是碰到水麵了,他們又開始往回搖。


    等看到桶升上來的時候,我和誌豪就不看了,站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不是害怕,而是真的很臭。


    這種臭味很奇怪,我從來也沒聞過,有點像是各種臭味夾雜在一起的混合體。


    舅爺湊上來,顯示聞了聞,然後用一根手指在裏麵攪合攪合,又舉起來衝著太陽看了又看,眉頭漸漸鎖在了一起。


    “陸……陸師傅,您看這是……”年紀最大的那個老農見舅爺麵色不太好,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是屍臭!”舅爺一張嘴,就把一圈人給嚇得愣住了。


    他並不在意我們的神色,而是舉起手指接著道:“你們看,如果我沒猜錯,這黃黃的油質物,應該是屍油。那桶水先別動,屍油比水重,如果一會你們看黃色沉下去了,那就是屍油無疑。”


    “這……這裏麵有屍體?”一個中年男人問了一句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扶著老槐樹,“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他吐開了不打緊,附近的幾個人就像會傳染似的,接二連三地“哇哇”亂吐。弄得古井周圍是髒亂不已。


    “師傅,他們都中毒了麽?”誌豪奇怪地瞧著彎腰大吐的人,問舅爺道。


    “嗬嗬,心病而已,吐一會兒就好了!”舅爺把我倆拉到了個幹淨的地方,接著道:“你想啊,他們喝了一輩子這井裏的水,甚至前兩天還在喝,這會知道下麵泡著死人,能不惡心麽?”


    “嘔……我說陸師傅”一個人彎腰回頭道:“知道您老教徒弟,這會兒就別再說了,嘔……”


    “嗬嗬,好好!不說不說!你們快吐,吐幹淨了辦正事兒!”舅爺笑著答應。


    幾個人等把早飯吐得差不多了,總算緩過勁來,圍在舅爺旁,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讓立刻去報警的,有建議先送家裏人先去醫院看病的,還有要去上山拜佛的,亂哄哄一片,看得我和誌豪直笑。


    “好了!”舅爺看他麽討論不出個所以然,高聲喝道:“你們要是有自己的主意,我就走了!”說完,作勢要轉身離開。


    “哎!陸師傅!你可不能走!”幾個人知道冒犯了他,慌忙拉住,又是連聲道歉。


    總算拉住,舅爺挨個瞪了他們每個人一眼,正色道:“報警是肯定的。但是有我在,咱們可以先搞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再報警不遲。你們也看到了,有屍油屍臭,說明裏麵的人死了有日子的。再者,水質是今天才變,這中間就有一段時間差。這死者究竟是才扔下去的,還是在裏麵有一段時間了,我想先弄明白這個。所以——”舅爺說到這裏,故意拖了個長音,看了一圈圍著的人們,才道:“我剛才讓你們準備麻繩,現在呢,就需要有一個人下到井裏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啊……”一群大老爺們聽說要下到那個又黑又深的井裏去摸死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我看……咱們還是先報警吧!”一個年輕小夥子低聲說道。


    “啪!”還沒等舅爺搭腔,小青年身旁的一位大叔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怒斥道:“你個兔孫,知道什麽?!縣城警察哪次辦疑難雜案不得請你陸大爺?指望他們?他們來了,屍體撈走,就算破案,這井你還用不用了?這是警察能辦的事兒麽?臨了還不得請你陸大爺來解決!快,給你陸大爺賠不是!”


    “嗬嗬,不用不用。”舅爺微笑著擺手道:“年輕人,不知道咱們早些年的事情,不怪他們。”


    “可是,陸師傅……”那個大叔見舅爺沒生氣,趕忙陪笑道:“咱們自己下去看不是不行,就是我們沒您那身本事,就算下去了,也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啊!”


    舅爺並沒有直接回應他,而是笑著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百塊?”大叔見了這姿勢,心領神會,轉身和另外幾家商量了一下,又回頭道:“行!聽您的,我們負責動員吃這井水的人家,一家出個幾塊錢,就夠數了,隻要您能讓我們再吃……再用上這口井裏的水就成!”


    “準備繩子吧!”舅爺見他們答應,不再廢話,開始脫外套。在他們綁繩子的當口,舅爺脫了褂子後盤膝坐在地上,不停地做一深一淺的呼吸。


    忙活了三五分鍾,麻繩綁好了,他們還在頭上幫了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大筐,方便人或站或坐在上麵。帶頭的那個大叔才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小聲對誌豪道:“小豪,都準備齊了,你叫一下你師父。”


    “嘶~~”不等誌豪答話,舅爺睜開了眼,同時猛吸一口氣,從懷中又摸出一個小火柴盒,打開並取了幾團綠色的棉花出來,塞進鼻孔和雙耳,這才站起來,一聲不吭,往井邊走去。


    “這是幹什麽?”我跟在後麵,小聲地問誌豪道。


    “那棉花好像叫氣門。”誌豪歪頭想了想,說道:“是師傅用特殊材料泡製的,堵上後可以短時間內不受各種毒氣的影響。”


    我還想問那幹嘛要堵耳朵,又不用耳朵喘氣,舅爺卻已來到井邊,抓著麻繩站到筐裏,示意可以放下去了。


    兩個壯漢得到指示,小心地搖動轆轤,將舅爺慢慢放進了黝黑的深井中。


    直到從井裏傳出“叮”的一聲脆響,大人們停下了手中的轆轤,用旁邊的木樁一絆,就都圍到井邊來,等待裏麵的信號。


    大約過了十來分鍾,我已經開始替舅爺擔心了,麻繩卻突然晃動了幾下,緊跟著裏麵又是一聲“叮”。


    “快!搖上來!”帶頭的大叔趕忙指揮人去搖那轆轤。


    沒一會兒,我就看到淺黃色的大筐從深處升了上來。但是,舅爺卻沒有站在上麵,筐裏放著一些髒兮兮的東西,看不清是什麽,伴隨著的,還有陣陣惡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枚袁大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行電熨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行電熨鬥並收藏一枚袁大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