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我們在鳳舞渡的一個小旅店中住了下來。當第二天中午回到老家縣城時,誌豪已經可以撐著坐起來了,也能進行適當的交談,看來恢複隻是時間問題。


    又過了一日,舅爺又將那破鋼盔裏灌滿了東西,讓我提著去倒進北十字街口的老井中。並在老槐樹下貼了張告示,說明三天後即可使用。


    我一看還是那些屍油,卻發現這次一點也不臭了。倒進去後沒一會兒,再打上來就是幹淨無味兒的水,但還多少有些渾濁。附近的居民們見了都嘖嘖稱奇,直誇舅爺神通廣大,讓我自豪不已。


    剩下的日子,誌豪主要目的是養傷,而我和舅爺閑來無事,他就時不時地教我一些基礎的東西和這一門的切口,但涉及到更高深一層的東西,他卻嚴守當初和奶奶的保證,對我絕口不提。


    剩下的半個月,時間過得飛快。當我要回家的時候,誌豪已經基本上痊愈了。


    送我上車走的那天,舅爺鄭重地掏出一件東西,塞到我手中,表情嚴肅地道:“朝陽,這個東西好好保存,要天天貼身帶著,它可以中和你身上過盛的陽氣,等過了二十三歲的陰曆生日,你基本上就好了,以後也可以不必再戴它了。”


    我攤開手掌一看,這是個毛線編製的小袋子,扁平,和掌心差不多大,從邊上還穿出來一根線,長度剛好夠貼胸口掛在脖子上。


    拿起袋子抖了抖,從裏麵掉出一個銀光閃閃的東西,還頗有分量。


    “爺爺的袁大頭!”當我看到這個銀幣正中那一抹金色,忍不住叫了起來。


    雖然省城的物質比老家豐富得多,但生活枯燥,每天除了上學,回家做作業,再沒別的事情可做。


    好在一開學我就上初中了,新的學校,新的環境,新的同學,多少也還算新鮮。


    一年多下來,我的體質果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這期間不單再也沒有住過院,就連發燒上火都幾乎不出現了。


    我也曾拿著袁大頭去問爺爺,寶藏的秘密藏在哪兒?爺爺笑著說,如果他知道,早就去找了,哪兒還輪得到我?過了這麽多年,他想來想去,總是認為馬三炮隻不過是在忽悠他們而已,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寶藏。


    於是我就試著自己去尋找,卻發現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往往是殘酷的。


    時間一長,小孩心性,我也慢慢對這事兒失去了興趣。倒是父母對我整日裏帶著這麽個銀元頗為不屑,覺得一個夏天回來,我跟著舅爺變神叨了。


    不過剛上初二後的一次意外,讓我從此後悔不已。


    記得那是剛開學後不久的一天,幾個小販開始在學校門口兜售一種“拴著繩子的陀螺”,可以通過甩那條繩子,讓陀螺上下翻飛,並作出各種動作。


    當然,不久之後,我們就知道這種玩具的名稱——悠悠球。但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是一種新玩意兒。


    隻是一個禮拜不到,班裏的男同學幾乎人手一個,平時隻要下課或者上下學的時候,大家都一邊玩一邊走。


    其實那時候我本可以第一時間去買個回來。但因為一本盼了好久的漫畫即將麵市,我隻有狠了狠心,決定先買漫畫再買悠悠球。


    可是我當買過漫畫,再去找老媽要錢買悠悠球的時候,卻不怎麽順利。


    家人對我的管教很嚴格,為了形成一個良好的理財觀,每周固定十塊的零花錢,然後等到月底,如果還有剩餘,作為獎勵,會額外再發十塊。所以,一個月四十元的零花錢是固定的,有時候還能拿到五十,但這種情況很少。


    所以,當我去要錢時,老媽就以本周的零花錢已經花完為由,拒絕了新的“貸款”申請。


    因為當時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如果本周已經花完了十元,那麽不好意思,你就不要花了,而且的下周不允許提前透支。


    這種看似很殘忍且坑人的規定雖然把小時候的我常常氣哭,但現在看來,我不得不為父母當年的良苦用心喝彩。


    直到我工作後許多年,無工資多與少,每月總能有一些盈餘,而且我多年秉承著絕不借錢消費的習慣,時至今日也都沒有一張信用卡。


    但初二的我,並不理解這一條例背後的真正用意。


    拿不到零花錢?好吧,那我就想別的辦法!


    想來想去,我想到了脖子上掛的那枚袁大頭。


    當然,我並不會真的將它當錢花掉,隻不過是想要暫時周轉一下,即本周先用它買了,然後到下周,我就用新到手的零花錢將其換回來。畢竟裏麵可能還藏著一個秘密的寶藏,就算沒用,我也不會輕易給人。


    可能又有同誌要說了,你就那麽急?晚等幾天,到下周再買不行麽?


    那麽你仔細想想,自己小的時候如果想要某樣東西,你肯等麽?一定是恨不得立即買了拿在手裏。


    這就是成年人和小孩子的一個明顯區別。成年人買東西會等它降價,或者湊夠錢了再買。但小孩子不會,因為他們不掙錢,所以不知道每一毛錢的來之不易。


    一個是理性消費,一個是衝動消費而已。


    當時我兜裏還有兩三塊,而悠悠球需要七元錢一個。雖然袁大頭背麵很明顯地刻著“壹圓”,但我可不傻,自然不會當成一元錢來花。


    在我心裏,它怎麽也要值五塊!


    所以,這下錢就夠了,我自己還剩下兩塊,用袁大頭抵五塊,然後等下周一發了零用錢,就立刻去找人家換回來。


    製定好了作戰策略,我第二天就一早來到學校門口,還選了一個麵色看起來最老實的小販,和他商量起這一計劃。(選老實的是因為我怕他到了下周不認賬,不肯給換回來。)


    雖然我早想好了一套說辭,如果小販不願意,我就告訴他這是純銀的,絕對值五塊錢,而且告訴他我的班級和姓名。我想這樣他應該會答應。


    事實說明,我還是低估自己了,袁大頭一亮出來,那個中年男人立刻就答應了,甚至連另外兩塊都沒要,就做成了這筆生意。


    當然,我沒有忘了和他約定周一要換回來。


    悠悠球拿在手裏,我那叫一個美啊!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叫好。


    但我千算萬算,唯獨少算一條,那小販下周不認都沒什麽,可他來了個更狠的!當我拿著七塊錢站在周一的學校門口時,找了好幾圈,壓根連他的人影都沒見。


    那枚袁大頭,被我看做護身符的東西,就這麽陪著一個買玩具的小販,消失不見了。


    直到過了好久以後,我都不認為自己是個笨蛋,隻是覺得那個小販不應該說話不算數。


    袁大頭丟了,我自然不敢跟家裏人說。雖然父母並不喜歡那玩意兒,爺爺也說是個假的,但這麽做,畢竟不符合家裏的“規章製度”,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挨吵必然是少不了的。


    至於舅爺一年半前的那番話,早就被我忘到九霄雲外了。


    我原以為等上一段日子,這事兒自然就瞞過去了。可卻不成想,丟了袁大頭後,我那過多的陽氣,很快就又對身體造成了傷害。


    初二寒假,我再次因為肺炎發燒住院了。


    本以為袁大頭的事情一直被自己隱瞞的很好,但出院後,父母和爺爺在客廳裏的一次對話,卻被回屋睡覺的我聽到,這才曉得,不是自己聰明,隻不過是大人們懶得計較罷了。


    時間:剛出院沒兩天


    地點:家裏的客廳


    人物:爸爸、媽媽、爺爺


    事件:


    爸爸:“爹,陽陽老戴在身上的那枚袁大頭您見了沒?”


    爺爺:“沒啊,怎麽了?丟了?”


    爸爸:“住院的時候,他說放在家裏了。可我回來找過兩次,都沒找到,問他,就是一口咬定在家裏。”


    媽媽:“丟了吧?怕說出來咱們吵他。”


    爺爺:“丟就丟了唄~反正是個假的,也不值錢。擱不住吵孩子。”


    媽媽:“……爸,您還記得我舅(舅爺)說的麽?讓陽陽時刻帶著。這次得病會不會是因為袁大頭丟了的緣故啊?”


    爸爸:“你怎麽也變得這麽神神叨叨的?怎麽可能會是那個原因!”


    爺爺:“老家的人啊~還是這麽愚昧迷信!”


    媽媽:“那……要不要和舅舅說一聲?畢竟是個老東西,他保存了那麽多年,結果弄丟了也不告訴他,總不好吧?”


    爺爺:“不用,那玩意兒本來就是我給他的。可別給他說,他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


    於是,就這樣,袁大頭丟失的事情,在家人對舅爺的極度不信任下,被當做小事一樁,隨意地拋諸腦後了。


    而我,本來還怕他們會說呢,現在,更不會告訴舅爺這事兒了,總之能瞞多久就多久。


    至於生病,反正從小也病習慣了。雖然生病難受,但至少不用上課,一得一失,隻有自己方才知道咯!~


    隻不過沒想到的是,這次生病,竟緊跟著給我帶來一個很嚇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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