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九月, 晉國立剛滿三個月的十殿下為新晉王。世子妃親自抱了他行大典, 而後送入王府後院再沒出來過。太監傳旨,封三司使韓奇為丞相、執掌晉國朝政。


    十月, 秦國宣布加入聯邦。十二月, 晉國宣布加入聯邦。次年正月,秦晉趙魯燕和平安州五國一州宣布合修長平線鐵路。該鐵路由長安始發, 終於平安州。越國派人到燕國考察了京津鐵路後,於三月宣布加入聯邦。並欲主持修建另一條鐵路,從越國的上海港始發, 經國都杭州往南入江西、福建、廣東, 終於廣西省府南寧,名曰滬寧線。聯邦國旗上的星星增加到十四顆,已有並吞天下之勢。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 群鶯亂飛。吳國丞相陳瑞文獨坐相府,頭大如鬥。隔壁的越國太狠厲了。自打上海港通航, 越國以各色借口修保稅區, 兼奇形異狀層出不窮的減稅策, 將吳國富商悉數勾搭搬遷過去。不知不覺間吳國已窮了許多。並有大量百姓拎著包袱趕著驢車遷入越國。吳國本為魚米之鄉, 近年已有田地無人耕種開始荒蕪,更不用提逃奴一個莊子一個莊子的失蹤。大將衛若蘅雖時常傳信回國, 日日打發人在碼頭招搖說南美遍地黃金哄人上船, 從不曾見他運半箱值錢之物回來。吳國的家底已漸漸薄了。


    正愁著, 忽有門子進來回到:“丞相, 府外來了個年輕人,說是丞相的親戚。”乃遞上帖子。陳瑞文一瞧,竟是他堂弟陳瑞華!不覺捋著胡須沉思。這個堂弟年歲輕輕高中狀元,陳瑞文本指望他來吳國幫襯自己,誰知他竟入了燕國政事堂為記事員,闔家詫然。這會子跑來金陵作甚?想了半日,還是命請進來。


    不多時,一個年輕人笑盈盈走了進來,迎著陳瑞文作揖:“文大哥哥好。”


    陳瑞文瞧了他會子道:“狀元郎氣色倒好,怎麽上我這兒來了?”


    陳瑞華毫不客氣,人家沒讓他坐他也坐下了,道:“我到上海出差公幹,想著來南邊一趟不容易,就順路來看看文大哥哥。你還好吧。”


    陳瑞文哼道:“我有什麽好不好的。倒是你,在政事堂做了個小吏?”


    陳瑞華翻了個白眼:“記事員,謝謝。這差事可了不得,我若不是攝政王妃嫡親的堂弟壓根沾都沾不著。”


    陳瑞文冷了臉:“攝政王妃待你倒是真好。”


    陳瑞華全然不會看臉色,得意洋洋直點頭:“四姐姐委實好。當日去求她開後門的時候還以為她不會答應。誰知她口裏沒答應,竟替我安排了這麽好的崗位。”


    陳瑞文憤然:“對旁人皆好,唯獨對親生父兄狠心絕情。”


    陳瑞華忙說:“哥,話可不能這麽說。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可是實實在在考取了狀元的,她才順手幫一把。再說我在政事堂可從來沒給她丟過臉。”


    陳瑞文惱了,拍案道:“難道我與你大伯給她丟臉了?”


    “你們要求太過分了。空口白牙就想讓她幫你們,人家憑什麽呀!”陳瑞華撇嘴道,“誰上輩子都沒欠誰的。文大哥哥,我這趟來其實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陳瑞文哼了一聲:“說。”


    “齊國府馬上要分家了。”陳瑞華道,“依著新的繼承法,各房平分。”


    陳瑞文大驚:“什麽?!平分?我們是長房!”


    “文大哥哥我問你,為何長房能比二房三房四房得更多的好處?”


    陳瑞文又拍案:“這是祖宗的規矩!”


    “這規矩公平麽?”


    “如何不公平?祖宗的規矩豈能不公平?開天辟地便是如此!”


    “文大哥哥隻管說空話,顯見你也知道不公平。”陳瑞華道,“四姐夫已經把祖宗的規矩全都廢除,重新定了規矩。”他一個字一個字道,“沒、有、人、願、意、吃、虧。非但長房仗著規矩白占大便宜的日子倒頭了,連文大哥哥你白占那兩位哥哥便宜的日子也倒頭了。”說著,這小子有幾分幸災樂禍。


    陳瑞文惱道:“難道我沒幫著他們?”


    “是你幫他們多、還是他們幫你多?”


    “一家子豈能這般斤斤計較?當合力振奮家族才是。”


    “哦,那你也別計較了,多幫他們些、少讓他們幫你。”陳瑞華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大哥哥別生氣,我還有一件事沒說。”


    陳瑞文才剛預備好了罵詞,隻得咽下去:“還有什麽。”


    陳瑞華正色道:“我才剛從上海來,知道了些事。越國預備在今年秋天之前出兵攻吳,你仔細些吧,別在亂軍中丟了性命。”


    陳瑞文大驚:“他們敢?!”


    “他們憑什麽不敢?”陳瑞華淡然道,“人家兵力比你們強出去許多。再說……”他揶揄道,“人家越王才是長房,你們吳王是老幾?”陳瑞文啞然。陳瑞華吃了口茶道,“橫豎一切規矩都建立在政權的保護之下,而政權建立在軍隊的保護之下。比如咱們府上分家。若是早先,我老子和二伯三伯若因不願意隻分一點子小錢而強搶庫房,官府會派人來抓我們。現在規矩改了。大伯若強搶庫房,官府會派人去抓他。”


    陳瑞文瞧著他道:“你很高興?”


    “我當然很高興。”陳瑞華道,“不止我高興,整個陳家上下除了大伯和你兩個,旁人皆高興。我奉勸文大哥哥,別再惦記懷念早先的特權時光了,直麵現實吧。”言罷,這年輕人站起來作了個長揖,出言告辭。


    “你且站住。”陳瑞文道,“你怎麽知道越國要攻吳的?”


    “我在他們那兒辦事時偶然聽到的甄藏珠大人跟他手下人說話。他們並沒太避諱,因為他們覺得縱然吳國知道了也無所謂,橫豎你們的火器比他們的差了許多,再如何防備也打他們不過。而且他們還打算從閩粵借調精兵。”


    陳瑞文不禁站了起來,失聲道:“借調精兵?他們還能從別處借調精兵?”


    “咦?文大哥哥不知道聯邦是做什麽用的麽?”陳瑞華道,“聯邦各國各省原本就要互相幫助啊。一國動武十國支援,不論是主動出擊還是被動防禦。”


    陳瑞文頓覺頭頂炸了個劈雷,連陳瑞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待他緩過神來,趕忙上吳王府求見王太後沈氏。


    沈氏倒是不曾受驚,端坐著思忖良久道:“既如此,請將軍們來議事吧。”


    陳瑞文見她氣定神閑,問了一聲:“太後娘娘可有應對之法?”


    沈氏淡淡的道:“我一介女流豈能有應對之法?兵事自然問武將。”


    陳瑞文與沈氏認識了這些年,已經略知其秉性:此女怕是有自己的小算盤。偏他猜不出來。好在越國打過來還得兩三個月,提前預備尚來得及。遂與金陵一眾文武商量了數日,還特打發了幾個人去試探沈太後,皆套不出其意來。無奈,隻得先依著她的話、傳信各地將領來金陵。


    數日後,眾將漸漸聚齊,就在吳王府大堂議事。沈太後垂簾聽政。連著議了三日,眾說紛紜偏又商議不出得用的法子。到了第四日頭上,沈太後發話了。她道:“說來說去,也就是打不過越國。實在不成……哀家叔父雲南巡撫沈釗手裏還有些精兵。既然越國借兵,咱們也借就是了。”


    陳瑞文一拍大腿!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立時道:“萬萬不可。”


    “哦?陳相有何高見?”


    陳瑞文冷笑道:“隻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忽聽有人哈哈一笑:“陳丞相說的有理。再說,雲南萬裏迢迢,等他們派兵到吳國來,越軍早已攻破吳王府。還不如肉袒麵縛簽個城下盟來的便宜。”


    陳瑞文喝到:“放肆!何人信口雌黃動搖軍心?”定睛一看,說話之人立在大堂門口,穿著聯邦軍服,頭戴圓盔手持火.槍,顯見不是吳軍。乃大驚。“你是何人!”


    那人微笑道:“你堂弟跟你說,越國預備在今年秋天之前攻打吳國,可對?”


    陳瑞文霎時明白了點什麽。“……對。”


    “現在就是今年秋天之前。”那人道,“越軍已包圍吳王府。各位將軍,你們早上入府時身上的火.槍都已交出去了吧。”他拍了兩下巴掌,門外大隊兵士手持盾牌火.槍魚貫而入,或蹲或立齊齊整整排在堂前。“投降者不殺。”


    眾寂靜了片刻,沈太後從珠簾後驚呼道:“怎麽回事?不是說請雲南兵馬入吳的麽?我叔父攝政!”


    又聽一個女子道:“哎呀,不好意思啊娘娘。沈大人說他不想當什麽攝政王,他在雲南那邊還有許多事沒做完呢。橫豎越國也屬聯邦,將吳國交給他們也是一樣的。”


    門口那位笑道:“沈巡撫是位好官,雲南各族土人皆敬重他。他還想修鐵路呢。那塊兒雖奇山秀水,喀斯特地貌卻是極難修鐵路的。沈大人真真有誌氣。”


    陳瑞文失聲喊道:“太後娘娘!你該不會是想將吳國獻給聯邦給你叔父換官帽子吧。”


    不待沈太後開言,簾子後頭那女子先道:“那倒不是。太後娘娘半分不想讓吳國入聯邦,那樣她如今手上的這點子權勢登時就得被收回去。”她撩開簾子走了出來,身後跟了兩個穿聯邦軍服的兵士。“故此我告訴她,先以議事為名將眾武將聚集來吳王府,看他們能有什麽好計策。若沒有時,再提出請滇軍入吳。”


    沈太後尖叫道:“為何哄我!”


    女子看了眾官員一眼,朗聲道:“若不哄你,你悄悄弄點什麽幺蛾子攪局,我得替你收拾麻煩不說、萬一壞了王爺的大事可就罪過了。你不知道,聯邦國家之間頗忌諱彼此幹涉內政。如今是越王想要回祖父的江山、順帶救回他父親。沈巡撫摻合進來,豈非要挑起聯邦內戰?此事他萬萬不會做的。”她拍手道,“甄藏珠大人原本預備在你們議事的頭一日便動手。還是我想著,不如讓將軍大人們商議夠三日,將能想的法子都想一遍。如今三日已過,橫豎各位也沒得出應對之法,不若就降了甄大人吧。”


    眾人麵麵相覷。門口那人道:“越王乃先王嫡長孫。”


    有個姓於的將軍,素來與衛若蘅交情最好,大聲道:“先世子雖有過錯,不過是被包家那幾位帶壞了。王孫卻是好的。”


    大夥兒都知道如今不降則死,且這麽死頗不光彩。於將軍此言猶如送上了一架平穩寬梯。立時有人應和道:“不錯不錯,王孫打小寬厚仁德,有明主氣度。”


    另一個道:“王孫這些將越國治理得極好,強過世子百倍,先王於地下亦可安息。”眨眼間十幾位文官武將閉著眼睛將越王海誇了一番,誇得天花亂墜。


    終又是那於將軍挑頭道:“末將不才,願迎王長孫回國。”


    數人齊聲道:“我等願意迎王長孫回國。”陳瑞文尚未回過神來,滿堂文武已降了大半。


    珠簾後頭,沈太後長歎一聲:“妹妹冤枉我了。我何嚐有那份心思。”乃撥開簾子走了出來,苦笑道,“終究是越王破吳。”那女子聞言,抬頭與門口那位互視而笑。


    三月十九,越兵圍困吳王府大堂,王太後沈氏率領文武百官投降。越軍隨即開始整編吳國軍隊,直至五月方整編完畢。而後吳越兩國合並,定都杭州,國名為越。吳國遂無,成了天下分封後頭一個消亡的諸侯國。


    六月,越王任命滄州大儒吳瑞為江蘇巡撫,重整先吳國官場。吳瑞上任後頭一件事便查了應天府尹房大人,查出一大堆案子來。其中一件乃是他與陳瑞文聯手挖了先世子母家包家老太太的墳墓、盜取陪葬品。先吳國丞相陳瑞文應聲落馬。而後又查出了許多貪官汙吏,乃逐一懲處。


    既然越王定居杭州,吳王府便用不上了。吳瑞遂將之改作江蘇博物館,陳列出吳王府庫房內的奇珍異寶來,開放給尋常百姓免費參觀。查抄官員家中的贓物若找不到原主的,比如包老太太之陪葬品,亦送入博物館收藏。其餘革新稅製、興建學校、修改律法、籌建鐵路等不必一一陳述。


    介於這回乃是越國滅吳,聯邦國旗上依然是十四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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