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姓正熱熱鬧鬧的等著瞧從二品大員當街腰斬, 半道上,忽然有人喊號子要打劫。眾人齊刷刷四麵張望,望了半日沒看見賊寇跳出來。押送囚犯的兵士也停下來看了半日, 並沒發覺有何異樣。首領的吆喝一聲:“沒事沒事,走了走了——”


    話音剛落,耳聽馬蹄聲響, 並有鞭炮銅鑼、甚至還有嗩呐聲,不像打劫倒像娶親。順著朱雀大街西邊跑來了一哨人馬,身上穿著齊齊整整的墨綠色軍服, 頭戴圓盔,手持烏黑鋥亮的火.槍, 那款式押送的兵士從沒見過。後頭一溜排著四輛馬車,車上載著四門大火炮。官兵首領喊道:“慌什麽!都鎮定下l……”一個“來”字還沒說出來, 東邊亦有馬蹄聲傳來,鞭炮銅鑼嗩呐皆一樣, 也跑來一哨人馬, 後頭亦跟著四門火炮。兩頭都堵上了,看熱鬧的百姓如潮水般往路邊退去, 唯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囚車被兩頭堵在朱雀大街上。


    官兵首領是個四十多歲的裨將,臉膛黝黑, 從背後摘下火.槍大聲喊:“來者何人!”


    隻見西邊出來一匹高頭黑馬,馬上坐著一個年輕人,含笑朝官兵們抱了抱拳:“各位官兵兄弟們辛苦了,我們是來打劫囚車的。你看, 論人數也是我們的多,論火器也是我們的好。官兵兄弟們也都是有父母兒女的,何苦來白白丟掉性命?不如這樣可好?你們隻當是寡不敵眾、被迫投降,總比丟了性命強。”


    那裨將冷笑道:“身為朝廷命官,世受皇恩。寧可戰死,絕不從賊。”


    年輕人道:“將軍此言差矣。何謂官何謂賊?何為皇恩?左不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京中連個皇帝都沒有,皇恩何用。”


    裨將道:“少說廢話。”


    年輕人歎道:“這就沒辦法了。”乃調轉馬頭往後退回自己陣中。


    有個兵士手中拿了個嗩呐吹了幾聲,兩頭的匪兵皆調了轉馬頭,從大路兩旁往後走。官兵迷糊了,不知他們要做什麽。裨將個子頗高,坐在馬背上伸頭一望,隻見敵軍變陣了。兩邊的四門火炮,兩門留在原地,兩門運往另一頭。不多時,便留下四門火炮對著中間的囚車了。裨將有些焦急。難道他們不是來劫馮紫英的?


    又有嗩呐聲長長一響,路邊商鋪屋頂忽然冒出許多兵士來。官兵紛紛仰頭張望,隻見這些人也都身穿綠色軍服、頭戴圓盔,一行行趴在瓦片上。而這些軍服頭盔顏色竟與商鋪屋頂的綠瓦一般無二,遠看壓根兒看不出來。屋頂之人手中火.槍俱槍杆都長,瞧著冷冰冰的。官兵已成被十麵埋伏之狀。屋頂上有個人站出來大聲道:“我從一數到十。還惦念父母妻兒、不願意白白送死的,立時散開。”


    那裨將舉起手中火.槍朝此人瞄準,尚未來得及開槍,便聽“砰”的一聲,肩膀被穿了個血窟窿。那人數了起來。“一,二,三,四……”數到四時,有個從刑部大牢跟來的獄卒率先撒腿跑了。一名兵士見了,舉槍欲射。又是未曾開槍,自己先挨了一下。這回血窟窿開在腦門子上。此人倒地而亡。屋頂那人依然在數數。另有幾個獄卒見了,趕忙跟著跑。獄卒眨眼跑幹淨,兩個兵士立時跟著跑。又有個小頭目舉槍欲殺逃兵,又被屋頂之人射中腦門而死。這下猶如開了水閘似的,兵士們“嘩啦啦”四散逃走。


    領頭的裨將長歎一聲,向親兵道:“人家槍法遠勝我們。”


    屋頂那人數完了,朝下頭喊道:“放下火.槍舉起雙手的不殺,握槍者死。”


    裨將看了看四周,隻剩下二十來個親兵了。這些人也都有家有業,白白死了實在不值得。乃領頭舉起雙手。眾親兵見了,紛紛放下了火.槍舉手投降。


    趴在屋頂上的兵士皆不動,從他們身後又冒出一批人來,紛紛跳到地麵上。幾個人拔出腰間佩刀斬斷囚車上的鎖,將馮紫英及其二子放了出來。有兵士正欲砍開長枷,屋頂那人這會子也跳了下來,走過來笑道:“我來。”他遂從懷中取出了個荷包,又從荷包裏頭掏出根銀針。拿銀針挑了幾下,那鎖便開了。


    馮紫英脖子上一鬆,笑揉了揉:“鬆快多了。”乃望著此人,“你竟親自來了?”


    那人道:“馮大人你何等要緊。非但我來了,該來的都來了。”


    馮紫英哼道:“磨磨蹭蹭。”


    那人遂向裨將道:“你們是各自回去還是被我們俘虜?放心,我們優待俘虜。”


    裨將晃了晃神,問道:“你們是誰的人。”


    那人道:“我們是台灣府的。”


    裨將大驚:“台灣府不是王爺的地盤?你們賈知府反了不成?”


    那人笑了,指著馮紫英道:“燕王連馮大人都要殺,我們賈知府不反能行麽?將軍,君要臣死,臣不想死,隻能反了。這可是燕王逼的。”


    裨將往四麵看了看:“台灣府的兵卒怕是比燕軍還強些。”


    “多謝誇獎。”那人道,“怕是強了不止一些。火器也不止強了一些。”


    裨將點頭,思忖片刻:“既這麽著,我們便被俘好了。”


    那人點頭:“好。”乃命人將這些兵士押走。


    馮紫英在旁問道:“去攻紫禁城麽?”


    那人苦笑道:“我也想去攻紫禁城啊。我三叔公不肯。”


    馮紫英奇道:“他為何不肯?”


    那人還沒來得及答話,西邊那個騎黑馬的年輕人已催馬跑過來,跳下馬便去摟馮紫英的肩膀:“馮大哥!”來者正是賈琮。屋頂上跳下來的那位乃是龔鯤。馮紫英才剛從囚車出來。雖明知道自己入獄乃龔三亦之計,也難免受了點子驚。這會子見了賈琮,頓覺心中一鬆。二人當街緊緊擁抱了半日。


    說話間東邊跑出一匹白馬,馬上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正是這大半年在京城攪亂一池春水的龔三亦。老頭也跳下馬來。龔鯤立時說:“三叔公,馮大人說,直打進紫禁城去。”


    龔三亦道:“再等一時。”


    賈琮與馮紫英抱完了,回過身來:“為何要再等?早先一是不忍心拿槍炮對著燕王,如今他已不在王府。早先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如今已有了。”


    馮紫英接口道:“燕王既要殺我,顯見也不會放過榮國府的。我們兩家交往莫逆。”


    龔三亦道:“這個借口不足以造反,更不足以平天下悠悠之口。”


    賈琮望著他道:“龔先生,除了這個,還有別的緣故麽?”


    龔三亦道:“你既要平定天下,又要出兵外洋,何須跳出來做世人的眼中釘?”


    賈琮微微一笑:“原來是因為這個。好辦。我暫不稱帝就是了。”乃抬胳膊指著天空,“燕國乃中原腹地,民風最封建不過。突然讓他們轉個彎子,大部分老百姓吃不消。沒關係,我們可以等。先生放心,最多十年。燕王最小的兒子好像是三歲?”


    龔三亦皺眉:“你不稱帝?”


    “誰說我不稱帝了?”賈琮眨眨眼,“我說的是,暫不稱帝啊——”


    馮紫英道:“你縱然行董卓之事,也必引起天下人群情激奮。不大好辦。”


    賈琮微笑道:“龔先生和馮大哥都請放心,我保證,讓他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不敢輕舉妄動。”乃舉起右手來,“各位,走吧,攻占燕王府。”


    兩軍便合成一軍,浩浩蕩蕩殺向燕王府。


    事有湊巧。今日一早,又有禦林軍被虎符密令調出城去了。上回那事兒根本沒人告訴各位將軍虎符密令是假的,皇帝家的事辛密又多,故此並沒有人多問。今兒得了密令,少不得又依令行事。而燕王的親衛營,自打上回從西郊翠微山回來便沒了——燕王責怪他們無能,隻知道吃飯不知道做事,下令將其打散,分到禦林軍中去。並在禦林軍中新抽調了個親衛營,隻是人數有點少——隻五百人罷了。而新上任的世子卻命孫紹祖幫他規整了五千親衛營。


    台灣府的兵馬不費吹灰之力攻占燕王府,拿住了臥病在床的假燕王並後院幼子,轉頭去攻老三的府邸。


    此處的已掛上了世子府的招牌。到了門口,遠遠的已看見有兵士在屋頂持槍守衛。賈琮輕歎一聲:“可惜了。我本不喜歡破壞建築的。”乃下令,“開炮。”


    台灣府之軍最占便宜的便是火器。離燕軍兵士之槍射程還差得老遠之處,火炮卻已可及。“轟隆隆”一聲巨響,世子府邸之西南角便已倒塌。


    此時世子在府中急得團團轉,罵道:“人都打上門來了,還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羅曼也在他跟前,道:“敵軍沒打旗號。”


    世子罵道:“孫紹祖呢?怎麽還不來?”


    羅曼道:“主公勿急,已有人給孫將軍報信去了。”


    有個斥候在旁道:“孫將軍趕去朱雀大街了。”


    世子急的直跺腳:“旁人呢?”斥候不語。


    偏這會子有人進來回道:“殿下,西南角那大花廳已塌了。”


    “怎麽塌的?!”


    “敵軍火炮厲害,老遠便開炮了。”


    “怎麽不還擊?”


    “射程太遠。”


    羅曼“哎呀”一聲跌足道:“隻怕這是王爺藏在暗處的兵馬。”


    “廢話!”世子吼道,“除了他還有誰會救馮紫英!”


    又有人進來回道:“殿下,東南角的馬房也塌了。”


    “閉嘴閉嘴閉嘴!”世子胡亂一推,滿桌的茶壺茶盅跌了一地。


    羅曼忙問:“後花園那兒可有敵軍?”


    “沒有。”


    羅曼躬身道:“主公,事不遲疑,快些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微臣橫豎是死,舉白旗出去同王爺周旋一陣子。”


    世子眼神一亮:“羅愛卿……”


    “事不遲疑。”羅曼一躬到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世子咬咬牙:“你是父王心腹,他未必會殺你。”羅曼點點頭。


    不多時,世子扮作一個仆人,跟著十來個護衛,從府邸花園角門溜了出去。四麵張望半日,不見追兵,便大著膽子往前跑。拐過那小巷口,忽覺背後陰森森的。不覺收住腳步環顧,隻見對麵一座房子屋頂臥著幾個綠色的人影。世子還來不及呼喊,數聲槍響,十幾個人悉數倒地。


    那一頭,羅曼慢慢悠悠出了正門,緩緩舉起手中白旗。此人背著胳膊同賈琮說了半日,回到府中告訴親衛營首領:“賈琮答應不傷小主子。橫豎主子已跑了,投降吧。”遂闔府投降。


    幾個時辰之內,京城大變。榮國府賈琮率軍劫囚車,救走了險遭腰斬的內閣學士馮紫英及其二子。又兵占燕王府、炮轟新世子府,算是十足十的反了。誰知過了兩日,燕王又抱病出來見了手下群臣,以示沒死。隻是台灣府的兵馬早已入駐燕王府,而禦林軍根本打他們不過。


    燕王下旨,立年僅三歲的幼子為世子,命世子拜賈琮為師,賈琮為攝政王。群臣不服,一時滿京城都是罵賈琮的詩文,字字句句皆指他為當世董卓。賈琮不以為然。


    邯鄲城內一小鎮中,有個客人居客棧多日。在外頭聽說了京中大變,驚愕許久。回到院中獨自冥思了足有半個時辰,喃喃道:“他真的反了。”又一歎,“隻怕不止於董卓。好在建安公主是我司徒家女兒。”


    數日後,賈琮在燕王府大堂受封燕國攝政王,燕國大臣沒幾個來道喜的。賈琮自打進京就沒回過榮國府,賈政幾次三番來燕王府求見皆不得門而入,回去便氣病了。賈琮當場立才剛滿周歲、尚在台灣府的長女賈定邦為世女。此事傳出,滿京嘩然。


    次日,攝政王賈琮在燕王府發了頭一道政令:委任燕國征北美二路大軍軍師林黛玉為燕國丞相。這下可了不得。誰聽說過女子為相的?不過半日功夫,各色辭呈堆滿了燕王府的桌案。賈琮笑眯眯道:“他們不想幹了是麽?沒問題啊!有的是人想幹。”大筆一揮,統統答應。


    這些事兒傳到別國,起初還沒人肯信,隻說再等等。等了一陣子便聽到賈琮立世女和以女子為相之說。各家王爺都鬆了口氣:燕國之勢必有還有大變,且再等等、再看看。唯有蜀國司徒岑長歎一聲,跑去找他父王:“賈琮真的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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