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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下旬,劉庭州、肖魁安從渦陽趕來淮陽見林縛。


    永興帝在江寧登基後,劉庭州晉升左僉都禦史兼領淮東、淮陽、徐州三鎮軍領司,成為新帝登基後最受重用的地方府縣官員之一;肖魁安也率部從沭陽移駐淮陽西麵的渦陽。


    與津海渦水河不同,在河南境內,也有一條渦河,又名渦水,在汴水西側,與汴、泗兩河,同為溝通河淮的重要水道。


    渦水源出大梁府南的通許縣,一路南下經鄢陵、渦陽(舊屬淮陽府),經渦口入淮。渡淮即為淮西重鎮壽州,曆史著名的淝水之戰即發生於此。從壽州沿淮河東進,即為濠州、泗州,從壽州沿淝水南下,即為淮西區域的重心廬州。


    在整個河南都給打殘的情況,肖魁安所部移駐渦陽,加強淮陽西麵的軍事力量,加強對淮西的外圍屏障很有必要。江寧在十月上旬下達調令之後,林縛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但就江寧或劉庭州的意思,都希望肖魁安所部能脫離淮東軍步軍司北軍序列,在淮陽西設另設一鎮。在這樁事情,林縛卻沒有鬆口。


    大雪滿天,從渦陽一路過來,就沒有稍停過。


    劉庭州艱難的從馬背爬下來,肖魁安過來攙扶他。


    “魁安,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將,我這把老骨頭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無用……”劉庭州落腳站在雪地上,笑著說道。他嘴裏雖這麽說,但身子畢竟遠不如肖魁安身體強壯,騎馬趕了一天的路,站在地上腳都發軟,要不是肖魁安攙著,真要一屁股坐地上。


    淮陽鎮這邊迎接的官員說道:“稟告劉大人、肖將軍知道,製置使與諸軍將今日去汴河視察軍塞去了,入夜前能趕回來,要劉大人、肖將軍在館驛稍作休息……”


    劉庭州點點頭,說道:“本官省得了,待製置使回城,煩請通告一聲……”這世頭想做一番事的,哪個到處奔波勞碌?劉庭州也是從江寧匆匆趕回來見林縛的。再說林縛已是當朝屈指可數的權宦,劉庭州也不敢奢望他會在城裏等候自己過來。與淮陽鎮接待官員寒暄片刻,劉庭州便與肖魁安及隨扈進入館舍休息。


    “大人,就渦陽置鎮一事,你覺得製置使會不會鬆口?”


    進入館舍坐下,肖魁安又與劉庭州討論起此行的主要目的。


    劉庭州輕歎一口氣,說道:“林縛也是趨利之徒,怕就怕他提出的條件,江寧那邊承擔不了,這事就沒法談下去。”


    不管肖魁安心在不在淮東,他麾下二十營兵卒都要接受淮東軍司的轄管。剝離出去單獨設一鎮,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淮東的兵權,同時在淮泗地區增強了製衡淮東的軍事力量。


    要沒有足夠誘人的條件交換,淮東要是就此鬆手,怕是比地方府縣都要軟弱可欺。


    雖說肖魁安的名利心不算太重,但也渴望能有獨領一鎮的機會。這時候琢磨不透林縛的態度,也就有些患得患失。


    說了些渦陽置鎮的事情,又討論起近日來北線的戰事。


    “燕胡將當年破邊襲掠燕南、晉郡的那一套用在山東,山東的壓力很大啊。要是山東守不住,燕胡鐵騎就忽拉拉的都壓過來了……”肖魁安頗為北線的戰事頭痛。


    “目前隻是臨淄、青州遭兵最重,顧家父子在青州堅壁清野,胡騎要攻下城池不容易,但想想當年的燕南,要是青州也給這麽糟踏一番,北麵的防線實際上隻會更脆弱……”劉庭州憂心如焚的說道。


    **************


    天地間飄著雪,林縛騎在馬背上,吳齊打馬從後麵追過來,稟告道:“派去即墨聯絡的人回來了,青州方麵無意放開膠州灣沿海的港口,認為隻要堅決的執行堅壁清野的對策,集中兵力守住主要城池,燕胡遲早會退兵的……”


    “……”林縛輕聲嘟嚷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吳齊沒有聽真切,疑惑的看向邊上的周普;周普聳聳肩,他也沒有聽真切。


    劉妙貞在旁邊聽著林縛的輕語像是在罵娘。


    高宗庭從後麵趕上來,沒有聽到林縛發牢騷,他隻是就事論事的評價從膠州灣傳回來的最新消息,說道:“麵對燕胡強勢的騎兵集團,堅壁清野是必要的,也是傳統的戰法。雖說燕胡今年在東路才出動四萬步騎,更多的兵馬要震懾住梁家在平原、濟南的兵馬不異動,青州軍要守住幾座關鍵城池不難,但任燕胡軍在境內來去自由,損失也會極大!隻怕明年青州軍想從地方獲得補給,將會比今年困難許多……”


    即使清野工作做得再充分,還是有許多物資不得不就地毀掉或者留下來不能帶入城池、塞堡之中。就算是貧苦民眾寄居的茅草棚子給滲透進來的敵騎大片燒毀,也會讓來年的民生變得更加艱難。


    林縛對淮陽防線的要求是守城與野戰相結合,既不能一味的守城,也不能圖爽快的冒險野戰。要依托堅固的城池,以守城與野戰相結合,將滲透進來的燕胡騎兵封鎖在防線以外,盡可能保護內線生產不受幹擾。


    除非燕胡以壓倒性的主力兵馬推進到淮陽一線,淮東才會考慮在淮河北岸進行徹底的堅壁清野。


    “梁家封住從陸路進青州的通道,顧家又怕淮東欺他們借機控製膠州灣――他們要硬扛,便由著他們去!”林縛氣惱的說道。


    就眼前所搜集到的情報,雖說燕胡在陽信城外集結的步騎超過兩萬餘,但不過顧嗣元親率守陽信的是青州軍中較為精銳的五千兵馬,就兵力來說,吃虧不大。另外,陽信城近年來一直都得到持續的加強,城雖小,但要比西麵的平原、濟南更加堅固,而且之前陽信大捷對軍民士氣的鼓勵影響至今未退――陽信防守形勢比四年前要好許多。


    隻要顧嗣元守住陽信,燕胡繞過陽信進入臨淄、青州境內的以騎兵為主,缺乏必要的攻城手段與器械,青州軍尚有足夠的兵力集中防線臨淄、青州等重要城池,倒是不擔心青州城池會像三四年前那樣大規模的陷落,但是也阻止不了燕胡騎兵對臨淄、青州郊野的掠襲跟破壞。


    撇開之前的恩怨,林縛打算要青州對淮東放開膠州灣沿岸的港口,讓淮東水軍進入,並許淮東步營從膠州灣登岸,至少能壓製燕胡騎兵不敢進入青州南部地區,替青州多保留一些元氣。


    雖說凡事以大局為重,但低三下四的拿熱臉主動去貼,卻給冷漠的拒絕,叫林縛心裏如何不惱恨?


    回到淮陽城館驛,得知劉庭州與肖魁安已經過來,林縛便將他們召來說話。


    “燕胡在河淮的戰事,禦營司諸相爺是什麽意見?”林縛問道。


    禦營使、副使等職由諸相兼領,江寧對北線戰事的意見以及淮東對北線戰事的意見,都通過林續文及時反饋跟傳達給永興帝,林縛這時候是想知道劉庭州對此事的看法。


    “江寧根基尚未穩健,需行穩妥之策。我臨離開江寧時,蒙皇上召見,說北線當清野堅壁而拒守,不宜浪戰行險徒耗國用。待熬過這個冬季,河淮等地的城池修繕起來,形勢總會慢慢改觀的……”劉庭州說道。


    要河淮防線全麵的執行守城與野戰相結合的戰術,也有些強人所難了,也許堅壁清野是當前較為合適的選擇。


    從林續文那裏,林縛早知道江寧並不讚同淮東派援軍進青州,一是相信青州軍能扛住敵軍四萬步騎的壓力,二是防備淮東勢力向青州滲透――江寧隻是命令梁家在必要時支援青州。


    好吧,江寧與青州都抵製淮東相援,淮東想做好人也做不得。


    青州諸人的生死,林縛也顧不得,在“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亂世,極個別人的生死總是微不足道,林縛隻是擔心山東半島東部地區太輕易讓燕胡奪去,淮東將來要承受的壓力太大!


    林縛心情不好,沒有跟劉庭州談肖魁安所部脫離淮東的事情,便端起茶杯送客,讓高宗庭等人也都先回去休息。青州的事情,他們幹著急也沒有用。


    “劉庭州按捺不住要談渦陽鎮的事情,你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倒不怕劉庭州回去睡不好覺,”宋佳坐在屏風後的榻上,腿上還蓋著薄毯子禦寒,手裏抱著暖手爐,看著林縛蹙眉走過來,跟他說笑,“這年頭對一心忠於元氏的大臣可不多見了,可得要讓劉庭州多活幾年……”


    林縛挨著宋佳坐下來,將腿也伸到薄毯子裏取暖,說道:“青州那邊傳回的消息,你知道了?”


    宋佳也遲於林縛之後到淮陽的。淮陽鎮以劉妙貞為首,林縛與她男女有別,平日裏都是公事公辦的談論事情,無宜聯絡感情。再者劉安兒還有遺妾跟兩個幼子在淮陽,也需要女眷接近,消除他們的防備之心――所以這次才讓宋佳隨後趕過來。


    “知道了,”宋佳說道,“無論是江寧還是青州諸人,對這個冬天的堅壁清野策略都很有信心――怕是個陷阱……”


    “哦?”林縛應了一聲,疑惑的看向宋佳,問道,“怎麽說?”


    “青州諸人,對整體的堅壁清野策略有信心,但對守陽信還是萬全的信心……”宋佳說道。


    “怎麽不足?顧嗣元可是帶著五千兵馬親自守在陽信。”林縛問道。


    “上一回陽信大捷是你打的,顧嗣元要想在青州獲得威信,這一趟難道能用別人來陽信不成?”宋佳說道,“但看他們的兵力部署,臨淄與青州都是以守住城池為目的,多餘的兵力卻主要集中在離陽信較近的渤海。多少能看出他們對守陽信的信心有些不足――當然,隻要燕胡不繼續往東線增加兵力,青州方麵主要城池不大可能陷落,陽信也能守住,甚至會獲得一些戰績。這樣就將增強顧家父子守陽信的信心,青州軍的主力將很自然往北傾斜,主要集結在陽信。你覺得一旦形成這樣的勢態,會有怎麽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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