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不野抱怨太上王待自家案子不公。太上王聽罷淡然道:“律法是誰定的。”童不野一愣。太上王道:“律法又為何而定。”


    童不野微微抬頭, 這才發覺世子在朝自己使眼色,忙垂頭道:“民女不知。”


    太上王道:“律法是君主所定,為的是約束百姓。故此, 律法不約束君。君意即法。”


    童不野搖頭道:“不對。君是天擇來治理百姓的, 故此君乃替天行道者。”這回連司徒岑也咳嗽了, 童不野依然不住口。“律法雖為君定, 卻是君替天定以規範凡人之舉止。既定了便不可隨意更改,否則百姓不知該如何是好,天意遂亂,天道則不行。”世子與司徒岑同時咳嗽。


    太上王冷笑道:“好一張利嘴。依著你的意思,遊擊隊倒是替天行道了?”


    “不是。”童不野道, “他們違法。”


    “究竟天道重還是法重。”


    “法循天道,同重。”童不野道, “若法不循天道, 則國必不成國。若法循天道而國不依法, 則國必生亂。國久亂必亡。”


    世子斷喝:“滾出去!”


    童不野撒腿便跑。太上王慢悠悠道:“站住。”童不野已跑到門口了, 定在門檻上左腳在內右腳在外一動不動。司徒岑嘿嘿的強笑幾聲。


    太上王指著她向世子道:“這是你手下?”


    世子硬著頭皮道:“勉強算吧。”


    太上王哼道:“好大的膽子。”


    司徒岑直愣愣的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其實呢, 讓老百姓自由擇業對舉國都好。”


    太上王拍案道:“人是什麽身份皆由祖宗而定,豈能亂來。”


    童不野立在門檻上低聲嘀咕:“王爺祖上也是前朝軍戶。”


    司徒岑拍手:“對嘛!父王,咱們家老祖宗不也是軍戶?”


    太上王再拍案:“咱們祖宗是從軍功起家的!”乃看了兒孫一眼, 還賞了童不野一眼, “軍戶以軍功起家才是正道。”


    童不野又嘀咕:“太.祖爺之祖父就讀書了, 太.祖爺的叔叔是文官。”


    司徒岑又拍手:“對啊!父王, 咱們家從太.祖爺的祖父那輩已經讀書了。”


    太上王看著他道:“故此咱們家得了朱明的天下。”


    這回世子忍不住了。“祖父, 您老因果說反了。是朱明先失了天下,□□爺與李自成、關外韃子三方逐鹿,終於贏了他們兩方得的天下。”


    太上王“嗯”了一聲:“這麽說也不錯。然那是亂世,人間無序。若想天下大治便不可由著人肆意妄為、想做什麽做什麽。有規矩方可安定。至於為君的偶爾心情不好慢待了誰,”他一眼沒看童不野,捧起盞子吃了口茶,“但凡不是時常心情不好,便無礙大局。誰還能如何麽?”


    童不野將拳頭攏在衣袖中,垂頭道:“民女不過是個弱女子,自然不能如何。然天底下之人並非都是弱女子。”


    “說白了,終究是看誰的兵馬多、誰的火器強。”太上王道,“沒有什麽天道不天道。孤想殺你這會子就殺。”童不野一哆嗦。


    世子趕忙說:“祖父,她還有用呢!”


    太上王嗤道:“認得遊擊隊的人是吧。她死了遊擊隊依然有法子給你送信。”


    “不是,她有別的大用。”世子道,“她會賺錢,賺得極多,是孫兒的錢袋子。我知道她膽兒大,膽小的不會賺錢。”她站起來拱手道,“您孫子窮,偏有不少東西想買。求祖父手下留情。”


    太上王悠悠的道:“你想買什麽?孤王給你買便是。”


    司徒岑忙說:“父王,兒子也有東西想買。”


    世子道:“三叔,咱們還是自己買吧。多處州縣庫房被洗劫,要使錢之處多了去了。”


    太上王哈哈笑道:“放心,國庫不缺錢,多著呢。平素不曾使罷了。”


    世子搖頭:“不要。那是您老與父王的錢,不是我的。”


    司徒岑接口道:“你不要我要!我爹我哥的錢我憑什麽不能使?父王,再給我買輛汽車唄~~”


    太上王瞥著他:“你不是有麽?”


    司徒岑笑嘻嘻道:“我還想要一輛。橫豎您老有錢,多買一輛何妨?”


    太上王輕拍桌案:“敗家子!想要就買吧。”乃吩咐屋裏的一個太監,“給這小子買輛汽車。”


    “謝謝父王!父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太上王看著小兒子大孫子,雖都鬧心,委實喜歡。趁他老人家高興,世子趕忙示意童不野滾蛋。童不野滋溜閃到門外,撫了撫心口深喘大氣。


    太上王乃向兒孫正色道:“賈琮非人主的材料,又懼怕被人主猜忌,遂幹脆斷了君王之權。然此非正道,天下早晚回歸正統。”


    司徒岑苦笑道:“父王,不是那麽回事。天下早晚會變成聯邦那樣子,再也不會回歸古製了。賈琮深知未來事,聯邦的許多國策他都是從後世抄來的。他自己已說過許多回,眼下這百年便是曆史的拐點。”太上王眉頭一動。


    世子道:“我們學校的校刊上議論過。比較主流的觀點是,他年幼時的神秘師父乃逆桃花源者。”


    “何謂逆桃花源者?”


    “我們同學覺得,桃花源記之武陵漁夫並非偶逢秘境,而是偶逢時空蟲洞、進入了秦末時空。賈琮的師父則亦偶逢時空蟲洞、進入了三百年後的時空。在那裏過了一段日子後回到當世,因緣際會收賈琮為徒,將經曆說與他聽,還傳授他從後世得來的知識。”


    司徒岑思忖道:“蟲洞的書我看過,沒看懂。”


    世子笑道:“三叔不曾係統的學過物理學,故此難以理解。”


    “那……怎麽不是賈琮逆桃花源?”


    “賈琮極小便出挑了。”世子道,“那麽小的孩子心性不定,縱到了後世也學不了多少東西。但他天資過人、不吝與小夥伴共享知識,是個極妥當的文明傳播者。那逆桃花源者遂將後世思想教導給他,囑咐他務必扭轉我族被東瀛西洋欺負的經曆。他使出渾身解數滅東瀛損西洋,其實是為了完成師門任務。”


    司徒岑不覺托起下巴:“他不是哪吒麽?”


    世子哼道:“他成日念叨著無神論,您老還真信他是哪吒啊。”


    太上王道:“然多年前冤魂托他指路、尋到了先頭那座王府地下的陰損殺陣。”


    “哎呀,對啊。”世子有些迷糊了。“那事不假。這就怪了。那宣揚科學反對迷信作甚?”


    司徒岑道:“近日還有件古怪事。”乃從懷中取出一份報紙。


    太上王一看便惱了:“你從哪裏弄來的?”


    司徒岑嘿嘿兩聲:“您老不能一竿子打死啊。”世子伸頭望了一眼,竟然是《長安天下報》。司徒岑翻到第二版指了篇文章,“父王大侄子,你們倆看看。居然登在政事版,不是奇聞版。”


    那文章之標題甚是醒目:黃大仙盜寶還金,遼王財失而複得。說的是遼王及其大臣曾運送幾批珍寶從沈陽去他們在俄羅斯國的封地,遭黃鼠狼精黃大仙偷盜換成碎石樹枝等物。近日怪事出現。有人從托鏢局千裏迢迢從南邊的瓊州給遼王等人送去數車黃金,可巧與他們失盜的那些財寶價錢相當,還略多出了一些。


    世子看完便說:“這個我和同學已猜過了,賈琮所為。”她看著祖父和叔父道,“去年傳得熱熱鬧鬧,遼王的車隊遭劫查不出劫匪蹤跡。為了運財物去俄國領地,他們上匯豐錢莊換成金子。金子滿庫房,白白擱著沒用,遂拿去買地了。賈琮連逼帶誘的哄人家擴張領土呢。既有還金之事,鐵定是他所為無疑了。唯有他金子多,才那麽大方、搶走的錢竟還給人家。何況三叔疑心匯豐錢莊與他們賈家是一夥的。”


    司徒岑道:“不用疑心,就是他們家的。我認識匯豐的東家劉豐,就是魯國那位。不是早告訴你們魯國已在聯邦囊中麽?齊國在魯國囊中。”乃哼道,“還假惺惺的說劉豐從賈氏馬行辭職單幹。”


    世子也道:“魯國也假惺惺的沒加入聯邦。”


    太上王捏著報紙,心裏轉了幾十個念頭,愣是拿不準一個。


    司徒岑道:“且不論他有沒有來曆,眼下實力最強總是事實。父王,每回我去大佳臘看侄兒心裏都愈發明白,咱們不是他對手。”乃嘖嘖羨慕道,“那學校裏滿滿當當的學生。聰明、自信、學識廣博,什麽都敢想敢說敢做。再看我們的蜀國大學的學生,規規矩矩先生教什麽就學什麽,哪有人家那般跳脫。”


    世子道:“三叔,那叫創造性。近年來燕大和廣大的發明也多起來了。人家能設計出汽車來,咱們唯有去買。人家也不是什麽都賣啊。祖父,他們做了汽車電燈竟沒做火器,您老信麽?”


    半晌,太上王長歎一聲:“如此說來,他是不論如何不會再留著蜀國安生了。”


    司徒岑指了指報紙:“遼王平白無故的搬去俄國作甚?”


    太上王擺手道:“你們倆出去,孤王想想。”叔侄倆互視一眼,起身行禮。司徒岑已出去了,世子正在門口,太上王忽然喊,“晏兒。”


    世子忙轉了回來:“祖父。”


    “你不許娶那個姓童的丫頭。”


    “啊?”世子一愣,“我何嚐說過要娶她了?她那性子孫兒也吃不消啊。”


    “這就對了。沒上沒下的奴才,既是有用,暫且使使。多的她就不用想了。”太上王遂盯著世子,“多的你也不用想了。”


    世子滿麵無辜:“孫兒沒想過啊!哪兒跟哪兒?從沒想過。”太上王揮手打發她走。世子再行禮而去。


    門外司徒岑正等著呢,問道:“老頭喊你作甚。”


    世子下巴朝童不野一努:“老頭說不許娶她。”司徒岑齜了齜牙,沒言語。童不野打了個冷顫,極快的覷了世子一眼,當沒聽見。


    兩日後,離家許久的蜀王可算打發人送信回來了。他已到京城,正在四處盤桓遊逛。諸王也有幾位抵京。齊國特使說齊王因故來不了,街麵上閑人紛紛猜測說魯國怕是要動刀兵了。秦晉吳三位王爺早年在京城的府邸這回都要賣,燕國朝廷已決意悉數買下來,或當博物館、或修葺之後售賣門票供遊客觀賞。四王八公如今隻剩下東平王府、理國府和榮國府的宅子裏頭住的還是原主,連齊國府都賣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司徒岑看罷此信,吐了口長氣:“前幾日還說齊國已在魯國囊中,這就要拿走了。”


    太上王道:“你又不會掐算。他也那麽大的歲數了,又是個文人,保不齊是身子骨兒不成了呢?”


    “不信您老就等著瞧唄。”司徒岑道,“不出半個月便有消息出來,您信不?”


    果然沒出半個月,隻六日之後便有蜀國駐齊國特使派快馬回國:魯國滅齊。沒人知道是怎麽滅的,一夜之間齊王府便落入魯軍之手。齊王投降,領著愛妃馬氏暫住到郊外莊子裏去了。坊間謠傳齊國最大的兩個世家,崔家和盧家,一齊投靠了魯國,聯手將齊國賣了。舉國百姓聽說日後並入魯國皆歡喜不已,他們羨慕鄰國已久。如今魯國正在收編齊國的軍隊,不久後就要做全民人口普查,取消各色戶籍統一為公民。並派了許多宣傳員四處宣揚魯國律法,喧喧鬧鬧的。衍聖公孔昭煥頭一個站出來支持齊國入魯,魯國的幾家報紙皆奔赴曲阜采訪拍照,報紙霎時撒滿整個齊國。這駐齊特使已與駐魯特使見了麵,特讓手下人請示太上王與世子:自己與同僚是不是要回國一個。


    太上王呆坐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道:“岑兒,你看呢?”


    司徒岑道:“京城的齊王府肯定要賣。魯國滅齊不過是收麥子罷了,齊國的人撤回來吧。依我看都撤回來,隻留燕國的便好。父王,燕國特使抓不抓?”


    “三叔!”世子抱怨道,“您老靠譜點行麽?我老子還在京城。”


    太上王道:“你篤定匯豐錢莊是賈家的產業?”


    “篤定。”司徒岑道,“劉豐若不去秦魯為相,我隻是猜疑。”


    太上王道:“既這麽著,先將匯豐錢莊的掌櫃喊來。”


    “啊?”


    世子連連點頭:“對對!劫了我們的官庫不得賠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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