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機械搶了黎女生計,對於穿越者來說,也許算不上什麽新聞,這些機械發明那天起,五人便知道它們會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但真正切身看到女首領的寨子所受到的衝擊,龐寧才明白,曆史書上那輕描淡寫的一句,“什麽什麽機器的發明導致多少多少人手工業者失業”,其背後的真實場景是多麽殘酷。賬麵上,也許五源穀的紡織業隻是降低了一個明末黎人家庭百分之十幾的收入,但一個輕飄飄的百分之十幾,對於掙紮在溫飽線上的農耕少數民族來說,意味著家裏小孩吃不飽,意味著孱弱不堪的老人也必須到田裏耕作,意味著一家老小為了生計要加倍地起早摸黑。


    穿越五人聽到這事的時候正在鴻台上的餐廳吃飯,自從招收了第二批改水營以後,樓下的食堂便有些擁擠。穿越者把二樓的食堂讓給了趙姓十二個少年,自己則在鴻台建了個餐廳,菜食每日由下麵專人做好趁熱送上來,環境比原來好了不少。五人一時都沒有言語。董學普正往嘴裏扒飯,抬起頭,說,“這幾年,怕是要苦了那些黎人了。”又想了想,衝埋頭吃飯的史班說道,“史班,我們能不能搞點什麽適合女人農閑時候能做的事情,教給黎人。”史班把碗放下,一邊想一邊說,“我想不出來什麽適合女人幹的,要不就是招她們來做工業流水線。”董學普聽了便說,“流水線也好,可以把附近經濟帶動起來。”史班卻沒有想到有什麽產品現在可以上流水線,龐寧見大家為難,便說,“再說吧,吃飯!”


    過了幾天,龐寧正在紡織作坊辦公的廂房裏和小桃子問話,史班興衝衝跑過來,拉著他的手就往水壩那邊走,說,“胖子,我做了個東西,你給那黎寨帶去。”龐寧見他滿麵興奮神色,隻得讓小桃子再去織布,隨他去看。到了那看到一個大水車,架在鐵器作坊前麵的小河上緩緩轉動著。那水車比五源穀現在用的要大上一倍,史班說,“這個水車大,裝了滾柱軸承,適合在昌化河裏用,可以把水提高六、七米。”龐寧張望那水車,左看右看冒出一句,“這大家夥容易壞不?”史班愣了半晌,說,“還行吧,時間久了總歸會出毛病,到時候讓趙玉幫那寨子修去。”龐寧這才笑起來,說,“出毛病才好,那我們幫修水車時候,便可以要錢了,否則這幫窮鬼哪裏肯拿錢出來!”史班聽了這話興奮勁頓時全消,懶得再管這事,隻讓趙玉幫龐寧去那寨子把水車裝起來。


    龐寧帶著趙玉,又跟秦明韜借了幾個人,到那黎寨找到女首領,在那黎寨東麵的昌化河邊用混凝土壘了個牢固台子把水車給裝了起來。龐寧教黎人把那水渠修到遠離昌化河的旱地,示範性灌溉出幾十畝新田出來。黎人們見那水車足足有十多米高,紛紛歎服不已,又估計再把灌溉渠修整完畢,那灌溉麵積可以擴大十數倍,個個對龐寧感激不盡,最後幾日是日日酒肉招待。那女首領見龐寧不提要錢,更是千恩萬謝,對上次冷淡態度道歉不已,說是遇到貴人了。龐寧幾人在那寨子忙碌了十幾天,開始還晚上趕回五源穀,後來就住在那黎寨了。最後回來那天黎人整個寨子送了好遠,又派人背了幾筐棉花送到龐寧鋪子裏作為感謝。龐寧收下那黎人的棉花,想起穀裏的樹也被砍完了,就跟那些黎人說,“回去和你們首領說,要是農閑有空,砍了木柴來這裏,可以換我們的米和布。”那黎人唱了個諾,便回了寨子。


    呂策那天聽到黎女停止手工紡織的事情後,想的卻和龐寧不一樣,他擔心的是黎人婦女要鬧事。這事可不是呂策異想天開,十八世紀英國工業革命時期的發明家們,沒幾個享受到自己發明的好處的,幾乎都是給落後生產力的代表端了。水力紡紗機發明者當年就被其他工廠主圍攻,最後以區區60英鎊送了出去。但呂策當時見大家都同情黎人,這話硬是說不出口,隻能第二天找秦明韜合計。秦明韜剛剛結束封山工程,正想給改水營放幾天假,但想想覺得不能不防,就又帶著改水營在小南關後麵二十米又修了一道城牆。那新城牆工程量比小南關小很多,包括垛牆有四米多高。兩道城牆之間架起吊橋。一旦小南關被攻破,眾人可以通過吊橋轉移到後麵城牆上,砍掉吊橋繼續防禦。呂策要史班給改水營每人都做了鋼槍,勞作完畢再訓練一個小時的刺殺格鬥,每日把改水營一幫漢子累得半死,後來秦明韜怕要炸營,隻有減少勞動工作量。


    改水營有五十個男人,早先已被秦明韜分為五隊,呂策每隊派先鋒營兩個少年帶領操練。先鋒營少年不過十六七歲,改水營的漢子們雖說平時尊重他們,對先鋒營出來的少年叫上一聲“小官人”,但那也是礙於頭領們的威嚴,這真正讓自己聽小十歲的孩子指揮,如何也不服。呂策走到那邊,這處的改水營就對少年們冷嘲熱諷。呂策暗笑這些流亡漢子倒還有幾分血性,臉上卻黑著,讓改水營這邊最能打的梁老大和趙源切磋切磋。眾人便把二人圍成一個大圈,改水營的漢子們使勁幫梁老大鼓噪著加油。趙源也不吭聲,就把身上的鋼甲卸了,鋼槍放在一邊。梁老大快三十歲了,要和十七歲的娃娃動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喚一聲,“得罪了!小官人你先來!”,趙源也不說話,就撲了上去,拳打腳踢,隻兩個回合,就把梁老大就放趴地上,好在手下留情,梁老大沒傷到筋骨。呂策又隨手點了三個改水營的讓輪流上,那趙源還真爭氣,一個個按在地上,自己氣也不大口喘一下,漢子們這才真服。呂策乘機隨口說些條令,大抵是不服從先鋒營指揮杖罰之類的,改水營都乖乖服從,練起隊列。無奈改水營每天還要修築工事,隻有一個小時訓練時間,練了一個禮拜,隊列始終不能振作起來。呂策擔心要是麵對真刀真槍,這些漢子會聽命向前刺殺,還是轉身往後逃?最後隻有想出個奇怪辦法,改水營每人配一把鋼弩,隻練上弦不練射擊。每四個改水營漢子和一個先鋒營少年編為一組,改水營的漢子把鋼弩上弦,上好交給先鋒營少年,先鋒營少年射擊完,還給改水營,分工合作。


    呂策把這想法和史班一說,史班很是讚賞,說,“這土裏刨飯的,和刀尖上舔血的,還是分開來比較好!要不準要亂。”滿口答應下來幫做鋼弩,史班又說,“曲柄上弦這事婦女也可以做,除了孩子都該練一練,真出了事多一人出力就多一份希望。”呂策就和龐寧、董學普打了招呼,讓穀裏的人都練習幫先鋒營上弦。


    這鋼弩雖然用鋼不多,麻煩在於零件又小又多,數量太多史班也顧不上質量了,折騰了一個月給呂策弄出鋼弩七十把,弩箭兩千支。呂策用史班做的鋼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那弩架上麵有鑄模留下的映子就知道質量不怎麽地。拿起一把上弦裝箭,對著三十米外小樹射過去,居然偏了兩米多。呂策又射了幾次,發現這弩射十米內還有些準頭,再遠就隻能靠運氣了,上下左右亂飛。史班見他拿著個弩晃來晃去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心裏也發虛就也有些惱怒上來。衝推車的漢子手一揮,說,“回去,這些都回爐,重做!”呂策看史班不爽,也隻有陪笑,笑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麽好。


    話說史班現在算上跟秦明韜長期借來打雜的六個改水營漢子,加上趙玉等三個少年,一共有九個人手。史班帶這這九個人上個月剛燒出磨頭,做出磨床,這些天正在研究車床。車床史班隻在朋友廠裏玩過幾次,網上看過資料,沒有真正用過,一邊試驗一邊做,這幾天正糾結在幾個傳動結構的問題。雖然支持呂策,但眼看車床試製就要出成果了,史班實在是不舍得這麽放下來,鋼弩的事那天雖然答應了,其實也隻花了幾天就鑄出來組裝起來,根本沒有精加工。


    把那些鋼弩推回來,又給扔進了研磨車間。趙玉就問那推車漢子怎麽回事,聽完了就說,“這呂頭領也太挑剔了些,我們做了好幾日呢。”其他幾個先鋒營少年紛紛附和。史班笑了笑,想想這安全工作也不好大意,不能怪呂策挑三揀四。就叫眾人把那磨床打開,把鋼弩的一個個零件都拿來,按當初秦明韜畫的設計圖精細加工。先是加工出一把標準件,試射幾次找出問題,然後又反複改良。最後做了把能穩定射到三十米外直徑半米的靶子,還能射穿那做靶子的兩層羊皮的。以這把弩為定型,其他的七十把參照這把,將關鍵部位重新鑄造,重新加工了一番,一把把試射確認都達到了標準,這才重新交給呂策。


    史班做弩忙了一個月,耽誤了其他事情,心裏也煩不過,交貨那天也懶得去,就讓趙玉帶著兩個漢子過去。呂策拿起那弩射了幾箭,滿意不過,就要表揚那趙玉。那趙玉跟史班一起呆久了,不知道怎麽也學到史班那得理不饒人的脾氣,驕傲不過地說道,“呂頭領謝我什麽?真要謝就要到鐵作坊謝謝我師父!”呂策想史班耳根軟,不敢得罪他的副手,拍著趙玉的肩膀接口到,“趙玉果然懂事,合該這樣!趙源,列隊,我們到鐵作坊那,給史頭領道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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