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虎初時決意率精銳渡河追擊河中軍,部將皆稱其險,極力勸阻。畢竟河中軍還有三萬餘兵馬,而陳芝虎率三千精銳先渡河追擊,滎陽、大梁等地都沒有強兵相助,而濟南的葉濟多鏑、濟寧的袁立山又相距太遠。陳芝虎隻是以不屑一顧的態度與麾下諸將敞懷而笑:“梁成翼率河中而逃,如喪家之犬,其兵馬銳氣盡失。再者十數萬軍民南撤,悉無準備,又無章法,怎麽可能說撤就撤得走的?其勢必然混亂無比,有三千精銳打其要害,足以趁亂潰之。”


    晌後,燕雀嶺的戰局發展就完全印證了陳芝虎在戰前的預言。


    此時河中軍一心南逃,殿後的兵馬雖說都是河中軍裏的精銳,但是打順風仗可以,稍受挫,士氣就會急劇滑落。梁成翼即使能有兵力上的優勢,也沒有敢與陳芝虎決一生死的決心跟魄力。


    有淺溪出坳穀,河中軍圍過來時,以淺溪為界,分為左右兩部。


    過了午中,盧雄、冷子霖先後將兵出擊,加上南麵樹林裏的伏兵,先在河中軍左翼打潰。從山丘疏林到河灘之上,殺得河中軍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將溪水染得赤紅,陳芝虎所部卻不停歇,繼而涉水過淺溪,攻打河中軍的右翼。


    隨陳芝虎渡河南追的這支兵馬,雖說才三千餘人,卻是隨陳芝虎前征北戰多年的勁旅虎賁。營將之下的都頭,都敢獨自率百十人殺敵陣裏衝殺,絲毫沒有以寡擊眾的自覺。這支從血海裏廝殺出來的虎狼之師,當初就跟淮東爭天下第一強軍的名頭,絕非河中軍所謂的“精銳”所能相比。


    梁成翼得知這支追兵是陳芝虎親率,心頭就有些發忤。再者河中軍當前的形勢如何,他心裏也清楚,倉促南逃、士氣難振,沒有打硬仗的決心跟準備,給陳芝虎所部兩次反擊,陣腳就搖搖欲墜,難以抵擋。


    待左翼給敵兵打潰之後,梁成翼見敗勢難改,便將右翼的一千多騎兵撤出戰場,往南麵的山林逃去。


    梁成翼他們畢竟先一步撤到汝陽,對地形稍熟,從兩座矮山間的一道寬不過一二百步、長兩裏許的淺峽穀間穿過,即馳上一座山梁。


    勒著馬,梁成翼氣喘籲籲,回看坳穀前的戰場,潰兵到處都是,給敵兵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心想自己昨夜還想將這支追兵吃下去,看到眼前的結果,梁成翼都想嚎哭一場。但他曉得,要是不能在鴆山口封堵陳芝虎,叫陳芝虎越過鴆山,直接攻擊渡口,那裏軍民混雜,必然是一出痛徹心扉的大悲劇。


    梁岱廝隨後殺出來,在數十騎的簇擁下,趕來梁成翼匯合。


    “怎麽辦?”梁岱問道,“先將兵馬撤回鴆山營壘去,收攏潰兵,還能依仗營壘將陳芝虎這廝堵在山北,再叫方克山、巨濤率兵馬匯合過來。眼前隻是陳芝虎所率的一支輕兵,雖說出乎我們所料,但其部主力還淹留在黃河北岸不會是假……”


    梁岱也畏與陳芝虎硬仗,這時候沒有硬打的資本,但他也沒有嚇得失魂落魄,還能理智的分析眼前的形勢。


    隨陳芝虎追來的三千兵馬,是很強,他們雙倍兵力都給打得丟盔棄甲。但在梁岱看來,陳芝虎三千虎賁再強也有限度,河中軍在南麵的渡口附近還能調近兩萬兵馬到鴆山這邊來。陳芝虎所部能以一敵二,難道還能以一敵五、敵十不成?


    梁成翼先派親信快馬往南奔走,調兵來援鴆山,他打算與梁岱先去鴆山口的營壘,不管怎麽說,都不能放陳芝虎長驅直入、直襲渡口。


    就在這裏,坳穀外的戰場就發生變化,敵兵不往淺溪口聚攏,不再理會河中軍的潰兵,先聚攏起來的騎兵,繞過淺溪外的疏林,也不往這邊緊追來,而直接奔鴆山口而去。


    河中軍左翼已潰,戰場上寡眾形勢已改,陳芝虎率步騎各居一半的三千輕兵贏得輕鬆,傷亡很少,單論騎兵人數,也在梁成翼身邊的騎兵之上。


    陳芝虎放棄在野地的死纏爛打,也放棄漫山遍野的潰兵不去追殺,而聚攏兵馬要去直搗要害,叫梁成翼臉色大變。怕鴆山營壘給陳芝虎先行奪去,梁成翼驅馬下山,要搶在陳芝虎所部騎兵之前,率部先撤進鴆山口的營壘,加強防守。


    陳芝虎沉著冷靜的騎在馬背,看著不遠處山梁上的攢動人頭,這時梁成翼的身份也已經暴露出來,不過梁成翼身邊始終有精銳扈騎護衛,想斬首以亂河中軍也難以湊效。但看到梁成翼馳馬離開山梁,率部倉惶往南麵的簡陋營壘逃去,陳芝虎冷冷一笑,與身邊冷子霖說道:“眼下隻要保持住這種猛衝猛打的氣勢,河中軍將徹底沒有挽回士氣的機會。不要管梁成翼往哪裏逃,我們直接繞過鴆山、進攻渡口,將那裏混亂的數萬軍民打潰,此戰勝負即分!那些給拉在後麵的敵兵,就交給滎陽、大梁趕來的兵馬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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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成翼疾退鴆山營壘,尾巴給追擊來的陳芝虎部咬了一口,損失百餘騎,才將營柵閉合,用弓弩將陳芝虎部逼退。


    鴆山口有穀地有七八裏,營地依穀地中間的石山而立,一座簡陋營壘自然不能將穀口填滿。梁成翼雖是大魚,但南麵有援軍過來,陳芝虎則放棄營壘不打,而繞過營壘,穿鴆山口直接往南進擊,絲毫不擔心有給河中軍合圍的可能。


    到這時,梁成翼再想應變,已然不及。


    汝陽殘城在鴆山南麓,但不在從鴆山口到北汝河渡口的通道。


    在北岸的渡口周圍,約有十萬軍民混雜一處,車馬混亂作一團,沿河岸擁擠,等著渡口,毫無章法可言。這也是梁成翼南撤太過倉促、沒有太多準備的直接後果。要是梁成翼在河中與南陽之間的幾條大河上事先派輜兵架設浮橋,哪可能給北汝河擋住三天才渡過去不到四分之一的人馬?


    雖說得梁成翼命令,有數千兵馬緊急分出來往北攔截,但驚惶失措之時,兵馬分散抽出,既不能集中使用,更無法在鴆山與大盂山之間的空闊地帶建立有效的防陣,三批人馬都給陳芝虎所部輕易的殺透。


    到這時,在北汝河北岸的河中軍潰敗,已經成為定局,無法遏止了。


    整個午後,在鴆山與大盂山之間的曠原上,給殺潰的亂兵漫山遍野,渡口的流民、軍眷在慌亂中,要麽四散逃逸,要麽爭搶渡船,要麽不顧家小老幼,爭先洇渡北汝河,欲逃過此劫。


    當無數人同時跳入河中,便是水性再好,也會給其他拉扯住、裹抱著一起沉入水底。


    一時間伏屍遍野,無數軍民溺亡湍流之中;便是有半數渡船沒有傾覆,看到陳芝虎率部守住渡口,也不敢再到北岸來接人過河。


    在日落之時,從滎陽方向又有兩千多敵兵追來。梁成翼、梁岱無膽去從陳芝虎手裏奪回渡口,也無暇顧及鴆山與大盂山之間混亂一團、四處潰逃的軍民,率部沿鴆山北麓往東逃。


    夜裏經鴆山東北麓,在一處數十丈深的山溝裏,與滎陽過來的敵軍一部獄然相遇,似乎四麵八方都有人喊:“活捉梁成翼,活捉梁成翼!”夜裏也不辨認不清敵兵到底有多少,梁成翼與梁岱分部突圍,梁成翼親率兩百名扈騎將敵兵殺退一批,一直到黎明時,才到鴆山東南的北汝河北岸,與從內埠逃出來的部將方克山所部匯合。


    與方克山匯合,梁成翼檢點殘部,身邊隻剩不到三千人。


    梁成翼也不敢滯留,更不敢往西收攏潰兵,明知汝陽殘城裏還有一支整編兵馬未給打散,梁成翼也隻是派人過去命令他們往東突破。


    怕陳芝虎率部追來,梁成翼又連夜沿北汝河北岸往東南走,尋找機會渡河。


    如今在北岸的輜重盡失,也不再去顧及流民跟給敵兵衝散的眷屬,僅三千殘兵要渡河還是簡單。逃到郟縣東南的長橋埠,上遊的渡船趕來,梁成翼率三千殘部花了半天多時間渡過北汝河去。


    幸有北汝河相阻,陳芝虎所部一時間也無法渡河追擊,已渡到南岸的軍民暫時不虞受到攻擊,梁氏宗族以及官吏將領的家小都是最先渡河的人群,逃過一劫。


    渡過沙河之後,到魯山南境,距南陽已不到五十裏地,梁成翼才敢在沙河南岸稍停下來再次收攏殘部。


    從沙河到南陽方城北麵的舞陽,再沒有大的河流阻隔,逃起來也方便快捷。再者,沙河水勢也大,渡到南岸,也就不怕陳芝虎能迅速渡河來追殺,才叫已成驚弓之鳥的梁成翼稍稍心安。


    收攏殘部,連上隨其梁燕順先行渡過北汝河的兵馬,南逃到魯山境內的河中軍剩不下七千人。梁岱也順利渡過北汝河逃來匯合,但隨他南逃的兵馬不足七百人。


    畢竟陳芝虎先行插入的兵馬才三千人,雖說足夠精銳,但打潰河中軍之後,才沒有足夠的兵力分散開來去追殺潰兵以及河中軍大將,叫梁成翼、梁岱、方克山等河中軍諸將都順利脫身。


    望著滔滔的沙河水,梁成翼欲哭無淚。


    陳芝虎率部追來時,梁成翼在北汝河北岸有總數達兩萬八千的兵力,竟然如此輕易的就給陳芝虎三千追兵殺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這兩萬八千兵馬,最後竟不到五千人能夠逃出來,更不要說從河中府隨軍攜帶的大量輜重、物資都給陳芝虎奪去。至於隨軍南下的十數萬流民,大多人自然更是給封鎖在北汝河北岸汝陽境內,不能再南下南陽。


    元錦生趕來沙河跟梁成翼匯合,看到這種情形,實在也是無語。他與梁成衝本指望梁成翼率河中兵撤到南陽後,能夠加強南陽北麵的防禦,誰曾想到河中軍就這樣給陳芝虎半道追截、殺得大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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