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江下遊江口處有一座周四五裏的江心島,將永嘉江水道分為南北兩汊入海;南汊水道最窄處約六百餘步,北汊水道最窄甚至不三百步,遂為扼守永嘉江的門戶要地。


    早年永嘉府兩岸及江心島修天水、梧埏、樟都三寨,防範海盜進從永嘉江進入掠襲內陸。三寨早年初了招募鄉勇、造戰船外,還各運入巨石鑿洞,穿以鐵鏈,用來封江。


    平時鐵鏈沉入江中,使船舶從江口通行如故;遇匪則將鐵鏈從江底拉起來,攔截海盜進入永嘉江。


    鎖江鐵鏈配合防寨鄉兵,能防範小股海盜侵掠,但遇到強而有力的淮東水營襲來,則顯得軟弱無力。前年淮東水營襲浙南時,戰船逆水迎上,便用巨斧斫斷鎖江鐵鏈,進入江道,得以直接奔襲永嘉城。


    之後奢家加強對浙南的防守,奢飛虎就任浙南都督,從原浙南抵抗軍手裏重新奪回永嘉城,接著就徹底的封鎖下遊江口。


    除了封江鐵鏈外,奢飛虎在永嘉江口還鑿沉多艘漁船、在江底裏打入大量暗樁,並大力加強兩岸天水、梧埏兩寨的防禦力量。


    這兩座城寨都是周不足兩裏的小城,但磚石厚牆,建得異常堅固,四角各有一座箭樓建得高險,遠遠望去,密密集集的都是供射箭的垛口。


    淮東必須要攻下天水、梧埏兩寨中的一座,才能從容的去清除封鎖江道的障礙,淮東戰船才能重新駛入永嘉江,發揮應有的作用。


    九日烏山尖一役結束之後,新浙南軍主力就直接越過烏山尖,進抵天水寨上遊的永嘉江北岸。


    為了防備天水、梧埏、樟都三寨數千浙閩軍從水路乘船逃往永嘉、甌海,張季恒率部提前在南岸登陸,封鎖梧埏與甌海之間的陸路通道。


    周同還下令從北岸向永嘉江裏投入數以千計的連枝帶葉的樹木,甚至還從另地搜羅來上百艘烏蓬小船,鑿穿沉入永嘉江水道裏。


    與此同時,一隊隊給征集來的民夫,就日以繼夜的在天水寨外麵挖溝築牆、修立營柵,以繁複工事,將天水寨封鎖得山窮水盡,先斬斷守軍出寨打反擊或從陸路突圍的可能。


    到十二日,新浙南營就做好強取天水寨的準備。


    近萬兵馬展開,旌旗展開如霓霞彩雲;吹角連營,戰馬嘶叫不停。新浙南軍在天水寨北門外的哨樓也建了有十多丈高,能隨時監看天水寨裏的情形。


    沒有圍三厥一,直接將天水寨圍了個水泄不通。


    從天水寨到烏山尖到永嘉的距離很近,新浙南軍控製烏山尖之後,天水寨走陸路逃往永嘉的道路就斷了。這一點,天水寨守軍站在寨城牆頭就能看個明白,所以這邊也沒有必要故布疑陣,誘守軍出寨圍殲。


    這邊對天水寨完成合圍,林縛就趕到前線來。


    在天水寨北門正對著的營寨裏,林縛登上木柵營牆,挨著垛口,觀望遠處的天水寨,周同、唐複觀、陳定邦、左光英等將在他身邊。


    敵寨之上,站著的都是兵甲整飭、軍容頗盛的甲卒,想必是忠於奢家的八閩精銳,在敵寨城頭鮮見地方募勇的身影。


    唐複觀啐手而搓,說道:“閩賊雖說將鄉兵諸將的家小都挾入永嘉為質,猶不敢用鄉兵守寨,烏山尖一役對他們士氣挫傷很重啊……”這倒是一樁好事情。


    林縛轉回身說道:“八閩戰卒,宗族子弟出身尤多,出閩攻浙,受恩惠良多。這邊將城寨圍死,他們就斷不會輕降,而天水寨小且堅,易於固守,他們就更想依城而守,讓我們吃一吃苦頭。這一戰要硬著頭皮打,而且時間不能拖久,也要多用攻心計……”


    說到攻城奪寨,也無非那幾樣手段,十數架配重式拋石弩聚到一起,瞅準的是天水寨東北角那段寨牆角,最先向天水寨發射的不是石彈,而是中間裹了大量宣傳單的泥丸彈。


    泥丸彈比石彈要輕,拋射且遠,直接打到天水寨裏。墜地不管砸沒砸到什麽,泥丸彈都會瞬時砸個粉碎,露出拿油紙包裹的勸降書、宣傳單。


    宣傳單琳琅滿目,有宣傳淮東在浙南推行的新政策,有開出賞銀誘惑守軍投降,有控訴奢家侵占浙郡三年來劣跡斑斑,有宣傳淮東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鄉兵將領的家小給挾持到永嘉為質,大多數普通鄉兵的家小,在戰前進都撤到寨子裏,淮東軍則在宣傳單裏教導他們怎麽躲避浙閩軍的眼線,怎麽消極抵抗,教導他們如何在激烈攻寨裏保護自己跟家人。


    淮東軍還動員跟守軍沾親帶故的人士,有針對性的寫了上百封書信,射入寨子裏。


    浙南寒門子弟識字讀書也多,隻要能將大量的宣傳單散入寨子裏,就不愁攪不渾這潭水。


    除了宣傳單外,周同還組織浙南鄉音純正、嗓門子大的將卒天天拿大盾掩護進到寨牆下喊話,喊話內容跟宣傳單大同小異,但對瓦解守軍的抵抗意誌有奇效。


    這磨洋工的工夫做足,拋石弩才推到更近處,重愈三四十斤的石彈,如落星墜地似的攻打天水寨東北角的角牆。


    天水寨裏也有拋石弩,但奈何淮東軍的拋石弩,不打麵,隻打角,浙閩軍的拋石弩在寨牆內側打反擊,由於牆內夾角狹窄,有再多的拋石弩,也放不進來。


    又由於浙閩軍的拋石弩是人拉拽發射,一架重型拋石弩,需要數十人甚至上百民夫一起發力才能發射石彈,好幾百人在寨城下擠作一團,混亂一片,進一步限製了守軍的反擊力度。


    常常是淮東軍打出七八彈,寨子裏才有一彈反擊出來。


    拋石弩的射程與弩梢有關,在弩梢材料上,淮東弩與浙閩弩倒沒有分出優劣來。但是,淮東弩以墜重物作為發射力,浙閩弩以人或牲口拖拽發射。


    人多則力難齊出,需要經過發複的訓練。但在石彈對飛的戰時,操弩民夫即使訓練再嫻熟,也難克服慌亂。要有三五人給落石砸死,手也軟、腳也癱,更是不能齊心協力的操作拋石弩,越發處於劣勢。


    新浙南軍除了重型配重式拋石弩外,還有十餘架輕便易移動的蠍子弩隨時抬到寨牆近處發射小型石彈。雖說是小型石彈,倒也有二十斤重,人給砸上,骨碎命亡。


    重型拋石弩所發射石彈,甚至雜有百十斤重的巨石彈,箭樓、戰棚,挨一擊也是坍塌一片,勢要將天水寨東北角牆砸坍、砸出一個缺口來,好讓新浙南軍甲卒直接湧入,與守軍血刃相接。


    城寨東北角是集中拋石弩攻擊;新浙南軍在西北方麵也不甘落後,驅使一隊隊民夫冒著箭矢石木,運土到寨牆前倒下,堆築攻城墁道。


    天水寨牆厚且高,守軍也不乏精銳,而城寨又小,易守難攻。


    新浙南軍直接用雲梯附牆強行,受寨牆上箭矢石木攻擊,傷亡慘重不說,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敵我雙方都是精兵,作戰意誌都不弱,采取的方式越是簡單,才越難讓敵方化解。


    堆攻城墁道,實際就是要修一條直接伸到天水寨牆頭的斜坡道。雖說耗時耗力,但要雲梯好用得多。一是築城之後,不用擔心像雲梯那樣給守軍砸斷;二是走斜道攻城,比爬雲梯便捷快速,兵卒也能更有效的保護自己;三是雲梯附牆,一梯一人,彼此間難有配合,攻城墁道築寬一些,可以數人、十數人共進退,還能就近集結投石弩、巢車弓弩手打壓城頭,配合作戰。


    天水寨小,所以新浙南軍隻在西北角堆築一條墁道,換作其他大寨雄城,為攻城便捷,築幾條甚至十幾條都有可能。


    堆築墁道耗費時日頗長,天水寨也非絕然沒有反擊之策,除了東北方麵聚集拋石弩日以繼夜的發射石彈外,在天水寨的北麵,新浙南軍也派甲卒輪番簇擁巨型衝車逼近,撞擊寨門及寨牆薄弱處;更有數十架甚至高過牆頭的巢車,載以弓弩手,接近寨牆,與守軍對射……


    天水寨守軍忠於奢家的八閩戰卒意誌再堅定、堅強,也隻有千餘人。


    新浙南軍便是打著拚消耗的念頭,連續數日輪番攻寨,一刻都沒有停歇過。


    天水寨守將初期對地方鄉兵戒備、提防,不用來守寨,但攻守戰事持續數日,八閩戰卒積累傷亡尤重,將卒皆精疲力竭,最終又不得不重新驅趕地方鄉兵上牆守寨。


    在東北角寨牆坍出一個大缺口之後,鄉兵無心參與反攻,最先形成潰敗。


    麵對潰敗的鄉兵以及源源不斷湧進來的新浙南軍甲卒,忠於奢家的八閩戰卒再精銳也難挽敗局。唐複觀率部於十七日徹底攻陷天水寨,此役殲敵五百、俘敵一千四百餘眾,另俘天水寨民夫一千六百餘眾……


    新浙南軍此役減員超過八百,傷亡總數甚至要超過守軍,但新浙南軍能夠源源不斷獲得兵力上的補充,求戰意誌倒是愈加的旺盛。


    當夜左光英就奉命率部乘船渡往南岸,與先期在南岸登陸的張季恒所部匯合,進逼到梧埏寨牆之後,於十八日從陸地對南岸的梧埏寨形成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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