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謝悠然去了本城最大的一家律師事務所。


    心情太差,她身體恢複得並不好,但她還是著力把自己修飾了下,不至於看上去,太像個怨婦。


    前台的小秘書接待了她,非常熱心地問她,需要什麽方麵的求助。


    謝悠然說:“離婚。”


    秘書小姐就給她推薦了一堆的律師,都是男人,不同的麵孔,各色各樣的戰績,還有,順帶八出來夫妻間糾結難纏的離婚故事。


    謝悠然問:“沒有女律師嗎?”


    話還沒落音,從一間辦公室裏走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女人,而立的年紀,穿一身很清爽幹練的套裝,相當office的扮相。


    以前謝悠然一直不太確定所謂的office扮相真正說的什麽,然而看到她,忽然就開悟了。


    伸出手,她問秘書小姐:“她是律師嗎?”


    “呃,她是,但是……”


    “那好,我要她。”


    這真是一句很有歧義的話,事後,謝悠然不止一次想起她和葉唯安的這一次相遇,禁不住失笑出聲。


    想象一下,如果她是個男的,某一天某一時眼睛放光地對著一個陌生女孩說:“我要她!”


    那是多麽典型的總裁文的喬段啊。


    幸好她是個女的!


    所幸,當時秘書小姐並沒有太多別的想法,隻不過或者是太過意外,謝悠然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大,然後那個女人就抬起頭,朝她們所在方向看過來。


    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家事務所唯一的女律師,忽略她成熟的扮相,其實看著還很年輕,清澈幹淨的一張臉,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是很清甜。


    真的,就是清甜,感覺像是一股子山泉水,一望就覺得清透甜蜜,讓人想捧起來嚐一口。


    不得不說,謝悠然當時是有些失望的,這樣的女孩子,糯米糍一樣,怎可能是律師?


    說是同她一樣被男人欺負的女人還差不多!


    可話已經說出來了,小秘書站起來朝兩人喊:“肖總,這位女士想請葉律師替她做辯護。”


    那位葉律師聞言眼睛瞬間就睜大了,很驚訝的模樣,嘴角卻噙著一抹笑,看著親切而溫和。


    謝悠然朝她點點頭。


    他們兩個同時走了過來。葉律師先跟她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葉唯安。”


    然後她身邊的男人就告訴謝悠然:“她才上班,目前還隻能算是實習生,您確定要讓她做您的辯護嗎?”


    葉唯安沒說話,隻看著她笑,那盈盈的目光裏,有水一樣的溫柔。她心情一蕩,脫口就說:“我確定。”


    真的,那一刻,她無比確定,有一種自己也無法明說的直覺告訴她,她會是個好律師,雖然她這樣高齡了,還隻是個實習生。


    事實證明,謝悠然還是很有眼光的。


    後來沒多久,她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說,宛南平約她出去吃飯了,聊了半天後進入主題,無非就是想要賄賂她,讓她不要幫她。


    “當然,”她笑著同她說,“我拒絕了。”頓了頓,她又歎口氣,以一種相當遺憾的語氣告訴她,“可惜了,他防範得很,我沒辦法錄音下來做證據。最後我還禮貌地跟他告別,其實當時,真恨不能把那一杯熱茶潑到他臉上去!”


    她罵了一句謝悠然在離婚官司路上想罵很久但一直隻在心裏罵的話:“忒不要臉了!”


    她一下就喜歡上了她,看著她,熱淚差點就盈了眼眶。


    不過,這些已是後話了。


    當時,謝悠然那句“我確定”一出口,身邊葉唯安的眼裏就冒出光來,看得出她等待這樣的機會也等了很久。她伸出手,禮貌地同她說:“謝謝您,我會盡力幫您的。”


    她沒有許諾不會讓她失望什麽的,看得出,雖然是新手,但她是個很嚴謹的人。


    她們尋了家安靜的咖啡館坐下來討論案情。


    葉唯安安靜地聽她神經病一樣嘮嘮叨叨沒有重點地講她和宛南平的過往:“我們以前是一個公司的同事,不知道怎麽就看對眼了。他是農村人,大山裏頭的,最大的夢想就是改變自己及還有他們那一家人的生活。所以在我眼裏,他雖然物質條件一般,可人很有誌氣,難得的有想法有追求的男人。我喜歡他這樣的男人,可能就是因為我自己太沒有追求了,我讀書那會最想的事就是,坐吃等死,所以上班以後,朝九晚五的,我很不習慣。”


    “我媽媽他們並不認同宛南平這個人,他們覺得他家裏條件太差,不適合我,可能是叛逆心作祟,他們越反對,我就越想和他在一起。”


    “那會兒感情真是好,他請我看電影,為了省錢,走路去電影院,半個下午都耗在路上,累得要死,腳上都起血泡了,心卻是甜滋滋的。”


    “拿了駕照第一天,懵懵懂懂自己就開車上了路,結果手機沒電停了機,把他嚇得半死,跑遍了城裏大大小小的醫院,不停地打電話給交警問哪裏有沒有發生什麽車禍……”


    她講了很多,有些翻來覆去的,說到最後,居然自己都厭煩了,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麽用?這幾個月來,她難道說得還少嗎?她一個人記得的美好,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巴不得要忘記的不堪。


    既如此,何必落得祥林嫂一樣的結局,本是讓人同情的事,最後隻惹得人煩。


    意識到這一點,她苦笑著道歉:“對不起,讓你聽了這麽多廢話。”


    葉唯安說:“不是廢話啊,了解得越多,我才能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她聲音很好聽,清麗溫柔,謝悠然想象裏,這樣的女人似乎更適合當一個男人們背後的女人,但她卻偏偏是個女強人。


    忍不住,她問她:“你為什麽要當律師?”


    突然天外飛仙這麽來一句,葉唯安好似一下沒轉過彎來,頓了頓才笑著說:“大概,我有俠義情結?”


    畢竟關係還不太熟,她隻是玩笑似地回了她這麽一句,就轉而問她:“在您丈夫提出離婚之前,您一點異樣都沒感覺出來嗎?”


    謝悠然搖了搖頭:“其實自從百利第一家店開出來後,他就很少在家裏了,總是忙,不是去那裏看貨,就是去別的地方找市場,要不就是跟供應商開會吃飯。我給他算過,我們兩個女兒,大的還好,小的也有三四歲了,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


    葉唯安皺了皺眉:“經常不著家,你也沒意見麽?”


    “他做正事,我能怎麽樣?慢慢的,也習慣了。”


    其實,她弄不明白宛南平為什麽要離婚,她其實很少幹涉他。當初她家裏出錢讓他們做生意,初期的時候很艱難,她陪著他一起吃苦熬夜也甘願,後來事業慢慢大了,兩人之間總會有磨擦紛爭,他讓她回家專心相夫教子,做家庭主婦,她也沒意見。


    她一向柔順,很少會幹涉他的任何事情,隻要他在做之前同她打個名義上商量的招呼就可以。


    她不知道,她是哪一點讓他不滿意了,以至於十年情份一夕拋,做出這麽決絕的舉動來。


    葉唯安忍不住問她:“那他經常不回家,你也不怕他在外麵有別的女人?”可能是怕她不好受,又補充一句,“要知道,現在外麵誘惑那麽大,再說了,人家不都說嘛,男人有錢就變壞。”


    謝悠然慢慢地搖了搖頭:“他那人,很小氣的,舍不得花錢在女人身上。”


    葉唯安有片刻無語,她這個當事人,到底知不知道宛南平的百利有多少身價?


    不過,也不排除葛朗台一樣的男人在就是了。


    她耐心地又問:“那他後來又是為了什麽離婚?”


    謝悠然苦笑:“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麽他就突然要離婚。那天其實是件很小很小的小事情,她媽媽洗手後忘記關水,我就提醒了一句,他說我態度粗暴,對他媽媽不敬,說我看不慣她是農村來的,既然看不慣,不如就離婚。”


    現在回頭看來,他就是硬要在雞蛋裏挑骨頭,有預謀的。


    但原因呢?


    葉唯安問她原因:“那你覺得,你態度有問題嗎?”


    “能有什麽問題?你就說了一句‘媽,你洗手後要把水關了。’”她歎口氣,“我跟她媽媽從來沒產生過什麽矛盾,因為我們很少在一起生活,大家各有各的房子,除了周末帶孩子回家去看看,平素基本沒什麽來往。”


    ……


    “還有那個白榮,你就一點也沒察覺出他有什麽不一樣?”


    謝悠然說:“在我感覺裏,他就是個普通的健身教練。他長得帥,很受女客人的喜歡,但他對誰,都很溫柔,當然了,有時候,會做一些曖昧的動作,比如說,撩撩頭發摸摸臉什麽的。”


    宛南平提供的照片裏,就有白榮捏她臉的動作。


    其實這動作,他不止對她一個人做過,她初時不習慣,後來看大家都坦然得很,她不想表現得太異類,躲不開,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這也是她沒法子對白榮產生異樣感覺的最大的原因吧?哪個正常女人,會對一個大眾情人產生幻想?


    至少,她是正常的,又是有夫之婦,所以,她不會。


    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堅貞的,對婚姻和家庭,所以,一點也不能容忍,宛南平用這樣的理由來跟她提離婚。


    葉唯安最後問她:“那這場官司,你希望有個什麽樣的結果?”


    “不離婚可以嗎?”


    葉唯安再次無語。


    謝悠然捂著臉:“離了婚,他一定會把孩子都搶走的,我要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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