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詡有一事不明還請主公為吾解惑。”


    似乎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逃不掉了,賈詡慢慢悠悠的直起身來,然後慢慢悠悠的喝了口冰鎮茶水,接著在慢慢悠悠的清了清嗓子,最後在一票強勢圍觀黨發火前慢悠悠的說道。


    “問吧問吧,不過話說回來文和你竟然也有想不出來的事情?”


    “這是自然,依仲德所言,主公手中那本天書中的不少問題詡便深受啟發。更別說這天下之大,我們所能了解的事情卻少之又少不是麽。另外,主公若是要聽詡的想法,還希望不要隨便將話題岔開。詡是不介意多聽聽主公的奇思妙想,不過大家麽……”


    好吧,賈詡乃真是夠黑啊,連你家主公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挖坑。


    “是是是,文和大人您想問什麽就問什麽,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吧,雖然已經身為一州之牧守,但是李書實表示自己實在是沒有成為高位者的天分,雖然不是沒考慮過拿捏一下架子,不過被蘇小蘿莉連續用拳頭進行吐槽(那真的是吐槽麽?)後李書實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反正他看上去一點高手氣質也沒有(這個真沒有),一點智者的形象也沒有(這個也真沒有),平凡到估計扔進人堆裏就再也找不到吧(這個可以有)。


    雖然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狠狠的吐槽了,不過李書實還是決定不再多想。


    “聽主公這麽一說詡倒是真的很想和主公探討探討,不過似乎時機不太對……那麽詡還希望主公能夠告訴在下,為什麽主公一定認為獲得皇帝要比放棄皇帝更加有利呢?主公您可以不承認這是您的想法,不過以詡這段時間對主公的觀察,主公似乎總有些不自覺的傾向。”


    聽到賈詡的話,在場除了賈詡外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過所不同的是,李書實的驚訝與其他人驚訝的內容並不太一樣。


    其他人更多的是驚訝於李書實的政治傾向,畢竟爭論了這麽多天雖然依然僵持不下,但是因為董卓的前車之鑒,反對奪取皇帝的聲音占了大多數。現在卻聽到自家主公似乎更傾向於奪取皇帝,這自然讓那些反對者們稍顯不安同時也開始暗自準備更為完備的反駁理由。


    至於那些支持者雖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是同樣懷著深深的疑惑,畢竟之前的討論李書實並沒有控製議題的走向,但是很多時候沉默同樣意味著一種態度,尤其在反對的聲音日益高漲的情況下更是如此。這就讓人玩味了,賈詡究竟是從哪裏看出來李書實的內心活動呢?


    可是對李書實來說,所想的事情當然不會是他自己的態度問題,而是賈詡所提出的問題。


    如果隨便找一個人問李書實究竟應該如何處理皇帝的話,那麽李書實絕對是會毫不遲疑的張口就來上一句經典的“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不會嘲笑對方知識的貧乏但也會認為對方顯然對史書不太了解,因為這樣的案例實在是多到了不勝枚舉的程度,即使是身處於這個時代也至少還有春秋五霸以及兩漢(東西漢)的兩位奠基人的故事。


    想要做皇帝,尤其是想要取代前朝自己稱帝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需要擺平很多既得利益者,你同樣需要讓你的追隨者看到可見的巨大的利益。你既需要讓那些聰明人看到你值得跟隨的地方,你同樣要讓那些固執的人看到他的固執是多麽的愚蠢。


    如果以上的這些你都沒有做好便貿然稱帝的話,曆史這張茶幾上這樣的杯具和餐具甚至是撓具無處不在,但是卻獨獨看不到洗具的存在。於是乎千年之後一個又一次被神化的智者總結出了一句很經典的名言——“廣積糧,緩稱王”。


    而在這種利益交織的時候,挾天子或者天子的名號可以省去大量的麻煩——因為這個看上去隻不過是個牌位的東西具有很強的號召性,同時也是一道非常非常光鮮亮麗的遮羞布,他可以蓋住一切一切肮髒的幕後交易以及種種的舉動,同時還能讓你一舉手一投足都站在道義的製高點上,因為連詩經這樣的經典都一直在宣傳這樣的思想——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且這樣的思想同樣深深植根於每一個人的心中,哪怕是那些野心家。


    所以一個成熟的野心家往往都是先打著前朝的旗號行事,等到時機成熟才改換門庭。


    所以說從政治的角度來說,獲得天子這樣偉光正的招牌無疑是一件非常正確的舉動。


    但是,李書實卻從賈詡的口中感受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要知道詢問的人不是別個什麽人,而是賈詡這樣擅長自保的老狐狸,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要素,以此為前提再進行各種出謀劃策。也就是說,當他向李書實問出這樣的話語的時候,他顯然已經經過了計算並分析出了得失。


    好吧,那麽就讓我們拋開那巨大的利益冷靜的分析一下挾天子這項舉動有害的一麵吧。


    李書實皺眉思索著,而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畢竟無論手下爭論的再怎麽凶悍,都是要靠李書實這個主公來拍板。而哪怕內心再怎麽不情願,除非自己撂挑子走人或者謀反,否則李書實做出的決定就必須得到貫徹執行。


    俗話說得好,有得必有失,而且收益越大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大,低成本高收益這種事情要麽是中的龍傲天要麽就是騙子的陷阱。


    那麽,在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件事上弊端又在什麽地方呢?


    看看現在的董卓還有未來的曹操的遭遇就很清楚了,可以說任何一個內部的外部的敵人都可以用清君側為借口攻擊你,哪怕是周公旦那樣的存在都不能免俗更別說董卓和挨了“衣帶詔”這個比一切檄文更加有力的攻擊利器攻擊的曹操。


    尤其是曹操,從建安元年曹操得到皇帝一直到建安二十五年(延康元年,注)曹操病逝一共二十四年的時間內曹操在享受皇權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在不斷與各種內外勢力進行爭鬥——從最早的李傕郭汜的追擊部隊以及楊奉、韓暹這樣保皇有功者一直到後來的袁紹、劉備、江東孫家以及內部的董承、伏完、魏諷等人可以說無時無刻不得不繃緊神經,想必曹操的頭風病一直好不了以及疑心病超級嚴重也應該和周邊敵人過多無法放鬆不無關係。


    一直都說劉備是三國的劉跑跑,運氣一級棒,可是細數曹操的經曆就會發現,這廝的運氣也是好到不得了,否則至少也可以被製作成數個馬蜂窩而不是挨到了正常死亡。


    或許有人會問:即使沒有獲得皇帝為了統一天下也是要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還必須其樂無窮,那麽與之相比還是獲得皇帝的利益比較大嘛。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套不著色狼,既然決定爭霸天下那麽就注定了會是一條充滿血腥的道路,畏首畏尾就不要出來混。


    是的,話是這麽說,但是挾天子所引起的內鬥和普通的內鬥卻是稍有些不同的。


    既然要挾天子,那麽必然就要做好繼承天子所代表的前朝的政治遺產,也就是說你在獲得了天子的同時也必須繼承從前依附於天子的那些既得利益者。


    一個守成之君自然可以依靠這些既得利益者編織起一張利益的大網從而穩固自己的根基,可是對於一個野心家而言這種利益的大網就絕對不是臂助哪怕它一開始對野心家幫助良多但是最終還是會成為一種尾大不掉的束縛。


    原因很簡單,任何野心家的崛起都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哪怕他借助了那張大網的力量但是那不過是些外在的東西,最核心的卻還是團結在以野心家為核心的小團體,而這些人基本上不可能是既得利益者,就算原本屬於既得利益者的集團卻因為想要獲得更多而加入到野心家的小團體之中。


    沒有人會白白替人打工,哪怕是奴隸或者牲畜還需要你付出食物去飼養,如果提供的食物不足的話顯然你也不要期待會有什麽好的結果,基本上這是一個開口向下的拋物線的關係。


    所以為了滿足核心集團的利益訴求,那麽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顯然就會受到傷害,初始的時候或許因為互相之間尚且能夠妥協,或者兩者同時麵對一個實力強悍的外部敵人尚且可以同心協力共度難關。可是這樣的情況顯然不可能長久,隨著矛盾的積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隨著外部敵人的消失,量的積累轉化為質的變化的時候——轟隆!


    於是,你不但要麵對外部的敵人,而且還要麵對來自內部的尾大不掉的既得利益者的反撲。


    這就好像某些藤蔓一樣,一開始看上去很脆弱的藤蔓卻通過對參天大樹的纏繞並從中吸取養分最終反而掏空了大樹。


    也就是說在挾天子之前請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的核心圈的實力,如果沒有足夠的水平或者自信的話,還是不要輕易邁入那個火坑中去取那顆香甜的栗子比較好。


    挾天子有風險,投資須謹慎。


    注:延康這個年號是曹操病逝曹丕襲位後才改的,所以曹操病逝的時候叫做建安二十五年應該無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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