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君住院二十天後終於出了院,那時候,謝悠然原來的家也已經重新粉刷一新了。


    她猶豫著要怎麽開口讓父母搬去和她一起住。


    謝嵐山兩夫妻現下住的還是那會他們單位的房子,不算很老,但也不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離她有些遠。


    隻是,她有些怕鍾君。


    自從她恢複一些能夠講話後,老太太一見她就隻問一個問題:“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這一天也一樣,她就那麽大喇喇地坐在病床上,看著老伴和女兒收拾忙活,一心一意就盯著謝悠然問這個問題,根本不顧隔壁病床上還有外人在。


    謝悠然被問得頭痛,幹脆就說:“要不媽你出院後就住我那去吧,大家住一起,也好互相照應。”


    鍾君說:“那肯定要住一起,我投了十萬塊錢進去,總不能什麽也得不到吧?”


    謝悠然就不說話了。


    鍾君說的十萬塊錢是指投給宛南平的創業資金。當年謝悠然偷偷和宛南平結婚後,後者覺得打工不掙錢,萌生了出來自己創業的心思。可他家裏條件差,出來工作也沒多久,哪可能拿得出什麽餘錢?


    是謝悠然好說歹說天天求在鍾君麵前才讓她拿出了那筆錢,那是鍾君和謝嵐山勤儉節約一輩子才省下來的,原本是說除了分一部分給她當嫁妝,另一部分是作他們的養老金的。


    現在,謝悠然和宛南平離婚了,百利那麽大的家業,說到底還是他們謝家出錢才創出來的。可作為女主人的謝悠然,一分利也沒爭到,嫁妝沒要回來不說,他們的養老金也搭進去了。


    這讓鍾君怎麽能不惱怒?


    可官司已經判完了,謝悠然自己認慫什麽都不要隻要了孩子,她個老太太一沒借據二沒證據的,那麽久遠的事情,拿什麽去跟人再要回來?


    所以也隻能拿自己女兒出出氣。


    鍾君跟女兒發脾氣的時候,謝嵐山隻當沒聽到,收拾完東西就說過去扶她說:“回家吧。”


    沒事人一樣的,氣得鍾君甩了他的手:“一家子都是悶脾氣,看著就煩!”


    到底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恨恨地自己跳下床穿了鞋子。


    謝悠然這才鬆了一口長氣,跟在父母後麵回了家。


    老太太指使她搬家,大大小小的物件要的不要的都要搬過去,謝悠然和謝嵐山一個態度,那就是隻要她心情好,怎麽做都沒話說。


    於是才將收拾好的屋子,給整個亂七八糟,隻怕兩日也別想收拾出來。


    好在宛婷和宛妤上學去了,否則隻怕她們會搗騰得更亂。


    還沒鬆口氣,老太太又讓謝悠然去找中介將原來的老房子賣了:“你什麽都不要,沒點錢在手上,但凡有點什麽事,以後怎麽辦?”


    千催萬催的,好像生怕遲一天就有什麽變故一樣。謝悠然隻得扔了手裏的活急急忙忙又出去,尋了一家中介還沒開始談,就又接到老太太改口的電話:“算了,賣就算了,還是租出去吧,打個招租的廣告。”


    謝悠然完全摸不著頭腦,但這當口,也隻能是老太太怎麽吩咐,她怎麽辦。


    那邊鍾君卻對謝嵐山說:“賣了也不行,要是以後她再結婚怎麽辦?人家會嫌她又有老又有小的……到時我們也好帶著倆孩子回那邊去住去。”


    謝嵐山和鍾君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早就知道她的刀子嘴豆腐心,見她這會兒自己想過來了,忙勸她:“你也不要老罵她,她也不容易。”


    鍾君就又飆了:“她那裏不容易了?好好的,髒水往她身上潑她就認了,孩子他不要她也全收了,你見過有她這麽笨的麽?帶著兩個孩子,她這是打算為他守活寡還是怎麽的?你見過哪裏有女人離了婚拖著兩個拖油瓶還能有人要的?她才三十歲啊,她當她六十歲跟我們一樣快要進土窩了啊?真是沒見過她這麽沒腦子的!”說著說著又翻了舊賬,“她不容易,她不容易還不是她自找的?當年要是聽我的話,好好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你看,就那誰,現在不給自己老婆管得死死的?什麽話都聽老婆的,半點夭蛾子也敢不出,就不曉得她當年怎麽腦子進水了,看中他忘恩負義的宛南平!”


    老太太罵著罵著就動了真火,摔碗踢盆的,謝嵐山又不敢頂風頭去勸她,怕一言不合,又把她氣出個好歹來,隻好由得她罵罵咧咧。


    家裏發生的事,謝悠然並不知道,她按照鍾君的吩咐在中介掛了出租的牌子,又打了招租的廣告回舊居那邊貼了好幾張。


    第二日回舊居收拾,不想碰到一些父母的舊同事,拉著她打聽她離婚的事:“財產有平分吧?”


    “孩子是一人一個吧?”


    “百利那麽大,怎麽的,半數股份是你的吧?”


    “這樣離了也好,男人不可靠,錢還是掌在自己手裏才牢靠。”


    ……


    謝悠然唯有苦笑,她這時才大概明白了一些為什麽她媽媽會那麽爽快地同意搬過去和她們一起住,這鄰裏八卦的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經受得住。


    正煎熬著,忽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到人走近了才發現是真的,不由急忙脫身出來喊道:“葉律師。”


    葉唯安沒想到在這裏也會遇見熟人,聞聲回過頭來,有些詫異:“謝小姐,你住這裏?”又看了看她身後,“怎麽,我出現得很及時嗎?”


    謝悠然忙點了點頭,“我媽他們原來住這裏。”又問她,“你怎麽會來這?”


    “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謝悠然訝然:“你要買嗎?”


    “不是,租呢。”葉唯安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很坦然,“我們原來住的那地方有些亂,前兩天還出了個入室偷盜□□的案子。我們家那位怕出事,所以就想換個安全的地方。”


    謝悠然聽了,還真覺得世上真有完美的巧合這件事,她昨天才去中介掛牌,今天就有熟人找到這邊來了。


    她笑了笑:“我媽的房子正想要出租出去呢,你們要不要考慮看看?”


    葉唯安很驚喜:“真的嗎?”


    兩個當下就上樓去看房,謝悠然說:“這邊還挺安全的,居民都不複雜,多數是我媽他們原來的同事,大家彼此都認識。隻除了一點,房子可能有些舊,但我媽那家具什麽的都齊全,什麽都有,你們提了包進來就可以住了,什麽也不用添。”


    葉唯安邊看房子邊讚歎:“唉,我覺得我運氣還蠻好的嘛,怎麽一找就找到你這裏?挺好的!”


    隻房租是老太太定下的,謝悠然不好少,但她對葉唯安的印象很好,表明並不需要她交太多的押金。


    葉唯安很滿意,正好也是快下班的時候了,當下就打電話喊她家的那位過來看房子。


    謝悠然就一邊陪著等著一邊跟她聊天:“你住這裏會不會有些遠?”


    她那個律師事務所離這邊,要繞大半個城。


    葉唯安說:“我沒關係,主要是離他上班的地方近,他上班累,要是還要坐太久車,太辛苦了。”


    工薪階層為家打拚的辛苦,由她嘴裏說出來,也並沒有太辛酸,反而透出點點甜蜜。


    那樣的生活,謝悠然也曾有過。


    她不由得垂下頭,想當年如果她和宛南平不辭職出來會怎樣?是不是他們也會像他們一樣,辛辛苦苦地工作,或許在這種辛苦裏會磨滅了所有的激情與愛,但到底還是能夠平平淡淡地相守著過完這一生?


    她已經無法去想象了。


    看她情緒有些黯然,葉唯安岔開話題:“你的孩子們還好吧?”


    “嗯,挺好的。”謝悠然打起了點精神。


    說到孩子,她們的情緒明顯就很不一樣。


    不由得就提到婷婷那個小問題同學宋仁軒,還有她自己的苦惱。


    葉唯安聞言拍了拍大腿,說:“那哪能任由著他欺負嘛,你這樣教肯定是不行的,以後婷婷性子得多弱啊!你應該告訴她,他要是再欺負他,就要把他打服,然後強迫他,做她的好朋友,最後感化他!”


    葉唯安覺得她的話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婷婷不是個能跟人打架的人。”


    “你不讓她試又怎麽知道?”葉唯安不以為然地道,“這種小男孩,其實就是特缺愛的那一種,你比他弱,他會欺負你,你要是表現得比他還強勢,他就不得不服了你,哪怕表麵不服,心裏也要服了,就像他對他爸爸一樣。所以你要告訴婷婷,要敢於反抗他,打贏了回來你獎勵,打不贏,嗯,下回多加油吧!”


    謝悠然:“……以後我應該讓婷婷她們多來找你玩兒。”


    “嘿,沒問題,我最愛孩子了。”


    “那你們……”


    她本來想問她有沒有孩子,電話響了,葉唯安一邊接電話一邊跑到陽台上,沒多久,門鈴響起。


    謝悠然打開門,門外麵站著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個子不是很高,板寸頭,模樣帥氣,微微一笑的時候,有種很陽光的感覺。


    他應該從某個工地直接過來的,雖然一身淡藍的工裝,可由他穿起來,倒有種特別有型的感覺。


    他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葉唯安就跳到她身後,喊他的名字:“趙忱,這是悠然家的房子哦,還可以吧?”


    謝悠然避開,回頭,發現葉唯安站在那,整個人都越加清甜了,那笑容像是帶了蜜,甜得周圍的人都能聞到那香氣。


    而那個叫趙忱的眼裏,也隻有她,如果不是有她在,她想,他可能會直接抱起她,轉個圈,或者,擁個吻什麽的。


    他們眼裏的感情,那麽濃蜜,一點也不像葉唯安說的,已經是在一起五年的戀人了。


    她看著他們兩個,忽然羨慕得無以複加。


    這世上,怎麽還有這麽甜蜜的愛情,以及,幸福的戀人?


    即使是她和宛南平最好的時光裏,她似乎,也沒有聞到過他們之間,那種屬於愛人的,芬芳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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