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製置使潘起鳳在上饒兵敗被殺,隨後豫章給奢飛熊率部圍城被迫而降,但潘氏親族有相當一部分人留在藩起鳳最初發跡的贛州城裏。


    待奢飛熊率兵來攻,潘氏族人見浙閩軍勢大難敵,便簇擁潘起鳳幼子潘聞叔棄城而逃,殘部進入贛南的深山老林之中,頑抗不降――去年秋後淮東發起閩東戰事,謝朝忠又從徽州對浙西用兵,迫使奢家減少對豫章以南地區的駐兵,潘聞叔率殘部從深山老林裏鑽出來,欲趁機收複贛南地區。


    潘聞叔一度率殘部收複龍南、定川等贛江上遊諸縣、兵圍贛州城。隻是,好景不長,整個江寧戰事的節奏進行得極快,到二月底,形勢就基本穩定下來。奢文莊率部退入江州之後,奢飛熊即抽出身來,率部沿贛江南下,清剿潘聞叔所部。


    幾番激戰,贛州軍殘部相繼遇挫,所收複的龍南、定川等城也相繼失守,潘聞叔被迫率殘部再逃入深山老林之中;此時的贛州軍殘部已然僅剩千餘人。


    淮東派出來的斥候一直試圖跟贛州軍殘部聯絡上,但奈何前期整個贛南地區都給奢家兵馬嚴密封鎖,很難滲透到贛州以南地區。


    奢飛熊曾派人冒充江寧秘使與潘聞叔聯絡,誘使贛州軍殘部到長汀進行伏殲。贛州軍殘部那次損失極其慘重,從此變得極為警惕。


    淮東斥候兩度摸到贛州軍殘部的蹤跡,但兩度派人過去聯絡,都叫贛州軍提前轉移走,一直都沒能聯絡上。還是多方打聽,得知贛州軍殘部將領陳瑜勤乃黃柏山士紳陳發樹之侄,軍情司負責贛南事務的軍令參軍吳敬澤,便趁著奢家兵馬從贛南大規模撤出之際,親自帶隊,會同祖籍定川縣、與陳家窪人熟悉的斥侯,潛入黃柏山,與陳發樹先進行聯絡。


    在取得陳發樹的信任之後,才得知贛州軍殘部轉移到會昌縣豬婆山一帶活動,李坊寮便是贛州軍在豬婆山西北麓的一處聯絡點,吳敬澤便率隊以行腳商隊為掩護,主動跳進李坊寮的老巢裏來。


    在李坊寮李候君的正宅裏解釋過身份,並有陳發樹的信函為證,李候君、陳瑜勤等人還是將行將疑,當即將吳敬澤等十五人綁捆起來,從李坊寮山寨後的隱蔽的小徑帶進豬婆山的密營進行甄別。


    隨吳敬澤進入會昌的十餘斥侯,都是贛南人,即使早年從軍一直都未返鄉,即使家小都給遷去崇州,但根子還在贛南,從贛州軍殘部裏也不難尋到熟悉的同鄉。


    經過謹慎的甄別,吳敬澤等人的身份也就得到確認。


    除陳芝虎投了燕胡、董原自成一係外,高宗庭、唐複觀、陳定邦、耿泉山、楚錚等東閩軍舊部,甚至原東閩提督虞萬杲的子侄虞文澄、虞文備二人,也都率部投附淮東為將。除了淮東軍,誰家想要找這麽多贛南籍的東閩軍舊部來充當誘餌,也是極困難的事情。


    吳敬澤坐在四壁密閉、外麵有兵卒看守的木屋裏,聽著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片刻之後,木門打開,一時間給陡然亮堂的光耀著眼睛,眯起眼看到李侯君與陳瑜勤陪同一個左腳有些瘸的青年走進來,傳言潘聞叔在定川一戰,左腳中箭墜馬,給部下救走,看來中箭留下了頑疾沒能痊愈。


    “這是我家將軍……”陳瑜勤介紹道。


    潘聞叔二十歲出頭,潘起鳳戰死上饒時,他還沒有到弱冠之年,本是公子哥一個,隻是這時他臉上已有風霜之色。其兄潘聞伯在豫章又給部將擒綁獻給奢家被殺之後,潘聞叔便是藩氏最後的家主。


    “委屈吳校尉了,形勢如此,不容不謹慎以對,還見吳校尉見諒。”潘聞叔抱拳歉然道,頗有誠意。


    吳敬澤回禮道:“少君理當如此,敬澤怎麽會有怨言?此來也是要將山外的消息說給少君聽,不能聯絡上少君,敬澤回去也不好交待……”


    潘聞叔率贛州軍殘部如喪家之犬在贛南深山裏逃避浙閩軍的剿殺,根本沒有餘力派人潛去江寧聯絡。加上奢家刻意的封鎖,潘聞叔等人消息極端閉塞,對贛南之外的情形是一片模糊,根本不清楚江淮大地這一年多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吳敬澤將江寧過去一年時間裏發生的種種事情,詳細的說給潘聞叔、陳瑜勤、李侯君三人聽:“此時,浙西行營正往浙贛邊境大規模的集結物資跟兵馬,奢飛熊率部從贛南撤去,就是要去增援上饒……”


    “江寧真的失陷過?”李侯君難以置信此事,感慨道,“當時有消息傳來,還以為奢家胡說八道呢!”


    連江寧失而複得的消息都不能確定,也可知潘聞叔給困在深山老林裏消息是何等的人閉塞。也幸虧潘聞叔非將這消息視為奢家的詐計,不然還不曉得贛南抵抗軍會有什麽反應呢,江州黃秉蒿便在聽得這個消息就陡然喪失抵抗的勇氣而投降奢家的。


    “如今叛軍給牽製到江州、上饒兩線,黃秉蒿、陳子壽也率部西出袁州,奢家在鄱陽湖腹地、贛江沿岸的駐兵大幅減少,便是豫贛城裏的駐兵也不足三千人,正是少君大有作為之時……”吳敬澤說道。


    江西八府五十餘縣,此時都處於奢家的統治之下。


    但是,除了袁州、江州、上饒三地集結重兵、封鎖外界進入江西的門戶之外,奢家在其他五府約三十餘縣的地盤,兵力差不多都給抽空。


    僅贛州、豫章少數要衝大城,還駐有較多的兵力,剩下大部分州縣僅駐少量的刀弓手,還是從地方所募,對奢家的忠誠十分有限。


    即使像贛州、豫章這樣處於江西腹地、控製贛江及鄱陽湖要衝、不容有失的幾座要地,駐兵也隻是多則三五千,少則僅三五百人。


    潘起鳳雖死,但潘家的旗幟還沒有倒。事實上,潘起鳳在上饒兵敗,還有許多殘部逃入婺江與信江之間的懷玉山之中,未給奢家招降。


    隻是潘聞叔所率的贛州抵抗最好最快軍一直都封鎖在贛州以南,沒能有機會北上,故而在贛州北部地區的抵抗勢力,都如星點殘火,沒有形成規模。


    吳敬澤此來會昌,是勸潘聞叔趁著奢家在內線防禦空虛之際,率部北上。


    贛州以南的抵抗勢力給奢飛熊清剿了近一年時間,實力已經給大幅削弱。而贛州以南地區,多山少田,也不是奢家極點要控製的江西精華地區,即使短時間失去對贛州南部地區的控製,對奢家也不足以造成致命的傷害。


    在戰事將舉之際,奢家在贛州南部地區的兵力全麵收縮,僅在贛州駐以三千兵馬,就是要將抵抗勢力封鎖在南麵,不影響到其對鄱陽湖平原的控製。


    整個鄱陽湖平原,才是江西的精華之地,沿岸數以百萬計的良田,一旦經營好,足以叫奢家獲得喘息之機。而江西近四百萬人口,約近七成,都集在贛州以北地區。


    潘聞叔率部北上到鄱陽湖兩岸,借其父遺威,將其他地方抵抗以及仇視奢家的勢力糾集到旗下,再發動給奢家盤剝得到怨意極深的民眾起事,才能真正的打在奢家痛處。


    再者鄱陽湖東岸往東即為黟山、九子山、懷玉山,與江寧、徽州、池州相隔。


    雖說山徑險辟,不容大軍通過,但潘聞叔率殘部過去,樞密院多多少少還是能通過山間小徑給輸送一些補給過去。


    如今潘聞叔殘部給困在會昌這邊的深山裏,會能從支持的山寨獲得糧草,但鹽鐵奇缺,將卒連兵甲刀弓都不全,拿什麽去攻城拔寨,其跟忠於奢家的兵馬廝殺?


    贛州軍殘部勢力最盛時,也是去年秋後奢家兵馬給吸到浙西之際,一度占據贛南四縣、召集民壯近兩萬人,圍困贛州。待奢飛熊率部南下,從贛州撤去,之後龍南、定川等戰又相繼失利,兵馬損失慘重,也有相當多的兵卒絕望之餘,棄軍逃走,如今豬婆山之中的殘部僅剩千餘殘卒,連人手一把刀、一支矛都配不全,弓箭都多為獵弓,根本就談不上精銳。


    潘聞叔與親族、部將閉門討論了三日,毅然決定接受吳敬澤等人的建議,化整為零,分批北上,潛往浮梁、湧山起事。再不濟,潘聞叔等部若在鄱陽湖東岸抵抗不力,還可以分散從九子山、黟山之間撤往江寧休整。


    十一月上旬,先由陳瑜勤率十數好手,與吳敬澤等人,以行腳商隊為掩護離開豬婆山先行。從深山之間,繞過贛州關隘北上,過餘江時,跟軍情司派來負責贛東事務的虞文澄會合。


    虞文澄是虞萬杲的第三子,虞家親族雖早遷入江寧,但虞家在祖籍湧山的聲望,不比潘家差半點。


    虞家跟奢家有血海深仇,虞文澄與其堂兄虞文備此前一直遵循其父遺願在江寧結廬守孝。


    江寧失而複得,虞氏兄弟也就徹底投效淮東,錄為指揮參軍。東閩戰事後期,奢家假義附降,當初隨虞萬杲從湧山出征的老卒舊部,也有相當一部分離開行伍,返歸家園。虞文澄、虞文備這次主動請纓潛來江西,就是要回湧山召集虞家舊部,在腹地處給奢家狠狠的一擊。


    潘家與虞家,同為江西將門,陳瑜勤身為潘家部將,曾見過虞文澄見過麵。看到虞文澄也潛來江西時,陳瑜勤等贛州抵抗軍將領心間最後的疑慮也就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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