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遭了一回山賊,車隊眾人皆謹慎起來,後頭許多路程皆小心翼翼。雖也遇見了些毛賊,倒是皆無礙。一路平安到了山西太原府,尋了家極大的客棧住下,包下了一處大院子,預備在此處歇幾日。因幾個小的鬧著要去逛逛,高英便答應了,陪著他們往幾處名勝古跡走訪一二。賈琮前世有個高中同學考上了太原理工,平白多出幾分感慨來。


    這日到了晉祠,一大群人細細遊賞樓台雕塑。高英龔鯤領著一群半大的孩子,倒像是兩個先生領著學生出門似的,頗為招人的眼。


    吳小溪不禁歎道:“林先生琢磨了那麽久的房子,她若能來瞧瞧多好。”


    賈琮笑道:“橫豎晉祠在這兒跑不掉,她來日還有機會的。”


    眾人裏裏外外都逛了一圈兒,肚子也餓了,便出來預備尋個飯館兒打尖。他們前腳才走出晉祠,外頭有幾個打把勢賣藝的正在玩吞火,忽然竄過來幾個人挑場子,登時嚇得看官們四散走了。眼見有熱鬧看,孩子們都走不動路了,歡天喜地的瞧著,個個臉上寫著唯恐天下不亂。那賣藝的手裏舞者火棍打著打著,被對方踢了一腳,火棍直飛往他們這邊來了。高英看的真切,騰空一腳將那火棍踢了回去。偏那火棍在空中翻騰了一大圈兒往下墜,正落到一個來打架的人身上,火苗子“騰”的一下冒起來,嗷嗷亂叫,反是嚇了高英一跳。旁人忙手忙腳亂的替他滅火,忙了半日,火雖是滅了,那人也躺下不動彈了。


    有人探了探鼻息,哭喊道:“他死了!那個穿藍衣服的將火踢到他身上燒死了他!”那幫人登時將賣藝的撂下了,嘩啦啦圍了過來,又吼又罵,說高英弄死了人,要打官司。


    高英怒道:“與我何幹!乃是你們打架將那火踢過來的。”那群人隻不依不饒圍著他罵,高英倒是鎮定,隻淡然瞧著他們。


    幺兒皺了皺眉:“方才看他們不過七八個人,怎麽眨眼多了這麽些?”遂稍稍點點對方的人頭,竟有二十幾個。


    賈琮哼道:“碰瓷果然是一門古老的職業。”乃望著賈環,“小道長,你上不上?”


    賈環拍了拍手,慢悠悠晃道高英身邊去,打了個稽首:“無量天尊!這位先生,要不要貧道施法將那人救活?”


    高英忙說:“道長,快去快去!省卻許多煩惱。”


    旁人一看這個小孩兒自稱貧道,都有幾分驚異,隻看著他。其中一個道:“人都已經死了,哪有法子救活?你個小娃娃莫要吹牛。”


    賈環乃負手踱步來到那人跟前道:“哥幾個,幫我將此人抬到路邊去,免得妨礙他人行走。”


    幺兒一聲不吭的上前單手抓起那人胸前的衣裳,手臂一運力量,輕輕拎了起來,大步來到路邊的牆根兒邊上將他放下了。


    這會子已有許多路人圍觀過來,那群人見幺兒臂力過人,也有幾分驚訝,互視了幾眼。賈環又慢悠悠的晃了過去,幺兒等人圍成了個圈子將他圈在裏頭。那邊的人有幾分呆不住了,喊道:“你這小兒壓根不是道士,想做什麽?”


    賈環道:“貧道有兩種法術,專門起死回生。頭一種,撒神仙水。大約有六成能活。”說著,直解了褲子,大刺扒拉朝那人頭上撒尿。那人登時扭動了兩下。


    眾人“轟~~”的笑開了。有人喊道:“不用裝了!手足頭皆動了。”“豈止,渾身都動了!”


    賈環尿完了又說:“不著急,若神仙水不能活他,貧道還帶著素日拿來切點心的神仙刀,一刀刀插下去,不待插到心窩子,他定能死而複生。”說著麵色一沉,當真取出了一把小匕首抬手就要往下插。


    外頭打架的才還沒來得及喊話,那裝死的眯縫著眼看見了,趕忙跳了起來:“來人啊~~殺人了~~”


    賈環哼了一聲,收起匕首回身拍了拍手道:“如何?貧道說了吧?若神仙水不能活他,神刀定能活他。”


    圍觀的百姓又是“哄”的笑起來。也不知誰率先鼓起掌來,立時人群中掌聲一片。


    恰這會子外頭有人高喊“公人來了”,耳聽有人吆喝“散開散開”,幾個捕快揮著鐵鏈分開人群吼道:“誰弄死了人了?”看熱鬧的立時往兩邊分開。捕快們橫眉立目的進了圈子,待見到那人竟是立著的,還掏出帕子來擦臉,也愣了。


    高英乃上前拱手道:“各位捕快來的正好,這群人碰瓷兒!”


    領頭的那捕快的臉變得極快,瞄了他一眼道:“什麽碰瓷兒?我們韓大人的地麵上何嚐有過碰瓷這種事兒?再胡扯你便是造謠生事!”


    高英一噎。


    又有個捕快喊道:“誰說死人了?再有謊報案情的先吃老子一頓板子!走了走了回去歇著。”一群人頭也不回嘩啦啦的又走了。


    高英無奈的瞧了他們幾眼,也知道他們與碰瓷的是一夥的。回頭再看那裝死的,狠狠瞪著賈環道:“算你小子狠,且等著!”竟沒事人似的走到同夥裏頭,那群人也一言不發,同賣藝的一道揚長而去了!街麵上眨眼隻剩下了看熱鬧的與高英他們這夥。端的好快的來去。


    幺兒不禁向人打聽道:“這些是什麽人?時常這般碰瓷麽?”


    有個好事的便出來笑道:“可不是?因晉祠是名勝,常有往來客商過來。他們常年在此處碰瓷兒。”


    幺兒道:“我們這麽多人,怎麽會瞧上了我們呢?”


    那人道:“小哥兒,你們人雖多,總歸都是小孩子,才兩個大人,且瞧那位先生,”他一指高英,“顯見是個有錢的。隻是各位頗有些見識,又敢嚇唬他們罷了。”


    賈環撇嘴道:“這會子天氣還涼著呢,大衣裳當真拿去爐火裏頭燒都難點著,偏碰他一下就起火了。當旁人都是傻子麽?”


    那人笑道:“膽小怕事的總歸多些。”


    高英乃問:“如今太原府的知府乃是韓光韓大人不是?”


    那人連連點頭:“正是韓大人。”


    高英遂向那人拱了拱手,回來悄悄告訴他們幾個道:“韓光大人是錦鄉伯府的二爺。”


    驚的賈琮一跳:“什麽?錦鄉伯府?”


    高英瞧著他:“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又不能繼承家業,還是正經科舉入仕的呢。”


    “那不是韓奇大哥的親戚麽?”


    高英道:“便是韓奇的二叔。”


    賈琮不禁滿麵“我要去死一死”的尷尬:“高表哥,你說這個韓二叔可知道他手下的捕快跟碰瓷是一家子?”


    高英笑道:“你管他呢,橫豎不與咱們相幹。你可要去拜會?”


    賈琮撇嘴道:“免了,我又不認識他,才懶得。我餓了,吃飯去唄。”


    眾人遂白看了一場熱鬧,在左近尋了個地兒吃飯,吃完了又晃悠半日才回到客棧。才歇了會子,客棧老板忽然去尋高英下拜道:“客官,對不住,我留不得你們了。”


    高英一愣:“出了何事?”


    那老板道:“煩請客官另換一處客棧居住。”


    高英冷下臉來:“莫非你想坐地起價?”


    那老板苦笑道:“客官,你們得罪了太原府的一霸、王大官人,方才他已派人來告訴小老兒、讓你們立時搬出去。客官,小老兒委實不敢留你們。你們不過住幾日就走了,小老兒還得在這太原府的地界兒活命,得罪不起他們。”


    高英怒道:“豈有此理!我在平安州都不曾如此霸道!”一腳踢翻了身前的椅子,問道,“王大官人是個什麽東西?”


    那老板道:“王大官人名叫王雄,乃是七八年前從京裏頭來的,連我們韓大人都不敢惹他。”


    高英眉頭一動,思忖了會子,問道:“這個王大官人與韓大人平素有往來麽?”


    那老板道:“大人們的事兒,我這個小民哪裏知道。”


    高英冷笑道:“罷了,你一個開客棧的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我們與韓大人家中也頗有些往來,若當真鬧起來,隻怕要住到知府大人的家裏去的。”


    那老板一愣,半日才諂笑說:“這年頭到處都是人物,我瞧先生頭一眼便知道先生不凡、不是尋常客商。隻是平素委實不曾有人看見韓大人與大王官人往來的。”


    高英心中明白,那就是暗地裏有往來的。遂笑道:“罷了,你不必憂心這個。”乃命人喊賈琮過來。


    賈琮才收拾妥當了預備睡午覺,聽見喊他隻得硬撐著兩隻張不開的眼磨蹭過來,喊道:“高表哥,我很困……”


    高英遂將方才的事兒說了一回,驚得賈琮立時醒了。“這個王大官人是個什麽玩意?惡霸麽?”


    高英點點頭:“天高皇帝遠,此事也尋常。”


    賈琮咬牙:“連碰瓷兒收保護費都是官辦的了,都像他們這般糟蹋下去,誰都不用出手,我朝也抗不了多久。”


    高英眼神一亮,忙說:“今上昏庸無能夠,才致下頭這般亂象。”


    賈琮擺手:“今上是無辜的,是老聖人。他霸著權力不放,今上便勢弱;皇帝勢弱便是放縱各位權貴各自發展,才有了今日之亂象。”乃又皺眉道,“這麽說,咱們若不去同韓二叔拉關係,今兒晚上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高英笑道:“保不齊是。”


    賈琮無奈,揉了揉眼睛:“困死了,還想好生歇會子。罷了,去就去唄。隻是咱們尋常路過不用送禮吧,我可沒預備給他的禮物。”


    高英道:“去外頭隨便買幾樣尋常的便是。”乃打發隨身的下人去采買了幾色禮品。


    一時他二人趕到知府衙門,高英的人便上前向看門的拱手道:“煩勞小哥通稟一聲,現有平安州節度使高大人的長公子高英將軍並京城榮國府的三爺賈琮,特來求見韓光大人。”


    那門子嚇得一哆嗦:“大哥,你說什麽?”


    高英的人笑重複了一回。賈琮在後頭聽見了,笑道:“幸而表哥有軍職,不然就成高衙內了。”高英抬手敲了他腦門子一下。那門子這回聽清楚了,飛也似的躥到裏頭去了。


    不一會兒便有個穿官服的老頭匆匆迎了出來,高英與賈琮趕忙先行禮道:“見過韓大人。”“見過韓二叔。”


    韓光忙擺手:“當不得當不得!”


    賈琮抬頭看了看他,長得跟韓奇半分不像,倒是與他老子有那麽五六分相似,可見韓奇繼承的基因乃是他母親那邊多些。他還在走神的功夫,韓光已經同高英寒暄完了,笑容可掬的拉著賈琮的手:“這位便是恩候家的善財童子麽?”


    賈琮好久沒聽說“善財童子”這個詞兒了,不禁笑道:“不過是個各位嬸娘嫂子們說著頑笑的罷了。”


    韓光笑道:“我數年才回京一次,可惜不曾見到你,那回我做壽,奇兒過來,倒是說起過你的奇事。”


    賈琮眼神一亮:“韓大哥誇我了麽?”


    韓光點頭道:“奇兒道,你頗有些來曆,有神人授你送子之法,依著你的方子做的送子糕餅極其靈驗,京裏頭的人許多娃兒皆是因此得來的,好福氣啊。”


    賈琮也不客氣,得意道:“我也不知何故,橫豎我將方子傳出去之後,真的好多人家都得了孩子,保不齊是我祖父顯靈也未可知。”


    韓光愈發笑的臉色的褶子都起來了,忙不跌將他們迎了進去。


    到了裏頭有人捧上茶來,高英才道:“因我祖母眼見要做七十大壽,我二人押送壽禮路過太原府,今日冒昧前來,乃是有一事想求韓大人庇護。”韓光忙問何事。他便將今兒有人在晉祠外頭向他們碰瓷未遂,有位王雄大官人逼著客棧老板趕他們出去的始末說了一回。因裏頭還牽扯到了韓光的手下人,高英特將那些捕快的行徑曲筆遮掩了過去,隻是韓光也能聽明白。


    韓光麵上如開了個綢緞鋪子,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黑一會兒綠,極是尷尬。聽完了低低的咳嗽一聲,大義凜然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大膽,在我太原府這般作惡。高賢侄,你不必憂心,我這就去打發人去鎖拿這個王大官人。”


    高英也義憤填膺的拱手道:“盼大人早些為民除害。隻是那客棧老板膽兒極小,不敢留我們,隻怕還須得韓大人派人同我們一道去,替他壯個膽兒。”


    韓光一疊聲的答應了。他們又寒暄了半日,賈琮在旁睜著大眼睛裝小可愛。韓光本顯見還有事兒想說,這會子也不好意思說了,隻約定明兒請他們赴宴。高英賈琮自然應了。韓光果然打發了一位要緊的師爺並好幾個衙役送他們回去。


    那客棧老板見知府衙門來了這麽許多人,便知道這些客官當真與韓大人有往來,便放了心,愈發小心恭維服侍了。


    高英賈琮回來將此事說與眾人,大夥兒都隻當虛驚一場,晚上該歇著歇著該看書看書。


    高英笑道:“今晚全體都歇著吧,又了韓大人作保,不必守夜了。”


    幺兒忙說:“不可。縱沒有王大官人,或是有旁的賊人呢?咱們這一路便辛苦些,到了長安再歇著不遲。”


    高英一路都聽他的,忙說:“維斯兄弟說的是,還是謹慎些的好。”遂值夜安排一如往常。


    是夜三更剛過,有位值夜的老兵忽然聽到外頭有響動,忙豎起耳朵來貼住院牆聽了聽。果然又聽到了響動。遂大喊一聲:“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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