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俊昊的印象中,中國是個很傳統的國家,一如母親那樣的女王在長輩麵前都要半垂著頭,聽著別人關於相夫教子的教誨,一項和母親關係不錯的奶奶在人前不能顯露半分熱絡。意氣風發的父親在爺爺麵前更是隻能小聲說話,有些叔伯輩分的陌生人願意借著母親韓國人的身份做些文章,每當父親想要反駁,總會迎來爺爺淩厲的眼神。


    太多讓他不能理解的事就那麽堂而皇之的發生在他眼前,小時候薑俊昊不明白爺爺為什麽不喜歡他,等到他明白的時候,中國已經成為了距離他很遙遠的一個詞匯。十數年來沒有聯係的親人突然給了他長孫的定位,真的是讓他‘受寵若驚’。


    那些年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大年三十,當所有親戚歡聚一堂,總是母親忙碌的時候。兢兢業業的做好了一桌飯菜,得不到半點誇獎不說,還會被人挑出毛病。如果身為藝人的薑俊昊出現在這個飯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會是他身上最耀眼的印記。但這些人作何想法在他這真是很微不足道,就如同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他壓根沒想到還會回去。


    麵前的庭院依舊富麗堂皇,占地麵積極大的院落彰顯了薑宇的身份,他擁有全美二百餘家連鎖快餐店,手中還有數隻業績非凡的股票,在資本主義國家中完全稱得上摸著上層門路的成功人士。但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薑宇卻主動停止了資本擴張,看上去就好像是要守著財產做一個知足的富家翁,讓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這份成功的代價便是薑宇丟掉了薑俊昊的撫養權,當年發生的一切到如今已經大多被遺忘,之所以會被想起,大概也是因為中國一詞的原因。薑俊昊想起曾經要求說可以去中國等父親成功,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無疾而終。正好,你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嘔心瀝血數十年去爭一口讓別人刮目相看的閑氣,他並不是這麽有‘大誌向’的人,從薑宇當年莫名停下腳步來看,父子倆好像如出一轍。


    當年的薑俊昊很有可能走上一條和如今完全不同的道路,意識到這一點,他又有了一種自相矛盾的感覺。一邊是躍躍欲試,一邊是棄之如彼。他心中隻能想著沒有如果這句老話,一步步走到今天,在事業上薑俊昊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遺憾。如果要說東方神起的解散,估計幾年之後他才會歎息一聲,因為那些不省心的家夥很讓人生氣,而薑俊昊卻恰恰是個敏感又小氣的家夥,所以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些家夥並不值得他心懷遺憾。


    重新踏進這個家門,薑俊昊就已經熟悉了一切,被人引著到客廳小坐,金慧敏就噔噔噔噔地跑下了樓梯,湊到他身邊並不是許久不見的想念,而是單純的因為好奇。


    “哥,長孫到底是什麽意思?”從沒學過中文的金慧敏說出這麽富有傳統氣息的兩個字,不但拗口,還讓人有種想要發笑的衝動。


    “就是金羽誠,他在金家就是長孫。”


    金慧敏皺起了眉頭,明顯不能理解,“不就是大哥?非要說的這麽鄭重,弄了半天也沒什麽,真沒意思。”


    “我回來又不是逗你玩的,母親呢?”


    “姑姑在樓上,說你回來了就讓你先去見姑父,然後再回去見她。”她湊近了薑俊昊耳邊,小聲嘀咕,“姑姑變化很大,難保你認不出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你真的還要跟她鬥氣?”


    “你確定你說的那人是我母親?讓韓國為之顫抖的金悠麗女王殿下可不會跟他的兒子,一個胸無大誌、性格乖張的孩子鬥氣。我去見父親了,你可別去跟她傳嘴,要不然在我倒黴之前,傳嘴的你一定先倒黴!”


    不顧金慧敏那凶光閃爍的雙眼,薑俊昊直接走向薑宇的書房。這麽多年來他和母親的關係都被這個妹妹看在眼裏,如果說當初還抱著家和萬事興的想法從中調和,現在她也隻是抱著觀望好奇的態度,想要看看這對母子到底是誰先低頭。有些時候事情就那樣發生了,別管它是不是讓人匪夷所思,看起來不合常理,這世界上有太多奇怪的事,科學都不能解釋,誰又會去刨根問底?


    悄悄地跟著薑俊昊來到書房門口,原本還擔心哥哥會回頭警告自己,結果卻隻見他站在門口呆了幾秒鍾,然後便敲響了房門。


    “進來。”


    握著冰冷的扶手,薑俊昊強自穩定心神,這才推開了房門。父親薑宇一直以來都是以慈祥的形象出現在薑俊昊麵前,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在對方麵前特立獨行。以往如果和母親的冷戰太過激烈,隻要薑宇出麵,薑俊昊一定會是去道歉的一方。不會有妥協般的勸說,他隻是能讓薑俊昊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和位置。


    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無論如何,都不能斷掉。


    薑宇的底線這些年來一隻維持著薑俊昊和金悠麗表麵上的和諧,兩人之間的誤會太多,互相對彼此的看法也各有自己的一套定論,其實母親的定位就注定金悠麗輸多贏少,但就算是贏了,薑俊昊也不會很開心。


    “爸,我回來了。”


    走進書房,打過招呼之後關上房門,薑俊昊站在父親的書桌前,看著書桌上正在寫的一副字。薑俊昊和書法無緣,隻是能看出薑宇落筆時那種行雲流水的流暢感,這是一門藝術,一種薑俊昊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文化。


    ‘心如止水’


    “這是自勉。”


    薑宇放下筆,沒有時隔很久見到兒子的那種激動。


    “我不懂。”也不想懂。


    “每種文化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不能因為就看到它壞的一麵就忘了它好的一麵。我知道你不喜歡回去,但是隻要我們姓薑,我們就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薑俊昊低下頭,撓了撓鼻子,完全是一副懵懂的模樣,“我們到底為什麽要回去?”


    “你爺爺病了,很嚴重。”


    “盡孝?沒問題。”


    薑俊昊公事公辦的口吻讓薑宇皺起了眉頭,說話的口氣也嚴厲了起來。


    “其實這幾年你爺爺的身體一直很不好,人老了,很多事情也就會看開了。說不定這會是你見他的最後一麵,到了那之後收起你的這副態度!”


    薑俊昊平視著父親的眼睛,半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是因為那鬢角處的幾縷銀白發絲而住了嘴。他隻能默默點頭,順從父親。


    “不出意外的話元旦之後我們就會去中國,調整一下你的工作時間,大概要去一周左右。上樓去見你母親吧,她還有話要跟你說。”


    薑俊昊點頭應是,然後退出書房,輕輕的關上房門。來到二樓的一間屋子前,他輕輕敲門。


    “俊昊?”


    “是。”


    “進來吧。”


    簡單的對話可以吐露出很多訊息,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了不少,這讓薑俊昊皺起了眉頭。隻是在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又撫平了。


    “回中國的事你父親應該跟你說了,這一次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對你我沒有別的要求,隻說一件事,低調,切忌衝動。”


    二樓的書房是金悠麗專用,幾套畫具被散亂的擺放。母親正坐在窗前,語氣中少了以往的命令口吻,臉色看起來也柔和了許多。就好像跟薑宇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那鋒利的性子也被磨鈍了不少。


    “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麽跟您說的,我隻能保證一點。如果有人說我是雜種、戲子,我會揍他;如果有人在我麵前刻意的諷刺什麽,指桑罵槐,我絕對不會給他留下任何臉麵。中國的一切我都不要,沒必要在他們麵前卑躬屈膝。當年我還小,不懂事,不知道您受了多大的委屈,這一次回去我會聽您的囑咐不主動惹事,但如果真要有人以為能站在我頭上,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我們是一家人!”金悠麗強調道。


    薑俊昊搖搖頭,“在我心裏,您、我,還有父親,我們才是一家人!”


    看著麵前的薑俊昊,金悠麗能感受到那種堅持,如同當年他離開家裏時一樣,沒有人能阻止,沒有人能勸服。身為母親的她很是欣慰,但理性上卻讓她隻能歎了口氣,然後轉移了話題。


    “今天寶兒會過來,原本是聖誕節那天我們打算在一起過,但是她說今年要和她的老師一起,所以我就叫她過來吃頓便飯。有一點你要明白,我喜歡寶兒不是在幫你挑老婆,隻是看到她的時候會讓我想起年輕時的自己。所以,她是我的客人,不是你的!”


    “我和她之間的問題很多,我不能說我完全不介意,甚至可以把她當成慧敏的朋友來相處。但是我保證我可以克製,這一點請您放心。”


    多少年來,母子之間的交談第一次以和平收場。但接下來的問題卻更顯棘手,即將麵對的寶兒,還有不久後的中國之行,退出母親的書房後薑俊昊長長的出了口氣,眼前更浮現出那讓他焦頭爛額的情景。


    ps,請大家不要擔心豪門恩怨之類的情節,本書已經進入收官階段,絕對不會讓主角成為什麽豪門繼承人之類的。此處情節恰恰是家庭支線的收尾,家庭主線也會盡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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