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等人裝神弄鬼嚇跑了秦王的追兵,歇了口氣,湊到一處商議。賈琮先說:“此事不用猜了,必是姬先生的舅舅發現他藏在我們裏頭,恐怕自己抓不到人,借秦王之兵殺人滅口。那老頭兒挺厲害的,都化妝了還能認出來。”


    姬先生苦笑道:“我早說過,從他手上逃走極難的。”他想了想道,“既是如此,可知我舅舅尚未送信入京。”


    賈琮手指頭擊著行軍桌道:“他不可能有那麽快的反應速度。他把曹氏喊回娘家去的時候,你已經藏到了高家。與曹氏見麵、商議之後他才能徹底弄明白當時世子府發生了什麽。然後他還得在長安城城裏城外尋找,時間也不會少花。最大的可能是出城時被他的人看見了。時間上我們占絕對優勢。就算曹先生用信鴿送急信,如今姬先生在我們這邊,他信裏頭也不敢寫得太明白。倒是我們用專人、鴿子和馬行三條線老早就送了信走。”


    陳瑞錦思忖道:“如此說來,曹先生這回是狗急跳牆了。他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錯,難以彌補。姬先生,此人平素有沒有僥幸之念。”


    姬先生立時道:“沒有。”


    賈琮道:“未必。人到了不得不聽天由命的時候便自然而且會起僥幸的心思。”他扭頭看著小梅,“小梅嬸子,這會子動身,你有沒有可能趕在秦軍之前進城?”


    小梅道:“沒問題,敗軍走得慢,我還認得小路。”


    賈琮點頭:“姬先生煩勞你寫封信給曹先生,隻說曹氏雖負了你、你仍舊不肯負她。煩勞曹先生幫你照看家小,將來必有回報。曹先生想著,你還有許多短處在他手裏捏著,想必不敢胡言亂語;縱然他沒起僥幸之念也難免會去查一查你的信。咱們打的就是時間差,拖他們一時是一時。”


    姬先生拍掌道:“賈先生好狡猾。”


    賈琮哼道:“還不是讓你們逼的。”


    這會子已有帳篷搭好了,姬先生到裏頭坐下,有兵士取來了方便墨。姬先生讚道:“此墨便宜!誰想出這個點子的。”


    賈琮隨口道:“知識產權在三百年後呢,這玩意南邊到處都是。”


    姬先生縱雖不知道“知識產權”是何意,“三百年後”可聽得清清楚楚。心下慶幸虧來找了他們。不多時他便寫完了,大意是他替曹先生保守秘密、曹先生替他照看父母妻子、對表妹又愛又恨,諸事日後再說。若是他父母妻子有個閃失,曹先生和西寧郡王的底子悉數不保。寫完又查看了兩遍並無破綻,便取出私印來欲蓋上。賈琮在旁咳嗽一聲:“姬先生沒看過《水滸傳》麽?”姬先生登時明白過來,收起印章取漿糊來封上信,又寫了信封,交予小梅。


    小梅接過信收在懷內,微微一笑。賈琮上前一躬到地:“拜托嬸子了。”


    “放心。”小梅轉身而去。


    這女子長得並不美,翻身上馬是姿勢卻極好看。賈琮在後頭喊:“嬸子,好生爽利的英姿!”小梅回頭莞爾一笑,打馬如飛而去。


    小梅追著秦兵跑到天明便追到了他們,又從別的路繞到前頭,並未直奔長安城,先去了城郊一個小鎮子。那兒有個郵局。她並未取出高家的印信,卻假扮與裏頭的人閑聊天,扯了一陣子。此處近日少有人來寄信,那守郵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樂得有女人同他說話。小梅因說口渴,那男人上裏頭給她尋幹淨杯子去了。小梅趁勢跳進櫃台裏頭,翻出了郵戳印章。賈琮當年張羅做郵局的時候,郵戳也是依照後世的法子做的轉輪印章。小梅將印章轉到賈琮他們出長安城的那個日子給姬先生的信上蓋了個戳,又把印章轉回今天放回去,信藏入懷內。


    一時那男人取了水來,小梅含笑謝了他,又與他打聽可曾見過一個人。男人問忙什麽人。小梅便描繪了半日姬先生當日出城時化妝後的模樣,道:“有三個人都說看見他某日進來了這個郵局。”


    男人想了半日,搖頭道:“記不得有這麽個人。”


    小梅央求道:“拜托師傅好生想想~~”又將姬先生說了一遍,“胡子約莫這麽長,眉毛粗且黑,耷拉著挺難看的,這兒有兩顆痣……青衣小帽,足下穿的是尋常的藍布鞋……”如此這般細說了半日。“他可曾來你們這兒寄過信?”


    男人冥思苦想了許久,搖頭道:“實在想不起來。”


    小梅思忖片刻,問道:“當日你們這郵局統共收到了幾封信?都是寄往哪兒的?”


    男人愁道:“我們這兒唯有包裹是要填單子的,信卻不用。給了郵資後自己投入郵箱便好。”


    小梅輕歎一聲,失望道:“莫非不是這兒?”便愁著眉走了。


    她旋即打馬進城,趕到離曹家最近的那個郵局。這回她取了高家的印信出來,命郵局管事蓋上了今日到達的郵戳,打發人立時送去。


    不到一刻鍾之後曹先生便拿到了信,大驚,不知該不該信。偏這會子秦王的兵馬還沒回來。論理說兩千人抓二十餘人不可能抓不到,這幾日他仍是心裏頭不安生。見了外甥的信,懷內如同揣了二十五隻耗子,百爪撓心。倘若這信是真的,莫非那小子當真什麽都沒說?或是說了些不要緊的?老頭在書房裏踱來踱去沒有頭緒,又並不知道賈琮上回與姬先生做買賣時便沒信他,心裏又隱約盼著外甥這信裏頭所寫是真。拿起信來再看一遍,又看了看郵戳,便命人往發信處的郵局去查。


    那郵局所在的鎮子離長安城極近,曹先生的手下沒多久便趕到了。那人向守郵局的男人打聽姬先生,才說了幾句男人便想起小梅來,奇道:“這人是誰?怎麽個個都是打聽他的?”


    那人忙問:“誰還打聽他了?”


    “才剛來了位大嫂也聽到這個人。”男人道,“說是有三個人看見他進來了。”那人又打聽這女人什麽模樣、問了什麽。男人對小梅有好感,不肯說。曹先生的人便給了他二百錢。男人收了錢,將小梅的模樣、打聽了些什麽悉數說得清清楚楚。


    隻是這裏頭不留神出了個誤會。男人因成日守著郵局頗為寂寞,來了個女人還跟他說了許久的話,他心裏喜歡的緊。小梅走後,他又反複想著此事、想了好幾回。故此他覺得小梅來郵局還是剛剛發生的事兒,遂隨口說了個“才剛”;其實小梅走了許久。而曹先生的人聽了,自然覺得“才剛”便是在自己進門前剛走沒多久,也就沒另問這男人小梅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


    待此人在郵局問完了事兒趕回曹家見曹先生,將知道的悉數回了一遍;曹先生便以為有個女人跟他前後腳打發人去去郵局打探了。曹先生尚未來得及細想,外頭有人來報信,說秦王派出去追賈琮的人回來了,大敗而歸、折損一員將領。曹先生驚得好懸沒跳起來:“怎麽可能!賈琮便是三頭六臂的哪吒又哪裏打得過那麽多兵士!”立命再探。


    隻是他也再坐不住了。到裏頭換了身尋常百姓的衣裳,袖了信往衙門裏頭去尋王仵作。王仵作這會子也是頭皮發麻。見了他,將自己的小徒弟打發出去,低聲道:“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老弟你可莫要青天白日的來找我。”


    曹先生歎道:“一時半刻也不知尋誰商議好。”乃取出信來給他瞧,又說了有個女人隻早他的人一步去郵局打聽姬先生。


    王仵作思忖了會子道:“雖說郵局的人記不得他,也可能是他進郵局之後閃避在什麽地方換了衣裳、除去了臉上的假胡子假眉毛假黑痣什麽的。有人看見他進去了,看見的又不認得他的容貌,也不過記了些衣裳胡子。”


    曹先生點點頭:“我那外甥狡詐,郵局地方雖小,總有個供人寫信的桌案。他藏在下頭換衣裳、或是他包袱裏頭另藏了一種假眉毛胡子也未可知。這郵局的印戳總沒的作偽。”


    王仵作道:“你猜,那女人是誰?”


    曹先生道:“我並沒告訴秦王他混在賈琮的人馬裏頭,找他的不會是秦王的人。那就隻能是賈家或高家的人了。”


    王仵作道:“郵局本來就是賈家與高家開的,他們的人無須扮作過路人去打探。說不定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在盯著姬先生。”


    曹先生抽了口氣,半晌才說:“哪裏還能有人盯他的捎?莫非是世子的人?”


    “或是別國的人。”王仵作道,“那女人顯見是個探子,別國也有不少盯著秦國的。姬先生夜鬧世子府,世子府裏難免藏了別國細作。”


    曹先生道:“或是世子府上其餘姬妾的人。”


    王仵作點頭道:“令愛得寵,若有人將令甥當作她的奸夫想捏了他在手裏也難免。”


    曹先生看了看信:“這信中所寫,我不知該不該信。”


    王仵作又取信看了一遍,歎道:“倘若是假的咱們也沒法子了。如今惟願它是真的。”他忽然說,“等等……發信之處不在長安往京城的路上。莫非令甥出城後便與賈琮分道揚鑣了?”


    曹先生遲疑片刻道:“他沒那麽大膽子,怕我抓住。”


    “再有,怎麽就在城郊發出的信,寄了這麽久?”


    曹先生道:“他寄的是平郵,本來就慢。這一節倒是不奇怪。”


    王仵作仔細看了半日信紙,又拿來鼻子下頭聞了聞,道:“紙還罷了,當是淩雲齋所出;這墨卻是極尋常的碳墨。他使這麽好的紙,怎麽墨選的平平?”


    曹先生道:“大約紙是他自己預備的,筆墨乃是隨意尋人借用的。”


    王仵作冷笑道:“曹先生這是打心眼裏盼著信上所言是真。可萬一是假呢?”


    曹先生苦笑道:“秦王那兩千士卒已回來了,我還不知道究竟,橫豎打了敗仗。萬一這信是假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仵作冷冷的道:“倘若是假的,令甥姬先生必已將咱們的底細悉數兜給賈琮了。依著此子殺人不眨眼的性子,你我都該逃命去才是。”


    曹先生默然片刻道:“倘若是咱們想多了呢?”王仵作隻淡然瞧了他半日,下逐客令。曹先生訕訕離去。


    直至晚上,曹先生方得了追兵兵敗詳細經過,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那過來告訴他的同僚苦笑道:“秦王也嚇了一身的冷汗,靜得大師已讓他打入死囚牢了。”


    曹先生不禁有幾分慌神:“莫非他真的會法術?”


    那同僚道:“那個兵士委實過了他設下的白綾便死。再說,他縱不會法術,也有可以飛天的法器。曹先生,你隻想想,他的法器在天上飛著,旁人傷不著他、他卻殺得了旁人。他若打仗,有勝無敗。他縱然當真想自立……”此人壓低了聲音道,“旁人怕也攔不住。”


    曹先生急的跌足道:“難道就沒有法子了麽!”


    那同僚本是來尋他要法子的,聞言怔了片刻,苦笑了幾下,道:“如今先想法子救靜得大師出來才是。”


    曹先生心道:若是那小子招供了,逃跑才是正經,哪有閑工夫去救和尚?又一想,倘若那小子當真什麽真話也沒說呢?他老子娘媳婦都在我手裏捏著。他若不掛念家裏,一走百了便好,何須再來此一信?思前想後的,便亂了心念。同僚再提醒一聲:“曹先生,先救靜得大師。”


    曹先生趕忙收斂心神,想了想道:“既然賈琮是道家的,救他也不難。自古以來佛道紛爭多少回了?秦王疑心靜得別有用心,他但凡不是別國細作便好脫身。隻說賈琮是個有來曆的高道,他恐怕此人下界興道貶佛便好。除去了賈琮便是去了道家一顆要緊的棋子。”


    那同僚聽罷一想:“避重就輕,保不齊也是個法子。”


    曹先生道:“咱們眼下的人手砸牢反獄怕是艱難,隻能想這些法子了。”同僚輕歎一聲。


    合著秦王臨時要追賈琮便是受了曹先生他們一個同夥的攛掇。那人是個高僧,當日匆忙去見秦王,隻說賈琮此來替王爺招了大難。秦王素來信他,一時讓他說迷糊了,便打發人去追。其實追兵走了不到半日他忽然明白過來——有些荒唐。可兵馬已經走了!眼下折損了將領又丟了顏麵,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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