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老少上百口就等著大公子前去搭救,大公子念著老朽兒對奢家忠心耿耿,請救一救舒家老少啊!”


    舒慶秋與兩個兒子痛哭流涕的趴在甲板上叩頭不休,苦苦哀求。


    奢飛熊穿著青鱗甲,頭隨意束在肩後,朱紅大盔由隨扈替他在後麵捧著,他身材高大,目光犀利如電閃,整個月沒打理的絡腮胡子密麻麻的長滿他的下頷,使他看上去英武異常。


    “這個林縛當真有這麽棘手?我看還是你們太無能,連一個小小的征事郎、大牢司獄都搞不定!”奢飛熊沒有理會趴在甲板上哀求不休的舒慶秋,轉臉看向秦子檀,冷聲問道。


    在他們撤出安吉縣時,在梅溪湖裏與林縛曾有短暫的接戰,隻是兩艘千石船借風勢行甚疾,迅擺脫糾纏,他們當時並不知道秦子檀、杜榮等人擅自行動遭了林縛的伏擊,再加上他們要撤往太湖迎擊寧海鎮水師,就沒有掉頭追擊,卻在渚溪裏遇到給打殘的秦子檀及舒家寨兵殘部。


    “此子不除,他日必為奢家心腹大患!”秦子檀手按著肩上的箭傷,硬著頭皮說道。


    秦子檀自負才智過人、謀算天下,卻沒有吃過今日之虧。他沒有料到林縛在如此情勢下不急於離開安吉縣反而還敢在湖口給他們設伏,梅溪湖口一戰,杜榮身亡,秦子檀與舒慶秋逐流北逃,另一艘伏船又出現在他們逃跑的道路上。所幸第二艘伏船上沒有什麽精銳,他們折損三十餘人手就擺脫糾纏逃了出來,隻不過秦子檀肩上中了一箭、受了些傷。


    林縛在梅溪湖口一戰後並沒有順勢撤往太湖,反而繼續朝安吉縣反撲過去,也令秦子檀大感意外,直到遇上奢飛熊所部,才猜到林縛返回安吉縣是反撲舒家寨報舒家給他設陷阱之仇。


    秦子檀忍痛拔了箭頭,簡單包裹了一下,就到船上來見大公子,此時要除掉林縛,唯有借助大公子手裏的力量。


    “哼,你說的輕巧,難道還要我為你們擦屁股不成?”奢飛熊冷冷一哼。


    奢飛熊率眾奔襲安吉縣,主要是引誘寧海鎮水師戰船出擊。他此時撤往太湖,是要跟第二批奔襲太湖的東海寇精銳匯合再與寧海鎮水師在太湖裏尋機會戰;此時返回安吉縣追擊林縛,即使成功將林縛誅殺,但是兩撥東海寇精銳錯過合兵的機會,會有給寧海鎮水師各個擊破的巨大風險。


    奢飛熊用兵也非一時,怎麽可能為了誅殺一人放棄既定的目標並使全軍陷入險地?


    秦子檀臉色如沮,心想林縛必是看透此中的關節,才敢如此大膽行事。


    奢飛熊念秦子檀也是為奢家效力,訓斥了一番,語氣也稍緩下來,說道:“我給你兩艘船,再給你兩隊人調用,能不能救出舒家老小,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秦子檀、舒慶秋父子移到海鰍子船上,看著奢飛熊率部逐流往太湖方向而去。


    海船再小,也要比內陸河裏行駛的船隻龐大許多。海鰍子船體狹長,前後近八丈長,頭尾高高翹起,船桅高六丈,揚帆趁風而行,其疾如海鰍穿梭浪間;風向不利時,有四支大櫓使十六人操作,行仍疾,載量約有三四百石。


    與普通的海鰍子船不同,奢飛熊撥給秦子檀的兩艘船是改造加固過的戰船,是東海寇最常用的船隻,艙頂加設戰棚除防箭石外,戰棚上亦可站人,以彌補船高的不足;船頭有鐵撞杠、有鉤槍;側船舷以及戰棚四圍都設厚女牆板,可避刀槍,蒙熟牛皮防火防油。


    要是清晨時猝然相遇時,所乘坐的三艘船皆是這種海鰍子戰船,秦子檀還有信心與林縛一戰。


    此時秦子檀手裏雖有四艘船、補充了兩隊精銳戰力近一百八十餘人,加上舒家寨兵以及雜役船工近三百人,實力比遇伏前還有加強,但是林縛兩艘船也已經匯合一處,兵力過他們這邊,最關鍵的是他們清晨時眼睜睜的看著杜榮連同船上精銳、寨兵、雜役船工共八十餘人給林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殲滅,士氣嚴重動搖。


    這邊除了舒家父子三人與舒家寨兵外,沒有人願意返回安吉縣跟林縛死戰。


    秦子檀也忍不住想,要是能再給自己多一倍的人手跟船隻,也許更有把握。


    秦子檀看著舒慶秋,不說話。


    舒慶秋望著舒家寨方向,遠天之際,一簇大火在大白天也是十分的分明,舒家寨已經燒起了大火,算著時間應該正是林縛襲擊了舒家寨。舒慶秋老臉滄桑、濁淚橫流,忍痛說道:“老朽不能為一己之私害秦先生涉險,倘若此子敢誅殺舒家老小,隻望秦先生記得日後替舒家報仇。”


    秦子檀鬆了一口氣,說道:“林縛再是膽大妄為,也不會擅殺舒家老小,他多半會將人隨船押往江寧待審;我們就去西山島,與程益群等人匯合,隻有大公子能將寧海鎮水師戰船擊潰,我們就有機會在太湖將林縛截下來……”


    依舊原計劃,舒慶秋之弟、舒家寨二當家舒慶冬率領留下來的百餘寨兵會在東海寇撤出安吉縣之後隨之護送舒家老小前往太湖,乘入侵的東海寇吸引寧海鎮以及嘉杭府、湖州府駐軍主力,從嘉杭府境內尋機出海,從此歸附奢家。


    除舒家老小外,寨兵家眷也有近三百人,此外還有大量的箱籠包裹要裝上船,從昨日天黑之前就開始準備,一直到今日午時都沒有做到最終撤離的準備。


    舒慶冬擔心會有官兵從陸路趕來安吉縣,他派人一再催促,也給各房下了最後通牒,最多再等一個時辰就放火燒寨、按時開船。


    林縛在離舒家寨十裏餘就接到舒家寨裏的準確情報,如惡虎撲食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舒家寨水塢附近數十寨兵擊潰,控製住停靠水塢及停在水塢邊待的六艘大烏篷船,又當機立斷使敖滄海、寧則臣率武卒、流民健勇兩百餘人強攻舒家寨。


    其時舒慶冬正使寨兵放火燒寨,大火剛剛燃起,就得知水塢被襲,率眾出寨救援,給敖滄海殺了個措手不及,倉皇退回寨中。寨中大火已經燒起來難以控製,閉寨堅守半個時辰,不斷有人給火煙熏得窒息倒下,終於狼狽打開寨門棄械投降。


    舒家寨事畢,林縛俘獲舒家寨兵及舒家老小及寨兵家屬四百餘人、將舒家打算撤走出海的六艘大烏篷帆船都係在“集雲二”尾後押解著揚帆趕往安吉縣城。


    安吉縣城已經給燒成灰燼,林縛進城時,城門樓子還不斷有帶著火星的冒煙灰燼掉落下來,東城門內的一條街屋舍給燒毀大半,數百具伏屍橫臥街頭,多為給東海寇當街擊殺的安吉縣刀弓手及捕快衙役,也有不少平民。


    還有一具男屍穿著綠色官袍、腦袋給斬掉一半、白的腦漿、鮮紅的血混雜了灰燼流了一地又給無數人踐踏不成樣子;按品階,安吉縣隻有知縣才有資格穿綠色官袍。


    看著安吉知縣死時手裏還握著一把刀臉朝著給東海寇攻破的東城門方向,林縛使人尋來棺木,將他的屍體收殮其中。


    東海寇撤出之後,縣裏無人出麵維護秩序,地痞無賴趁火打劫,四處搶掠民宅、奸/淫婦女,林縛派人將十餘趁火打劫者抓來當街斬示眾,才將城裏秩序穩定下來。


    安吉縣小,城隻設東西兩門,環城一周不足五裏路,計算麵積隻是金川河口相當。主街連接東西城門,沿街屋舍給破壞最嚴重,幾乎沒有一間店鋪、宅院沒有給劫掠、縱火。縣衙及縣大牢、官倉等建築都給縱火燒毀,唯有前衙簽押房院子裏的大火熄得早,梁柱沒有受損,林縛臨時進駐簽押房。


    雖說東海寇殺回馬槍的可能性不大,林縛還是使敖滄海、寧則臣等人設置拒馬等障礙物封堵東西城門,嚴格控製進出城人員,也防止東海寇跟奢家的奸細混進來或將情報送出去。


    待縣裏軼序安定下來,以主薄李濟遠為、幸存下來的安吉縣官吏、鄉紳以及捕快、衙役才陸續從避難處走出來。林縛將縣中治安及殘局交給李濟遠為的安吉縣幸存官吏負責收拾,他隻跟李濟遠討了一棟未被燒毀的大宅子關押舒家寨俘虜。


    天色將入夜之時,湖州府司寇參軍劉星明率領千餘馬步兵才從陸路進入安吉縣,林縛將縣城防守交給湖州府馬步兵,也將通匪證據確鑿的舒家俘虜移交給地方處置。


    舒家打算攜帶出海,在六艘大烏篷船上裝有大量的金銀珠寶以及兵甲利器。


    林縛隻是擅自主張的以按察使司的名義從他此行籌糧銀子裏擠出三千兩來捐給安吉重修縣城,又將兩艘大烏篷船以及一些破損嚴重的兵甲交給湖州府作為舒家通匪的罪證,其他所獲得的金銀珠寶折銀兩萬餘兩、兵甲兩百餘副以及其他物資及四艘大烏篷船,林縛都收歸個人囊中。


    子夜時分,吳齊與諸哨從渚溪口趕回,也帶回來太湖水域最新的情況。


    午後太湖西水域上又進來一股東海寇,人數不明,但是所乘坐海鰍子船等船舶比襲擊安吉縣的東海寇多出五成,兩股東海寇合兵之後,黃昏時與趕來圍擊東海寇的寧海鎮三營水師戰船在渚溪口外的太湖水域相遇而戰。寧海鎮水師戰鬥意誌不強,從一接觸開始就且戰且退,一到天黑就完全脫離接觸,借風勢,往太湖西、宜興縣方向撤離。


    “我們不能等到東海寇將寧海鎮水營完全擊潰後離境再從太湖通過回崇州去,”林縛看著桌案上粗製濫造的地圖,指著安吉縣東北角、臨近湖州府城的位置,說道,“我們從碧浪湖繞去浙江,從浙江出海回西沙島。”


    (注:浙江即為錢塘江,古名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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