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撫寧以後,把城裏城外搶了個光,金銀首飾糧綢布帛,隻要是值錢的都被搶了個幹淨。搶完了就把四野八鄉的窮鬼們全聚在了縣城城西。便是開戰前秦明韜在望遠鏡裏看到的百姓了。


    韃子每天從倉裏拿些雜糧出來,摻了沙子煮稀粥分給百姓吃,也不知道是什麽打算。聽說在遷安那邊,韃子是直接押著百姓出關到遼東去,抓到那北寒之地,以後就給韃子做奴才了。大家夥想到這個就是不寒而栗,生怕被抓到關外做野人的奴才。


    但心驚膽跳地等了十來天,城裏的韃子倒是沒有那意思。後來聽人說,是韃子抓的人夠了,一次要不了那麽多,所以咱撫寧縣的人不用抓出關去。


    再後來,聽說薊州也被打下來了,韃子又不知道想些什麽,就要鄉親們~|發,敲鑼打鼓的貼了榜文,說剃發就要挨鞭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鄉親們合計著,寧願挨鞭子也不能剃這個頭。結果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抽鞭子,都是皮開肉綻的,打得人幾天下不得床。


    但咱做人,怎麽著也不能把這孝道給拋了。華夏衣冠,這衣冠丟了還是人嗎?那和韃子有什麽區別?大夥也便就這麽和韃子們僵著。有幾十個畜生崽倒是跟著韃子去了,一剃了頭就被委任做了官。


    韃子把抓進縣裏的幾萬人分成了兩百多個“唐人牛錄”,封那些畜生崽做“唐人牛錄”的“備禦”。這些畜生崽做了虜奴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對著城西這幫窮鬼大呼小叫,每天吃沙子餓肚子的鄉親們恨不得片了他們。


    但也有人看得眼饞,趁夜到這些兔崽子的屋子裏下跪,投了韃子。陸陸續續地投韃的畜生越來越多足有上千人吧。後麵投的人就做不上備禦了,一個比一個官小,到最後剃了頭隻能當個輔兵勞役什麽的了。但總歸能吃飽肚子,比城西這些喝摻沙子稀粥的鄉親們是好一百倍了。


    其實說起農家人餓會肚子也沒啥,哪年青黃不接時候不餓肚子?大夥心裏之所以這麽不踏實,還是惦記著城外的田。這仗打了幾個月,稍有點積蓄能躲兵災的,都躲到別處去了。這被抓到城裏的都是些無路可退的可憐“老佃”。


    明知韃子要來,要打仗了,戶們還是在城外的田地裏播下了麥種。這一被抓進城裏,這田裏的麥子就沒人管了…


    不是蠢,實在是沒別的法子。怎麽辦?不種麥子年的日子怎麽過呢?


    ……


    城外地原野。靠近水源地地方橫七豎八地分布著一些麥田。自百姓被進城裏算。田裏十幾天沒人照料了。幾寸高地麥子有些缺水地跡象。發蔫地麥葉沒精打采地吊在杆上。


    安著馬鐵地馬蹄一蹄子壓去。一片地麥子就連葉壓進了缺水地硬土裏。那蹄子再甩出來時候一片硬土帶著麥子就被踢到了田埂上。再沒有了用。


    那蹄子跑動中在麥田裏一拉。又把一線地麥苗齊齊踢倒下去。


    這樣地動作在原野上被不斷重複。最後。方圓一千米地麥子全部被踏成了爛泥。


    女真遊騎在河北地荒野田野上來回繞圈馳騁。揚起滿世界地灰塵。遠遠看去些明亮地光頭和晃動地小辮子搭配著一身厚重地鎧甲。仿佛是一種鮮明地視覺符號。這種視覺符號很紮眼。在明軍地眼裏是死神般地存在。但在改水營地士兵眼裏。是會移動地“軍功”。


    但這些“軍功”這會卻不肯乖乖地進入射程士兵們采摘。幾千韃子,聞訊從附近州縣趕來的幾千韃子繞著改水營團團轉既不進也不退,就這麽遙遙地隔著四、五百米呼哨馳騁仿佛是在耀武揚威。花花綠綠的旗子圍著改水營打轉,把人的眼睛也轉暈了。


    早上剛出城時候倒是沒這麽多韃子上出城東王讓全營往北一路衝,迎麵來的隻有一千騎。但那韃子頭子不知道得了什麽命令,沒挨這邊幾槍掉頭就跑,在遠處轉了個彎就往咱身後插。東王自然不會讓韃子斷了後,一路又退回來退到了縣城邊上。


    東王也曾經下令衝鋒,但沒衝一百米這些韃子就撒腿跑。幾千人的部隊聚一起哪裏跑得過這些遊騎啊?火炮和輜重都在後麵縣城裏呢,還是不要離城太遠的好。這邊的衝鋒一停下來,那幾千韃子又圍上來打圈圈,不知道累似的,看得人心慌。


    嘿,瞧那些韃子瞄過來那眼神,就跟打獵似的,也不知道是誰打誰。


    東王也不知道是什麽主意,就這麽就地停了下來,坐等外麵的韃子越聚越多。從早晨的辰時一直等到下午的未時,韃子越聚越多,附近各州縣的韃子全跑過來了,怕是有三、四千人了吧。


    咱改水營出來打仗,大兵的背包裏都裝了幹糧,就地吃了幾口倒是填了肚子。對麵的韃子什麽也沒吃,倒好象不餓似的,撒腿滿地裏跑的歡。原野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韃子,好像整個灤州東麵的韃子全跑來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一個斥候,一個探子也放不出去,收不回來。


    聽說這些辮子在那北邊餓肚子是常事,都是些賤命,不怕餓。


    那窮山惡水的極北之地,哪裏找吃的去啊,餓慣了,也不在乎這一頓半頓的。就是在關外餓壞了


    這麽愛入關來搶東西。什麽都沒有見什麽搶什麽,看見的,韃子連農家人的犁頭鋤頭都不放過,在衙門的倉庫裏堆得老高。


    好像這還隻是剩下的一部分,大半已經回遼東了,把一堆破爛貨當個寶貝似的。要說在咱南海國,鐵器能值多少錢啊,就連抓老鼠的籠子那都是鐵打的。隻有這些韃虜,這些野人才把這些破爛當寶貝兒,不要命地入關搶這些東西。


    三千多改水營大兵就這麽在原野上等著,倒是以逸待勞。這些氣氛越來越輕鬆看那些轉馬打圈的韃子跟看雜耍戲子似的。要是有哪個韃子馬技好,這邊說不得還要喝彩幾句。那邊的傻韃子半天才明白過來,氣得拿弓箭就射。


    隔了幾百米,咱槍打不過去的箭又哪裏射得過來。


    但下午未時一過,氣氛就不對了。那些呼哨遊騎的辮子們都退回去,退到西邊一小山上,幾千人聚一起,密密麻麻地看上去怪嚇人的。再後來這幫韃子又退下了小山,都在小山下麵站著,一大隊白甲的韃子從小山後麵騎了上來。


    新來的韃子舉一麵白色大旗,那大旗一到,韃子的陣列就重新擺了起來。比早上亂騎亂跑完全不一樣了甲的死士被放在了外麵,輕甲的精銳護軍跟在後麵,再後麵是甲兵。中午沒吃飯,這幫韃子倒是依舊有力氣,排得井井有條的。


    一些物資漸漸發到了韃軍中,前排的韃子舉起了一些厚木板把這邊的火槍手看得一愣。


    一見那麵色大旗,中軍那邊就變了命令。改水營又往後退了一裏,直接退到了城牆腳下列陣。六十門炮都推到了西城牆上,遙遙指著那邊的小山。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傳了下來,輔兵進來把馬匹都牽走了,又把拒馬堆在了外麵下子來不及搬拒馬,就把輜重車拉了出來。


    這麽忙了十分鍾,氣氛越越緊張,仿佛前麵那麵大白旗是個可怕的厲鬼,隨時要撲過來似的。


    ……


    鍾會看了看雪白的大旗了笑說,“這多爾袞腦子倒是不錯出這麽個主意。不過他多厚的木板,一百米內我們的槍也打得穿。想衝過來五千人還是少了點。”


    秦明韜點了頭,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大聲朝旗領兵吼著,“縮小隊列寬度!縮緊陣型!”


    為了減少韃子的衝鋒麵積,水營最習慣的半米間距被改變了。士兵們接到了新的命令,火槍手們密集地擠在了一起,以最擁擠的方式排成了三列隊伍緊緊縮在城牆下麵。城牆上的火炮換上了散彈,將炮口對準了小山的方向,等待韃子的衝鋒。


    輜重車圍在了外圈,形成了一層障礙。士兵們將子彈裝進了槍膛,上好了發射藥。第一排的士兵蹲在了地上,將刺刀別上,一邊瞄準一邊準備隨時迎擊衝上來的騎士。後麵一排則把槍口對準了輜重車的兩邊,準備痛擊繞過來的女真騎士。


    “忠字旗完成準備!”


    “驍字旗完成準備!”


    …


    “火炮陣地完成準備!”


    全副武裝的改水營完成了作戰準備,如一隻廝磨著牙齒的猛虎,靜靜等待著小山上的饑餓豺狼。


    但等了好久,山上的豺狼也沒有衝下來。秦明韜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舉起望遠鏡看了看小山上麵的情景。


    多爾袞似乎發現了秦明韜在觀察自己,冷冷地看了這邊一眼。他突然笑了笑,掉轉馬頭朝山後走去。


    秦明韜愣了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放下望遠鏡看了看,卻看到那麵正白旗大旗也移動起來,隨著多爾袞往山後退走了。無數的呼哨突然響起,五千多韃子突然全部調轉馬頭,齊齊從山後離開了戰場。


    多爾]跑了?


    那他跑來做什麽?


    秦明韜愣在了戰場上,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怎麽回事。


    幾分鍾後,五千韃子已經飛快地離開戰場,往西北馳騁而去。劍拔弩張的原野上突然蕩蕩的,除了滿地的馬蹄子什麽也沒有留下。夕陽已經掉到了遠處的地平線上,傍晚的涼風把改水營的密集旌旗吹得獵獵作響,全副武裝的四千多戰兵對著空曠的原野,有點愚蠢的感覺。


    趙德、梁老大,幾個旗總訕訕地解除了戰鬥狀態,在戰士們無奈的眼神中騎到了中軍,滿臉問地看著東王。


    “父親,這多爾]在搞什麽名堂?”


    看著滿臉不解的手下們,秦明韜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搖了搖頭,正要解散全軍戰鬥狀態,突然看見李錦熙帶著幾個斥候從城裏跑了出來。


    “殿下,殿下,上當了!剛才韃子撤了遊騎後,探子好不容易跑了回來。我們上當了,樂亭縣,撫寧縣,整個州東部的韃子早上全撤了。一知道我們登陸後多爾]就把整個海岸放棄了,帶著搶劫來的財貨撤往了三屯營。”


    李錦熙說完訕訕笑了笑,臉上滿是灰敗表情,“多爾袞拖了我們一天,加上今晚一夜,他的部隊和搶來的財物全部可以安全撤走了。”


    秦明韜尷尬地沉默了好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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