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台灣府知府賈璉設宴替司徒岑衛若蘅接風,不好意思丟下陳瑞文、也一道請了。因設宴處乃是賈璉私宅,知府衙門打發了車來接。衛若蘅與妻兒同坐一輛四**馬車,陳瑞文另坐一輛小的。馬車上的簾子本是掛起的,四個人都沒放下,一路看著外頭的夜景。


    大佳臘的夜路有公共油燈。花瓣狀的銅盤托著七到十六個不等的燈芯,拿大玻璃罩子籠著,頂上是鋥亮的傘狀鋼蓋兒,又遮雨又反光。雖比不得後世的電燈,比沒有強得多。許多店鋪晚上亦營業,各色玻璃燈照得五光十色如天街一般。每條路上都有指揮車馬的“交通員”,隔了一陣子便能看見背著火.槍巡邏的兵士。陳瑞文這才發覺,白天他去什麽學校找陳瑞錦,那揍他的門子身上穿的衣裳和這些兵士的很像。


    趁馬車遇上了紅旗,陳瑞文向車夫打探道:“這些巡街的軍爺衣裳好生奇怪。”


    車夫道:“陳先生是外地人,不知道。他們不是軍人,是武警。”


    陳瑞文一愣:“什麽武警?”


    “就是武裝警察。”車夫道,“軍隊是對付外敵的,武警是對付不法之徒的。”見陳瑞文尤未明白,解釋道,“軍隊就是兵士,打倭寇海盜西洋人的;武警猶如捕快,打強盜抓小偷。”陳瑞文頓時明白自己為何會捱拳頭了——武警學校其實就是捕快學校,教捕快的……難怪那門子厲害的緊。


    不多時到了地方,幾個人一瞧,四麵燈火通明猶如白晝,整座大宅子建得極新奇、從未見過。別處大戶人家的女眷都在後院下車,大佳臘顯見不忌諱這個,不遠處另一輛馬車裏頭也有女人孩子下來。陳瑞文走到衛若蘅跟前說了兩句話,又有一輛馬車來了。這輛車比尋常的大馬車還大了兩圈兒,華麗的緊,車前掛了兩盞亮堂堂的車燈,衛陳等人不覺扭頭去瞧。


    隻見車簾子一掀,裏頭走下來一位女子,身披石榴紅的坎肩兒,帶著昭君套,穿了身鵝黃色衣裳煞是好看。再看容貌——陳瑞文眼睛都直了!他這輩子美人見得極其多,從沒見過這般亮眼的。這女子身邊也沒帶著丫鬟婆子,回頭吩咐了車夫幾聲,自己昂首闊步往前走。直至她走過有六七步去陳瑞文才發現,她馬車上還下來了四個荷槍實彈的兵士,這會子正緊跟著她呢。


    忽聽有人招呼了一聲“衛兄”,衛若蘅抬目一瞧,司徒岑依然穿著西洋衣裳含笑走了過來,問道:“剛才這女人是誰?”


    衛若蘅道:“我哪裏知道?瞧這架勢仿佛是哪個將軍的家眷。”


    司徒岑羨慕道:“我活了二十來歲,中國的美人、西洋的美人、波斯美人大食美人都見全了,竟沒見過如此耀眼的。”


    陳瑞文乃問了聲帶他們來的車夫:“師傅,知道那位夫人是誰麽?”


    他本是隨口一問,心中想著這般貴女下人未必認得。不想那車夫道:“沒看見跟著警衛員呢?那是我們軍師林黛玉。”


    “什麽?!”三個男人齊聲驚呼。


    司徒岑指著那女子背影尤自不信:“她就是林黛玉?”


    車夫奇道:“她不是誰是?”


    半晌,司徒岑嘖嘖道:“果然傾國傾城,難怪我那堂兄想娶。”倒是衛若蘅忍不住悄悄回頭瞧了一眼自家媳婦,暗想:原來那就是什麽金陵十二釵正冊之首。美則美矣,太招人眼了些。


    這會子已有領路的過來了,引著他們朝大門走去。才走幾步便逢見賈琮也剛剛趕到,幾個人湊在一處邊走邊寒暄,賈琮特逗著圓圓說話兒。


    司徒岑又提起林黛玉來:“林大人那般敦敦大儒竟養了個銳氣奪人的女兒,我都不敢相信。”


    賈琮斜睨了他一眼:“阿岑你這語氣怎麽酸溜溜的。”


    司徒岑叉手:“我何嚐酸溜溜的了?”


    “羨慕人家的老婆漂亮是不是?單身狗。”賈琮翻了個白眼子。


    司徒岑笑道:“委實漂亮。早知林小姐如此美貌,我就搶了。”


    賈琮蔑然道:“你再說一遍?”


    衛若蘅失笑:“搶?你掂量過自己的斤兩沒?”


    司徒岑忙說:“我說錯了行麽?不是搶,是聘。橫豎我不是世子,林大人無須避嫌。”


    賈琮停腳步上下打量了他五六眼,奇道:“你覺得自己能憑什麽聘得到我表姐,臉麽?”


    司徒岑理直氣壯道:“我若想,難道不比賈維斯強?”


    “哈?”賈琮拉了拉耳朵,“你說什麽來著?”又看了看衛若蘅,“他說什麽呢?”


    陳瑞文在旁慨然道:“這位林姑娘當真可惜了。那麽個身份、那麽個模樣氣度。若非當年不敢嫁與二皇子,又何至於老大歲數嫁不出去。賈將軍雖名滿天下,終究是個市井出身。”一壁說,一壁眼神閃爍。


    賈琮嗤道:“陳大人,您要是一直在井底下呆著,這輩子就守著井口那點子天得了。”


    話音未落,圓圓挺著小胸膛說:“我知道!琮叔叔說的是成語坐井觀天!”


    賈琮拍手:“圓圓好棒!圓圓學過坐井觀天麽?”


    圓圓點頭:“今兒在博物館看見了一隻玉.□□,講解員叔叔講了坐井觀天的故事!”


    “哇~~”賈琮豎起大拇指,“聽一遍就記住了,圓圓真聰明!”小孩子愛聽誇獎,圓圓笑成一朵小向日葵。


    賈琮摸摸他的小腦袋,回頭向司徒岑道:“林姐姐最難得的是氣度。要說模樣兒,世上從不缺美女;她這般氣度的你還見過第二個沒有?”


    司徒岑立時道:“當真沒有。”


    “氣度麽,說句實在話,還是要捧的。眾星捧月。”賈琮道,“被女人捧出來的氣度、被男人捧出來的氣度、被軍人捧出來的氣度全然不同。你那個堂哥陳王,或是你自己,你們誰肯讓她入兵營?”


    司徒岑想了想:“也是。我決不肯讓媳婦入兵營當什麽軍師。”


    “你肯讓兒子跟她姓?”


    司徒岑一愣:“什麽?”


    “我師兄當年是答應了讓長子姓林,我姑父才肯嫁女兒給他的。”賈琮哼道,“你肯麽?”


    司徒岑張了張嘴,半晌才說:“這不成上門女婿了?”又回想了下林黛玉的模樣,歎道,“為了那般女子也不奇怪。換了旁人大約也是什麽都肯答應的。”


    “你自己顯見是不肯啦?”


    “我這身份哪裏能讓長子跟嶽父姓。”


    賈琮聳肩:“故此麽,全台灣府也不知多少人仰慕林軍師,能娶得到她的唯有一個。你以為隨便誰都有那個福分?董永七仙女的大白日夢想想也就罷了。”


    司徒岑癟嘴道:“我就那麽隨口一說。”乃頓了頓,“聽說賈維斯要跟燕王的軍隊去北美?這位林軍師去麽?”


    賈琮奇道:“你覺得她有什麽理由不去?”司徒岑歪了歪頭不言語。


    說話間幾個人已進了大廳,隻見裏頭火樹琪花、金窗玉檻,處處燈火相映、時時細樂聲喧,兼有各色不知哪國來的奇珍異寶,看得人眼都花了。屋內已來了不少賓客,林黛玉正與一個穿鬆花色衣裳的女子說話兒。衛若蘅略找了找,便看見了白天在政府大樓罵人的那紅衣女子。想是她十分喜歡紅色,依然穿了身胭脂紅。


    賈琮回頭看看甄英蓮,朝衛若蘅擠了擠眼:“讓衛大嫂子與我林表姐認識認識可好?請晉江姐姐過來,讓她們三個拍張照。”


    衛若蘅一愣:“拍張照?”


    圓圓歡呼一聲:“是不是有照相機?”


    賈琮使勁兒點頭:“對對!有照相機!”


    圓圓忙喊:“我也要照相!”


    “好哇~~待會兒也給圓圓拍照!”賈琮笑眯眯道,“先讓圓圓的娘跟兩位嬸嬸拍個照好不好?”


    圓圓仰起小臉看了看他母親,大方道:“好!”


    賈琮又看衛若蘅。衛若蘅當真不知道拍照是什麽,又不好意思當兒子的麵說,隻得問甄英蓮。甄英蓮顯見是知道的,歡喜道:“才在博物館聽人說過,照相機如今還不多呢。”衛若蘅便知道她也想“拍張照”,向賈琮點點頭。


    賈琮遂引著衛若蘅全家朝林黛玉走過去。陳瑞文猶豫了片刻,見司徒岑拿起腳就跟在後頭,也厚著臉皮跟著了。賈琮沒給他倆顏麵,隻介紹了衛若蘅一家子給林黛玉認識,又煩勞路過的一個年輕人去請賈晉江,並招呼人請照相師傅過來。黛玉晉江都不知道他張羅三人合影作甚,隻是看那甄英蓮丈夫麵上神色顯見是知道緣故的。她兩個互視一眼,心裏想著回頭再問。


    甄英蓮性子嫻靜,今兒穿的是月白色的羅袍,與她兩個大紅大黃的站在一處愈發顯得溫婉動人。賈琮不禁低聲道:“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這三位平平安安的合影,簡直太有成就感了。小爺這趟沒白來。”


    衛若蘅看了看他,也低聲道:“她們本該不平安的?”


    賈琮愈發壓低了聲音歎道:“她們原本一個比一個命苦、一個比一個短命。”


    衛若蘅又看了他一眼:“不是有來曆的麽?”


    “你沒聽說過渡劫麽?”


    衛若蘅也輕歎一聲,半晌才說:“多謝你救了她一條性命。”又看了看那兩個明豔逼人的女子,悵然道,“若不是做了我媳婦兒,她是不是也能在外頭出息了?”


    賈琮道:“人各有誌。喜歡引領千軍的引領千軍,喜歡執掌家院的執掌家院。能將圓圓教導成人難道不是出息?對了,圓圓半大的時候讓他來我們大佳臘念書吧。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可行萬裏路得花多少功夫?大佳臘集合了世界各地的文化,博物館將來也預備開外國展館,學校也是全球最頂尖。在這兒念書也相當於行萬裏路了。”


    衛若蘅點頭道:“從你們博物館出來我便有所悟了。”


    說話間那三位正釵副釵又副釵之首已合影了數張,圓圓鬧著要同爹娘合影,賈琮將衛若蘅推了出去。司徒岑極好奇照相機,圍著看了半日。


    陳瑞文四麵張望找不到陳瑞錦,悄悄溜到賈琮身邊問道:“賈先生,我四妹子可會來麽?”


    賈琮瞟著他道:“怎麽,還想著拉親戚撈好處?”


    陳瑞文低聲道:“總歸是親生的一家子。”


    賈琮冷笑道:“你們家想認她,能給她什麽好處?橫豎我先說了,從她身上撈好處是不可能的。你可想好了,認了這個妹子沒有錢得、還得往外給錢。”


    陳瑞文僵了僵:“既是一家子,總少不得彼此照應。”


    賈琮拍手道:“好一個彼此照應,敢問陳家照應過她什麽了?她進宮時幾歲?連養都不是你們陳家養的。”


    陳瑞文急道:“那不是好事麽?多少人想進宮還不能呢。再說,慧妃當年是個什麽身份?她手下的人來要,我們府裏敢不給麽?”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一個品級不高的妃子手下的太監,去國公府要長房嫡出的大小姐,不敢不給!你們齊國府好生出息,我實在找不出更奴才的奴才了。”扭頭不搭理他了。


    陳瑞文跌足不已,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同賈琮套話,猛然抬目看見對麵走過一個女子來。眉目清明氣度端莊,正是他妹子陳瑞錦。陳瑞錦也穿了一身月白色,通身的氣派竟與甄英蓮截然不同,反倒有幾分英武之氣,隻是比林黛玉稍內斂些。賈琮頓時笑開了眉眼,向衛若蘅道:“你媳婦是珍珠,我媳婦是鑽石!”拔腿就迎了上去。


    他兩個旁若無人手拉手隻顧說話兒,司徒岑忍不住悄悄問衛若蘅:“老衛,那是賈琮他媳婦兒?”


    衛若蘅莫名道:“還用問?這不明擺著?”


    “嘖嘖。”司徒岑歎道,“他們家哪裏弄來這麽多耀眼的女子,好生羨慕。”乃四處張望一眼,“看這屋裏的女人,個個都亮眼的緊。我在西洋都沒見過這樣的。”


    衛若蘅取笑道:“娶一個唄。看發髻沒成親的還不少。”


    司徒岑搖頭:“娶不到,人家不會肯嫁的。”長歎道,“蜀國再如何也不能讓女人拋頭露麵、跟男人一同做事,何況是我老子還是王爺。”又四麵張望了會子,“唯有他們台灣府。”


    衛若蘅猛然想通了什麽,低喊道:“過兩個月林黛玉就要跟著賈維斯去北美了。”


    “嗯?我知道啊。”


    “北美的女子也早晚會跟著她拋頭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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