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爾瓦站在馬尼拉王城總督府的窗口。看著生理人,或者說中國人所居住的八連城,皺眉不語。


    “主教大人,你知道我是個虔誠的人,我不喜歡那些異教徒。我一直認為,國王應該集結所有船隊發起一場聖戰,把這些異教徒從東方的島嶼上抹掉。”


    在十七世紀的歐洲,天主教的神權擁有極高的地位,甚至淩駕在國王和領主的世俗權力之上。這個時代,數不盡的貴族和平民,因為言行不慎被認定為信仰不堅,被異端裁判所判處極刑。在這個時代的歐洲,教廷對於歐洲平民來說是神聖無比的。誰得罪了教廷,誰就會被人民拋棄,很快玩完。


    即使在遙遠的呂宋,馬尼拉大主教的地位是極高的。對於一些重大的事情,馬尼拉大主教擁有相當的話語權,甚至決定權。


    一身貴族禮服的西班牙施爾瓦公爵看著大主教,用一種貴族的遺憾口吻說道,“我和主教大人你一樣,厭惡這些異教徒。他們信仰魔鬼。拒絕接受神父的洗禮。每天和這些人生活在一起,馬尼拉的日子真是糟透了。”


    把手上的紅茶朝外麵的生理人揚了揚,施爾瓦公爵無奈地揚眉說道,


    “主教大人,你知道嗎?我是十分不願意來馬尼拉的。都是我的姑姑,那個絮絮叨叨貴婦人的欺騙,讓我無奈成為這個海島的總督。”


    馬尼拉主教是個老人,他似乎對總督的虔誠言語感到十分有趣,笑著看著施爾瓦公爵,沒有說話。


    “但是…”


    話鋒一轉,馬尼拉總督無奈說道,“但是,既然成為了總督,我就必須關注西班牙在遠東的利益。到了今天,我不得不說的是,生理人實在太厲害了。”


    走到那張並不完整的大東亞地圖下麵,施爾瓦指著龐寧占據的婆羅洲北部,指到了科勞港所在的位置,然後又指了指台灣島。


    “那個海盜,生理人的海盜,主教大人你知道嗎?他叫龐寧,四年前,他隻有幾條小破船,是個搶劫荷蘭人的海盜。但現在,這裏,這裏,和這裏。到處都是這個龐寧的地方。”


    馬尼拉大主教不知道總督什麽意思,眯著眼睛看著那張模糊的航海地圖,沒有說話。


    施爾瓦看了大主教一眼,有些神情恍惚地比劃著海南島和日本四島的距離,搖了搖頭。然後,他攤手說道,


    “主教大人,或許你還不知道,這個龐寧征服了日本。”


    聽到這句話,身著白袍戴著高大主教冠的馬尼拉主教愣了愣,驚訝地連聲說道,


    “這不可能,席爾瓦公爵,這不可能。日本人是一個很大的國家,人很多。”


    “很遺憾,這是事實,主教大人。昨天晚上從聖薩爾瓦多城過來的快船,帶來了這個消息。這太可怕了,這個生理人用一萬人打敗了日本的十萬人。主教你知道嗎?十萬人!那些武士是紙糊的,早知道這些武士是這樣的不堪一擊,我就帶著我的四個護衛去征服日本了。”


    “這真是糟糕透了。這個海盜,這個龐寧快要席卷整個遠東海洋了。”


    似乎因為龐寧征服日本的消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席爾瓦茫然地看著那張碩大而粗糙的航海地圖,有點失態地絮絮叨叨著,


    “國王真應該集結一支艦隊來遠東,把這些信奉魔鬼的異教徒從地圖上抹掉。這件事很重要,比加勒比的戰爭更重要,比打敗那些英格蘭海盜更重要。”


    聽到席爾瓦的話,馬尼拉大主教詫異地走到了地圖邊上,看著遙遠的日本四島,馬尼拉大主教想著什麽,沒有說話。


    席爾瓦把瓷杯放到了桌上,看著大主教的表情。


    終於,他還是把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主教大人,我不得不遺憾地說,馬尼拉已經無法支持東夷島北部的聖薩爾瓦多城了。”


    馬尼拉大主教似乎已經猜到了這句話,點了點頭。


    席爾瓦從老人的平靜麵龐中得到了更多的勇氣,吸了口氣說道,


    “聖薩爾瓦多城的駐兵,城堡,都是為了和日本人的貿易而設立的。開銷很大,主教大人。九年前,德川幕府因為我們要求派遣神父傳教的問題,拒絕繼續和我們貿易。那些該死的異教徒!但是我們沒有放棄努力,主教大人,因為我們相信,主的光輝應該照耀在遠東的每一個島嶼。”


    馬尼拉大主教看著席爾瓦公爵,沒有說話。


    席爾瓦有些緊張,指著巴達維亞的方向大聲說道。“主教大人,我們和那些卑鄙的尼德蘭人是不一樣的,他們可以為了金錢拋棄信仰。他們拋棄了信仰,隻為了讓異教徒同意他們的貿易,我因為和他們同處東方感到羞恥。西班牙人和這些卑鄙的尼德蘭人是不一樣的。”


    “但是,他們的卑鄙也結束了。生理人龐寧征服了日本。”


    “龐寧在整個遠東追逐著卑鄙的尼德蘭人,把尼德蘭人卑鄙的艦隊撕成碎片。現在龐寧征服了日本,尼德蘭人的日本貿易結束了。”


    席爾瓦握緊了拳頭,似乎對荷蘭人的遭遇有些興奮。但是很快,他又無力地把拳頭鬆開了。


    “但是,很遺憾,龐寧對我們也一直不友好。”


    “他記恨我不給他最優惠的馬尼拉稅率,說我在他的絲綢貿易


    中竊取了無數的金子。天啊,他那時候隻是一個鋌而走險的小海盜,憑什麽讓我給他最惠稅率?”


    “他是個瘋子!”


    攤了攤手,席爾瓦無奈地說道,


    “顯然,龐寧將壟斷日本的貿易了,現在他手下有一百多家商人,幾百條船。他的每一艘戰艦都有幾十門炮,開得和風一樣快,沒有人明白那是怎麽做到的。我們和日本恢複貿易的希望消失了,聖薩爾瓦多城一切開支無法維持。我們不得不把士兵,船隻和勤雜人員全部撤回來。”


    “馬尼拉無能為力,馬尼拉太弱小了,現在隻能選擇和龐寧合作。國王真應該忘掉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應該集結一支艦隊來遠東。”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席爾瓦公爵竭盡一切努力在大主教麵前強調自己的難處,有些無奈地重複著最後一句話。


    “很遺憾,主教大人,我們無法保護聖薩爾瓦多城的傳教了。對日本的傳教努力,恐怕也難以開展了。”


    “主教大人,我很遺憾。這真是糟糕的一天。”


    說完最後一句話,席爾瓦公爵看著主教,再沒有說話。


    席爾瓦希望大主教能夠理解西班牙的捉襟見肘,這是公元一六三三年的馬尼拉,這已經不是十六世紀的西班牙帝國了。英格蘭人,尼德蘭人,都在挑戰者西班牙的權威。今天的西班牙,雖然依舊被視為海洋強國,但並不是昔日的霸主。能夠保持住馬尼拉絲綢貿易的貿易量,已經算是很好的局麵了。


    那個令他感到可怕的生理人龐寧以後會如何,不是席爾瓦可以考慮的東西。


    現在,席爾瓦隻希望不要因為這個事情,被馬尼拉大主教厭惡。教廷十分重視東方的教義傳播,對任何失敗都是不寬容的。一旦被教廷評價為無能,或者不虔誠,席爾瓦和他的家族都會碰到大量的困難。有時候,這比西班牙國王厭惡自己更可怕。


    席爾瓦無奈地看著大主教,等待著他的回答。


    好久,馬尼拉大主教才對席爾瓦點了點頭。


    “我知道,席爾瓦公爵,西班牙無法在所有地方獲得一切。把一切責任壓在你身上,是不應該的。”


    席爾瓦舒了口氣,點了點頭,表示他對大主教的理解表示感激。


    “席爾瓦公爵,實際上,聖薩爾瓦多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那是一個孤城,我派去的神父甚至不能走出城堡一百步。”


    “至於日本,那是一個頑固的國家,外交上的努力和慈祥的感召,都是無法打動那些野蠻人的。”


    “但現在,席爾瓦公爵,你知道嗎,我看到了希望。岡薩雷斯神父是我安排在龐寧的船上的,現在他在東夷島的北港建立了一個簡陋的教堂。既然生理人龐寧允許我們在北港傳教,既然龐寧征服了日本,我相信,龐寧會讓我們在日本傳播教義的。這是一個機會。”


    席爾瓦愣了愣。這才明白為什麽大主教有些高興。


    搖了搖頭,席爾瓦惋惜說道,“大主教,我不得不說,你不了解龐寧。”


    “他是一個野蠻人。他除了金錢,不相信任何東西。或者說,他可以為了金錢,相信任何東西。他是不可能改變他對金錢的信仰的。”


    馬尼拉總督對龐寧的映像不好。很多次,龐寧一言不合就和他撩袖子。南海人的海軍很多次差一點和西班牙人打起來,但轉眼間,為了把南海國產出的絲綢賣到歐洲,為了賺取西班牙人從南美挖來的銀子,龐寧又會若無其事地寫信要求貿易。席爾瓦對龐寧的映像很不好,認為龐寧是一個尼德蘭人一樣的商人。


    馬尼拉大主教沒有和龐寧打過交道,不了解這個生理人。聽到席爾瓦的話,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過顯然,他不在乎龐寧是個什麽樣的人。


    看了看席爾瓦,大主教點頭說道,“是啊,你應該從聖薩爾瓦多城撤回來。我覺得龐寧不喜歡你們待在聖薩爾瓦多,那樣似乎是在威脅著生理人的領土。那個島嶼是生理人的,毫無疑問,你們應該撤回來!”


    席爾瓦愣了愣,詫異地看著大主教。


    但是馬尼拉大主教並沒有看他,隻是皺眉說道,


    “你們應該撤回來,而我,我會和岡薩雷斯聯係的,為了日本的傳教,我們需要kao近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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