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看方秉生是富貴中人,連手下都眼睛不眨的就可以買五元的彩票,老板份外熱情,拿出一堆彩票,指著宣傳廣告依次朝方秉生介紹。


    這裏經營兩類彩票:第一類叫做月票;第二類叫做年票


    第一類月票自然是指每月都開獎,第二類則是不定期的彩票。


    第一類的月票包括以下兩種:


    第一種彩票叫做“大洋馬”,彩票乃是油印的,兩邊對稱,以郵票一樣的針孔連開,每頁都從上到下有7排,每排由10個圓圈組成,每列圓圈上都有1到10編碼,客人選號後,由彩票店的夥計用針錐刺透相應數碼的孔洞,一聯撕下交給顧客,一聯留存郵寄回母公司,開獎後,憑兩聯的編碼和針刺的數字領取獎金。


    每月發行兩萬張,每張五元,頭獎保底五萬大洋,無人中則自動滾入下期;


    第二種彩票叫做“撞頭獎”,不須上麵這種票這麽費勁,彩票點裏僅僅準備幾大不同價格的彩票簿子,從一角到十元都有。


    若你選擇一塊大洋的,裏麵就拿出一本類似郵票集的冊子,裏麵全都是各種不同數碼,這既是彩票號,也是序列號,你選一條,撕下來,存根用做兌獎。


    每月兩萬張,頭獎是你購買價碼的一萬倍。


    聽到這些,方秉生已經在心裏暗暗算計了,照這麽算,朝廷每月能拿到近二十萬的毛收入,他笑問道:“這麽玩,你們可發達了,坐地來錢啊。”


    “客人不要這麽講,我們也是為了耶穌服務也是為了大宋安康的,”老板收起了手裏的一本彩票簿,笑道:“朝廷給我們公司定的返獎率就是百分之七十五,也就是說七成五的銀子要返給顧客,比私彩要高得多!而且私彩還作弊出千對不對?就這,朝廷還要抽我們一成的費稅,算到底,我們得努力才能拿到一成五的收入啊,不努力,說不定就要虧呢。”


    方秉生不屑的一撇嘴,心裏又想起了大報《海京紀聞》對現代的評價:我國學西洋也應該學習對方的禮儀精神,現在呢?什麽都學,好的學,壞的也學,整個國家還在搞鴿(賽馬場、鬥拳場、賽狗、彩票賭博)、鷂(鴉片國營、轉口貿易)、燕(有組織的朝東南亞、美國出口勞動力)賺錢,就這樣也好意思說咱們是以神立國?


    對此評論,方秉生深感讚同:國人好賭,曆代嚴禁不止,晚清尤烈。當年大清律例將賭博懸為嚴禁,規定:凡賭博,不分兵民,俱枷號兩月,杖一百,官員有犯,革職枷責,不準折贖。


    當然大清根本禁不住,州縣俱都視法令如具文,賭風熾烈,反盛前期。


    然而這海宋也是號稱“以神立國”,雖然把洪秀全叱為異端邪教,但是“金田精神”也是皇帝鼓勵的,所以鴉片、賭博、**一概列為重罪,決不許朝廷官員涉足這三大罪。


    但是這家夥為了外交和斂財,鴉片方麵對上嚴禁,對下搞專賣,讓鴉片價格翻跟頭,國內窮人根本抽不起鴉片、在期貨賭場上對莊家出千坐視不理,搞得無數敢玩鴉片的投機客死去活來;


    為了錢,販賣自己子民,為此專門成立了“海人保險公司”,鼓勵人民去遠渡重洋謀生給他賺錢,還暗示小報把幾十年前的舊聞當新聞炒:什麽美國遍地黃金,走路踩到金沙,下河遊泳都能摸出金塊來——這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金礦?還等得到你挖?走路踩到金沙?踩到一條黃色響尾蛇吧!


    賭博和**還是堅決的禁止了,讓治安官群情激昂,天天查黑賭場、各種仙人跳層出不窮,搞得下麵的賭棍和嫖客雞飛狗跳,黑賭場和暗娼的保護費年年升高。


    這官辦彩票說穿了不也是賭博嗎?皇帝又拿出來賺錢了,還壟斷!照這麽下去,過兩年,是不是當個妓女也可以申請執照公然營業了?


    錢當然不是壞事,要是能賺錢,方秉生也希望皇帝多賺點,否則就不至於一條五百公裏的鐵路修了整整十年。


    但朝廷這種下賤的賺錢手段,總讓他有走路踩到金黃色響尾蛇的感覺。


    僅僅把聚賭上套個西學的外衣就不認識你了?


    當婊子起碼立個好點的牌坊吧。


    看看人家清國!牌坊比天都高:孔孟之道!禮義廉恥!小姐們出門忽悠百姓起碼臉上倍有麵子。


    當然清國根本一切飛禽都有,比大宋品種還全,但有了牌坊一切好說,做不到就說是皇帝聖明,貪官無恥;這大宋倒好,皇帝比清國貪官都不要臉,自己全包攬了,不要牌坊!


    不要牌坊也無所謂,但是專門修牌坊的儒家施工隊就失業了啊!


    越想越鬱悶,方秉生不得不轉移注意力,他扭頭問山雞道:“你買了啥彩票?一個月開一次獎,你知道你那時候還在這小地方嗎?中了小獎怎麽辦?再跑回來?”


    “我肯定是頭獎吧?”山雞支吾了一聲:“這彩票頭獎小獎都得去京城。”


    “這客人買的是年票,”那老板又抽出一本封麵印著中國山水的彩票簿子,笑道:“就是這個,海山仙館票,頭獎即為曾經的清國十三行富商潘仕成的私人園林海山仙館。”


    “不會吧?那園林就是頭獎?”方秉生瞠目結舌。


    1869年,原廣州十三行富商潘仕成因對賭鴉片期貨輸了三百萬元,宣布破產,因為其有大量的大宋海洋銀行貸款,“官辦高利貸”會放過他?


    立刻家產被抄入銀行,潘仕成於廣州西關的私人園林海山仙館也被海洋銀行收管,作為抵債資產向社會公開發售。


    海山仙館占地廣袤,廊廡回繚,富麗雅致;園中的名畫古器,石刻佳木,多不勝數,所以無人能夠獨資投承,故賣了很長一段時間都賣不出去。銀行官員們很著急,就委托大宋彩票發行三十萬條彩票,每條金額為銀幣五元,頭獎即為海山仙館的所有權,小獎都是一套燕尾服。


    “是啊,能不買一張嗎?兩個月後到期了。”山雞一臉陶醉的表情,看來已經是住進海山仙館了。


    “我要不要也買一張?”方秉生心裏也鬆動了,要知道鍾家良最近蹦躂的這麽歡,甚至有了私人銀行,那資本很大一塊就是來自在期貨市場上吃掉的潘仕成,這家夥每一塊銀元也都是帶血的。


    看方秉生臉上表情變化,老板笑眯眯的問:“要買嗎?”


    方秉生還是搖了搖頭,問道:“還有別的年票嗎?”


    “有啊。”老板又抽出另一本簿子來,這簿子封麵一樣印刷精致,上麵畫著一艘乘風破浪的冒煙軍艦,老板解釋道:“這是榮神愛國的買船彩票,是專門為海軍購艦發布的,所獲款項用於購買洋人軍艦!共計發行五萬條,每條五元,頭獎是兩萬銀元!看您這穿戴,料想也是海京裏的成功商人,商人能不喜歡海軍嗎?沒有海軍,咱們海宋怎麽立足亞洲呢?”


    沒想到方秉生聽了之後便是一愣,一樣米養百樣人,海京肯定有商人討厭海軍。


    方秉生恰恰是最討厭海軍的一類人——修鐵路的。


    原因很簡單:兩家搶錢。


    錢就一份,朝廷的:給了海軍,就給不了鐵路;給了鐵路就給不了海軍。


    兩家都吃錢的超級大老虎。


    而且兩家還都是振振有詞:


    鐵路說了:全球各個強國都有鐵路,有了鐵路才有經濟,有了經濟才有錢,先給我們,等大宋像英國法國一樣有鐵路網富裕了,到時候我們什麽軍艦都買兩艘一模一樣的,一艘打炮、一艘打漁;


    海軍說了:大宋可靠著海,這清國也玩命買艦組建艦隊呢!沒有我們,國防怎麽保證?我們是可以一槍爆北京頭的軍種,你讓陸軍試試一個月兵臨北京城?你鐵軌會放炮會登陸啊?沒有海軍,滿清會一樣爆掉我們的頭,在海京登陸!先組建海軍,到時候國家強大了,戰爭賠款多了,我們讓你們鐵路並排修兩條,一條運客、一條運貨;


    本來陸軍沒摻和朝廷鐵路和購艦大辯論,屬於路人,但陸軍高官走路都被海軍樓上的花盆砸了。


    一聽海軍如此說法,陸軍登時暴跳如雷:尼瑪!擊滅北京、大宋開國什麽時候全成了你海軍的功勞?你要臉嗎?你軍艦能開到陸地上來和清軍拚刺刀、能爬過城牆占領城市?你們他娘的不過就是個小狙擊手撿漏的角色,中流砥柱還是我們!要是沒有我們,清軍從陸路三麵攻入我國,燒了你丫的軍港老窩,看你們怎麽爆頭!看你們怎麽登陸!


    朝廷很明白,所以很為難: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鐵路是錢,海軍是命;


    沒命肯定無所謂賺錢,但沒錢也很快沒命。


    隻能哀歎我們是個島是好說了,我們要是內陸國也好說了,偏偏一半靠海一半內陸,而且最關鍵的是:太他麻麻的窮了。


    但這些事,方秉生肯定是不管的,海軍高官一樣不管,兩家都隻認錢,從來不會考慮朝廷錢從哪裏來,一樣和海軍搶錢的陸軍怒不可遏的摻和進來:“海軍支持的,我們要反對!海軍反對的,我們就要支持!”


    然而鐵路不敢和陸軍貿然結盟,因為大家盯著的都是皇帝的腰包,幾家就互相咬唄。


    要是鐵路可以修到海裏,海軍肯定趁夜把這搶了購艦錢的玩意給轟爛,最好上麵還都坐著陸軍的高官;


    至於鐵路的反應,那也好說:大宋皇家海軍退役軍官聯合會迄今為止都沒拿到鐵路優惠券,公司借口非常有力:尼瑪!我們是宋右,往江西修鐵路的!你們裏麵又沒有江西人!給你們優惠什麽?想坐火車兜風去宋北、宋左小公司坐去!來回兜風兩小時夠了!


    這讓飽受海軍歧視的江西人拍手稱快。


    “哎,普法大戰結束了,還要演習,是不是就是陸軍要支持我們的意思?以後說不定可以拉拉關係,有了鐵路他們不也可以一兩天之內抵達長江嗎?不也一樣爆頭嗎?有錢來了!”方秉生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客人喜歡海軍票?”老板看方秉生眼睛一亮,自己眼睛也是一亮,急忙說道:“買一張?”


    “切……”方秉生以撥開一堆死蟑螂的表情撥開眼前的海軍彩票簿子,看見軍艦他就惡心,他問道:“還有什麽?”


    老板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然後又高興起來,說道:“看您這氣派,肯定早生貴子,您兒子定然也是個英雄人物,今年會不會參加皇太子遊學陪讀特選恩科?我們有閨姓票!”


    闈姓:它是以皇榜中舉的姓氏為賭,賭注不大,誰參加海宋科舉中舉,這個姓氏猜中即是中獎,因為天然就公平,買的人很多,莊家再心黑手辣也不可能操縱中舉的是姓王還是姓張吧。


    闈姓的賭法,是在考試以前由票局訂出猜買條例,規定麥、馬、區、胡等百餘姓為“小姓”,作為猜買的對象。其他張、黃、李等“大姓”,由於每榜都有人中舉,故不準猜買。“趙”姓因為是皇姓,為了避諱皇室,也不得猜買。


    不論大姓、小姓,都事先公布,並將“小姓”寫明於票簿的前邊,供買者選擇。在科舉考試前,投買者隨意在“小姓”中選擇20個投買為一票。每票的票值各不相同,分半元、1元、數元、10元若幹。票局收到錢款,即開具收據。收據上麵編有號碼,作為中彩領獎的憑證。同時,票局把相同票值的1000票編為一票簿,待科舉考試發榜之後,以票簿為單位分彩。在同一票簿中,猜中登第者之姓最多的人獲頭彩,其次為二彩、三彩,三彩以下為輸。通常,把票值總收入的60%作為獎金,頭彩占獎金中的50%,二彩占30%,三彩占15%。


    今年是皇太子成年,已經要作為全體國民的表率,帶頭去海外遊學,秦國!大不列顛!。


    一聽科舉,“哦?”方秉生立刻沉吟了,旁邊的山雞一臉興奮,大叫:“生哥買一張,給侄子助考!”


    為了慶祝皇太子成年和遊學海外,皇帝準備大赦囚犯,讓新建的海宋基督教聯合大學的第一屆開始招生,並且聯絡全球各強國使節館增加本國留學名額,大開恩科,即增加今年的全球海遊士錄取比例和大學生比例,所謂的陪讀恩科。


    “買了怎麽兌獎呢?誰知道他們考完,我還在不在這裏出差了?”方秉生苦笑一聲。


    “這不就圖個吉利嗎?來來來,拿簿子來,首先選個‘方’,方總的方;老大不能忘,再選個‘翁’,”山雞急不可耐的表忠心,他不怎麽識字,就指揮老板填寫姓氏,還朝方秉生笑道:“剛才和賣彩票的他們聊天啊,他們就說這個彩票能發達,就是靠報紙刊登名單和監督開獎,而咱們鐵路和郵局讓國家四通八達,報紙能到、郵件能到,這樣才玩得起來,十年前,哪能做彩票啊!”


    山雞得意的一笑,看的出來是為了自己的工作而自豪,說道:“既然看到彩票店,咱們搞鐵路和電報的總得買張彩票,就算不中,也算自己的一份功勞!”


    “切,搞了半天,我對這彩票還有貢獻呢。”方秉生自失的一笑。


    這時候,櫃台裏的老板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方秉生突然問道:“您大名可是方秉生?龍川方秉生?”


    “你怎麽知道?”方秉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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