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鯤把龔三亦老爺子勸通了,命人喊賈琮過去。賈琮趕忙狠狠拍了一大通馬屁。幾個人當晚就在此處留宿。次日龔鯤留下跟老爺子交接公務,賈琮麽……誰在結婚前跟未婚妻去香港不是拎包的?


    陳瑞錦不缺東西。隻是他二人平素都忙,難有閑功夫約會。今兒既得空,趁機使喚他半日。逛了不過個把時辰功夫,賈琮兩手已抓滿,後幹脆在路邊找了個賈家開的鋪子使喚夥計送回去。


    後世的百貨超市模式早讓賈琮搬來了,香港這般商貿重鎮也開了幾家。他兩個便去逛最大的那家,叫做“福緣連鎖大賣場”。這個本是榮國府替賈桂預備的嫁妝鋪子,不想掌櫃的得用,越做越大。這會子沒有掃碼器和計算機,三層收銀台後頭三溜的收銀員人手一把算盤打得啪啪響。為恐弄錯錢數,規定每張單子都必須打三遍算盤。


    賈琮陳瑞錦買了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推著購物車排隊等結賬呢。便聽有人在後頭喊了一聲,扭頭一看,司徒岑也推了個小車跑過來笑容可掬同排在他二人身後的大嬸打商量、求人家讓他換到跟朋友一起。他模樣兒生得俊,又會說話,幾句話哄得大嬸眉開眼笑,當真讓他排到自己前頭去了。


    賈琮笑打趣道:“人還是得獨立生活啊。看我們阿岑,原先也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如今都會施美男計了。”


    司徒岑抱怨道:“方才就喊你們了,你們竟沒聽見。”賈琮聳肩不言語。司徒岑瞄了眼黑壓壓一大片收銀台,“這些算賬的都是女人。”


    “土豹子!那叫收銀員。”


    “不知有沒有弄錯的。”


    “弄錯的肯定有啊。”賈琮道,“既過了三遍,弄錯的概率就少。而且顧客自己難道不會算賬的?”


    司徒岑道:“買東西多了,保不齊就有客人算錯。也不是誰都會算數的。”


    “基本上人人都會算數。”賈琮得意道,“這裏開設成人掃盲班很早。除去認字,基本的加減乘除也必學。這就叫做提高全民素質。”乃拍了拍司徒岑的肩,“你們蜀國百姓還沒這麽有學問吧。”


    司徒岑橫了他一眼:“我們才開幾年學堂?”


    一時輪到他們結賬,陳瑞錦看了看收銀台裏亂七八糟的格子。有銀票有銀子銅錢,還有稱重的小稱,低聲道:“該發行紙幣了。”


    賈琮摸摸下巴:“紙幣應該由國家統一發行。不然,大大小小幾十個諸侯國各自發行紙幣,非亂套不可。”


    陳瑞錦道:“錢莊先動也行。眼下當真得用上紙幣。”乃朝收銀台裏努了下嘴,“看,這亂的。”


    “嗯……回去跟五嬸子商議商議。”


    司徒岑在後頭聽見了,問道:“你們說什麽?”


    陳瑞錦看看他又看看賈琮,歎道:“罷了,今兒少不得又得說正經事了。”


    賈琮忙回頭告訴司徒岑:“太複雜,得空再議。”司徒岑鄙視了他一眼。


    陳瑞錦笑道:“也不必再逛,想買的都買了,結完賬尋個地方吃點心去。”賈琮應了一聲。


    離此處不遠有個可可茶鋪子,他二人過去找位置坐下點了幾樣吃食。東西才端上來,司徒岑樂嗬嗬跟了進來。賈琮怒目:“你湊什麽熱鬧?電燈泡。”


    司徒岑道:“陳姑娘方才可是想著了什麽要緊事?”


    陳瑞錦吃著可可茶道:“並沒有。”


    “分明就有。”司徒岑招手喊店家點單。


    賈琮惱了:“喂喂,我們小情侶約會呢,你一個單身狗湊過來幹嘛?”


    司徒岑正色道:“膈應你!”賈琮踹了他一腳,又沒法子趕他走。


    一時司徒岑說起在西洋遊曆經過。賈琮雖上輩子看了許多資料和影視劇,並沒去過這個時空的歐洲,又聽他說得有趣,便罷了。這日終究沒提什麽正經事,幾個人都偷得浮生半日閑,也算自在。


    次日,除去龔鯤依然留下,其餘幾個人一道乘車去廣州。早年王子騰曾救甄英蓮出薛蟠之手,衛若蘅兩口子感念多年,一直惦念著當麵相謝。來到兩廣總督府門口,隻見王子騰身邊一個要緊的管事早早迎接出來,拉著賈琮低聲道:“大人說了,讓琮三爺待會兒自己去西北角的小書房,有客人候著你。”賈琮點頭。眾人遂跟著這管事進去見著王子騰。與司徒岑寒暄半日、甄英蓮上前相謝他救命之恩種種不提。


    賈琮介紹完了他們幾個認得之後,王子騰溜了他一眼。賈琮隻說有事去後頭,與陳瑞錦兩個拿起腳走了。到了他們家西北角那小書房,推開門一瞧,微驚:案前端坐一人,乃是早年呂三姑還是秦三姑時在京城的助手李升。呂三姑讓燕王打發出京後,她手邊的事物皆由李升接手。李升雖比不得呂三姑之才,也是個難得的人物,在燕王手下說得上話。賈琮忙上前打招呼,陳瑞錦自是悄悄隱匿起來。


    李升麵有急色,上前打了個千兒:“琮三爺!”


    賈琮對此人印象還好,也作了個揖:“李掌櫃怎麽來了廣州?”


    李升頓時跌足:“求琮三爺這就跟我趕回京城!”


    賈琮皺了皺眉:“李掌櫃莫急,出了何事?”


    李升搖頭道:“說不清楚。王爺也糊塗了,怕是要廢了世子。”


    “哈?!”賈琮大驚,“好端端的廢世子?世子不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麽?”


    李升也顧不得他言語不妥當,趕忙說了起來。此事細致消息都瞞著了外頭,隻說不知哪裏忽然冒出線索來,王爺自己急匆匆親審幾個人,竟認定他次子司徒岧是讓長子設計害死的。如今世子已被關在府中一個小院子裏頭,與坐牢無異。馮紫英隻覺此事疑點眾多,偏燕王又聽不進去,王妃也在府中大肆胡鬧、恨不能殺了長子替次子報仇。


    偏馮紫英那職位最忌諱卷入奪嫡之爭,又不知內裏究竟、又恐怕世子有冤,遂托賈環去問問。賈環難得主動求見燕王,才開了句口便讓他老人家堵了話。馮紫英無奈,托李升來尋賈琮。李升既接管了當年秦三姑那些事,遂成燕王的錢袋子——雖說比從前錢少了些也依然是錢袋子。他身邊豈能沒有上頭安插的人?不敢明著往台灣府跑、恐怕惹下什麽嫌疑,隻說來廣州談生意,順帶替馮紫英大人給王子騰大人請安。他來得也巧,王子騰正得了賈琮的信、知道他要親領著衛若蘅一家子過來,便讓李升留下等著。


    賈琮聽罷深吸了幾口氣。他心知肚明,司徒岧分明是自己求賈敘弄死的,他五叔親自動的手,與旁人毫無幹息,白眉赤眼的怎麽扯到世子頭上去了?遂背著胳膊在屋裏轉了幾圈,道:“我不會進京的。”


    李升求道:“琮三爺,王爺不聽勸,馮大人已沒法子了!”


    賈琮道:“你聽我說。我若趕著進京了,世子才真真沒救了。”他指了自己的鼻子道,“我是誰你知道吧。我實話告訴你,就是下界佐世的。”


    李升連連點頭:“故此除了琮三爺旁人皆說服不了王爺。”


    賈琮道:“我馬上就要成親了。若因為這個趕回京城,王爺怕是會疑心真命天子不是他自己、是世子。江山麵前,兒子算什麽?”李升倒吸一口涼氣。


    賈琮理了理思路,道:“此事明晃晃的。誰得好處誰是幕後黑手,必須隻能是老三幹的。”


    李升眼神動了動,半晌才說:“……馮大人也是這麽猜的。”他頓了頓,“馮大人以為……世子雖……老實些,三殿下卻是心思不正。”賈琮點頭。說白了,燕王世子是個庸才,更需要良臣扶持;那老三心思深沉,他若坐了龍椅未必有馮紫英好果子吃。馮紫英雖是個孤臣,心裏也不是沒盤算過哪個小主子上台對自己有利。李升亦然,才會冒險聽馮紫英的主意、繞著圈子來找賈琮。


    賈琮又在屋中走了幾個來回,斷然道:“查三殿下身邊的女人。”李升一怔。賈琮苦笑了下。


    龔三亦把蛇蠍美人馬香珠送入燕王家老三的手裏,就是為了在燕王幾個兒子裏頭鬧出事來。這馬香珠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從最初身為陳王妃的妹子勾引姐夫陳王、到身為劉侗的愛妾勾引劉侗的心腹謀士,都猶如在走鋼絲,偏都能將身邊的人瞞得死死的。可知此女施計必然周密。燕王顯見是讓她設下的“線索和證據”蒙蔽住了,又是失望又是憤怒,連要緊大臣相勸都聽不進去。好在世子終究是他嫡長子,燕王又並非絕情之人,不會貿然殺子,給馮紫英等人留下了可以運作的時間。


    賈琮吃了口茶,乃道:“王爺聽不進勸,顯見是鑽了牛角尖。讓一個英明的人鑽牛角尖,就得精妙掌控他的情緒。最擅長掌控男人情緒的就是女人。‘蒙蔽’這種事,非要讓許多線索在短時間內爆發不可。且必須逼得當事人瞻前顧後、忌諱那個忌諱這個,不敢公開真相。他以為公開了真相必會十分丟人,殊不知這個‘真相’一定漏洞百出。而擅長設下這種圈套的,多數是女人。”他看著李升道,“女人最知道後院陰私,知道哪些事最見不得人。”


    “琮三爺以為是三殿下的姬妾所為?”


    “未必是姬妾,也可能是相好、甚至可能是粉頭。”賈琮哂笑道,“別瞧不起粉頭,粉頭裏頭也有奇才。馮大哥得先弄明白出了什麽事,才能對症下藥。”


    李升想了半日:“三爺猜猜?”


    賈琮搖頭:“猜不出來。但王爺總有冷靜下來的時候,你們另外尋個忠直之人——我也不知道誰忠直,橫豎既然世子蒙冤,總有大儒肯出頭——讓那人同王爺說去。”李升不由得點點頭。


    賈琮又吃了會子茶,方道:“若說二殿下想殺世子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世子絕對不會殺二殿下。很簡單,沒有必要。殺兄弟這事兒太冒險了,世子絕對犯不著做。縱然他們兄弟之間有什麽不痛快,甚至深仇大恨——比如奪妻之恨什麽的,世子完全可以忍一忍,等自己上台以後再報複。”


    李升道:“倘若有人說,世子許是擔心兄弟奪他的世子金冠呢?”


    賈琮搖頭:“奪不了。燕國有大量良臣能將且忠心耿耿,縱是庸主登位一樣能輔佐他開辟太平盛世。說句不好聽的,下一任燕王,庸主比能主更合適。王爺眼下正在開疆拓土,後頭那位反倒應該穩些才好。若是野心太大了、心心念念想著超過他父王之功績,必然好戰喜功。而新拓之土尚且不穩,太著急了容易崩盤。”


    李升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故此,世子什麽都不用做,坐著躺著等著繼承江山就好。隻有他別的兄弟想殺他的份兒,決計沒有他想殺別人的理兒。”賈琮道,“平素衙門查案的都知道,認定一個凶犯作案之前必須找到他的犯罪動機:即他為什麽要犯案。若犯罪動機沒有合理解釋,其他證據再多也沒用。世子,沒有殺他弟弟的犯罪動機。二殿下之死必不是他做的,有人栽贓陷害他。”


    他說得斬釘截鐵,李升連連點頭:“三爺言之有理。”


    賈琮微笑道:“栽贓世子可不容易,蒙蔽王爺就更不容易了。”


    李升呆了呆,歎道:“何苦來……”賈琮搖頭,也跟著歎了口氣。


    李升如吃了定心丸似的,又與他說了幾句話便匆匆走了。陳瑞錦從外頭進來,問道:“你想擁立燕王世子?”


    “沒啊——”賈琮攤手道,“我管不著!”乃替她拉開椅子,等她坐下才說,“馮大哥和李升顯見都盼著世子上台的。今兒我若不想法子把這個李升哄走,他肯定得留下來騷擾我。我們這都要結婚了!誰管千裏之外世子不世子的!”賈琮揮了揮手,“趕緊打發走,不然萬一蜜月讓他們騷擾不得煩死!”


    陳瑞錦抿嘴一笑,想了想:“既這麽著,那個馬香珠還得留著。”


    “啊?她都完成任務了還留著作甚?”


    陳瑞錦道:“橫豎你設法留著她。”賈琮眨眨眼,不明所以。陳瑞錦道,“龔老爺子之策自有用處。”


    賈琮琢磨了半日也沒想明白那女人還有什麽用,隻得說:“罷了,聽媳婦的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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